清明時節雨紛紛

為覓春蹤壟上行

菜花桃花來爭豔

吹面不寒楊柳風

清明節前夕,我回到了魂牽夢縈的家鄉:洞庭湖區。近年,湖南超過了湖北,成為全國油菜產量最大的省份。

清明前夕,我去益陽、常德和岳陽之洞庭湖區轉了一圈

40多年以前,我在油菜花最為茂盛的時候,出生在這裡,一年一茬的油菜花伴隨我成長,走出故鄉。

短短三天時間裡,我尋訪了老家益陽的南縣,還專程去了常德的安鄉。離開的時候,途徑華容去岳陽坐火車。

民國時代開始,南縣、華容和安鄉就合在一起叫“南華安”地區,甚至還有“南華安公石”地區的說法,是加上了湖北的公安與石首。這裡源自長江水在洞庭湖裡沖積出的平原,耕地面積在建國後“人定勝天”圍湖造垸中大幅增長。儘管行政上歸屬不同省或不同地區,但是老百姓卻來往密切,不分你我。

長江在湖廣荊江河段有四個大口子:鬆滋口、藕池口、調絃口、太平口。洩洪的河道經過了緊鄰的南華安地區,最終注入洞庭湖。對應的,南縣區域有藕池河、安鄉區域有鬆滋河、華容區域有調絃河(我們都叫“沱江” ,與湘西的沱江撞名了)。

清明前夕,我去益陽、常德和岳陽之洞庭湖區轉了一圈

作者戴輝的返鄉旅途

油菜花美景遍湖區

第一天大早從長沙出發,帶著媽媽的無數叮嚀。坐上了表姨談清輝的便車返鄉,她的父親談正吾先生曾寫了一本書叫《洞庭史話》,講的就是這雲夢大澤。

當年困擾大家的洞庭輪渡俱已退役,現在都是浩浩蕩蕩的跨洞庭大橋。

清明前夕,我去益陽、常德和岳陽之洞庭湖區轉了一圈

草街大橋上寫的是南縣歡迎您

三峽修好後,水面低了不少,好多年都沒有水災了,洞庭湖裡趁勢長起了浩浩蕩蕩的蘆葦。電子閱讀時代到來,造紙廠關門,也沒有人去砍蘆葦了。這個季節,將蘆葦的嫩根挖出來,是一道美味的小菜。

直奔老家,先辦正事:上墳拜祭。

本想通過4G視頻讓孩子們跨洋遙拜,但信號不佳,未能如願。

到處都是鋪天蓋地的油菜花花花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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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鳳凰傳奇曾毅錄製MTV,“我為你而來,瞄著你就愛”

鳳凰傳奇的曾毅也是益陽人,來南縣羅文村的萬畝油菜地裡唱過歌。他初到廣東的時候,是一個廠子裡的工人,晚上去K歌,遇到了事業拍檔玲花,從此成為廣場大媽們的最愛。他們卻沒有成一對,這讓我們都有些遺憾。

更早一點的季節,可以採油菜薹(油菜的嫩莖葉),鮮嫩鮮嫩的,甚為好吃。因為產量大,價格也低。

油菜成熟後,將黃橙橙的油菜籽送去榨油。我的鄉村教師父親跟我說:100斤菜籽可以出35-40斤油。副產品是菜籽餅(粕)可以做飼料,也是寶貴的有機肥料。

榨的油的顏色會比較深,營養成分較高,如果採取化學浸出式,顏色會更加清淡,產量也高一些,但營養成分弱。

這麼多花,不放飛蜜蜂,實在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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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一馬平川,沒有婺源那樣的山,卻有著無數的河與湖。現在搞全域旅遊,開車到處,處處都是美景。

河邊有人放養牛羊,是不是也有:風吹草低見牛羊?!到每家每戶都通了水泥公路。溝渠都清理了,乾乾淨淨的。電、寬帶、自來水應有盡有,垃圾集中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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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輛人貨車載著一家人通過老式的石橋

孩子們讀書的校車跑來跑去。留守兒童的日子也過得滋潤,時不時和父母來個視頻。

天啦,這不是鄉村豪宅嗎?現在入農村戶口,難上加難。三十年河東和河西啊!

田埂上長了很多蠶豆,藍藍的花兒。小的時候,我經常剝新鮮的蠶豆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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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蠶豆花

翩翩少年口含棒棒糖,手持如意金箍棒,走在村道上。高高的楊樹綻放出了無數的新綠。

稻蝦養殖

湖廣熟,天下足,指的就是湖南和湖北地區,並不包括兩廣。

南縣主體是幾個大垸子,境內的幾條主要河流來自公安的藕池口,所以叫藕池河東支、中支和西支。

注:現在是枯水期,目測河水水位和垸子裡的土地海拔差不多

地勢低,水足且乾淨,適合養小龍蝦,一年可以種一季水稻(但是不能種油菜了)。不能用農藥和化肥,要不小龍蝦全死了,因此稻蝦米比較有機和安全。

秋收的時候,是金黃色的稻浪。那又是另外一種絢爛的風景。

稻蝦米採用的是口味好的稻種(其實也是雜交稻),產量低一些,但口味好,一斤最高可以賣十幾元。傳統以產量取勝的雜交稻儘管產量高,但價格起不來。武漢大學朱英國院士一生都在推動口感好(米質優)的稻種的培育。早年要上交糧食還有任務,大家當然得做產量高的稻種,現在不用交糧了,大家就從經濟和生活角度考慮了。

很多大戶(甚至城裡人)來流轉土地來養小龍蝦並種稻子,一畝田的年租金已達到了創紀錄的700元!

稻子好,土法釀的谷酒也好恰(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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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返鄉是冬天,蝦子都鑽在泥土裡,沒有吃到。現在,放下長長的網兜,過幾個小時,就可以收穫小龍蝦了,都不用自己去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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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個豐收年,每個網兜都是滿滿地上來。晚上,千畝小龍蝦養殖大戶許建國同學請我們吃小龍蝦,還有一同網羅上來的黃鱔。我小時候常去田地裡抓黃鱔,還生怕被蛇咬,現在都是人工飼養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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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春江水暖鴨先知!但鴨子因為汙染河體,現在主要是圈養了

尋訪家裡的老古董

南縣是純移民縣,老百姓上溯幾代,都是外地人。我爺爺在民國時代,一共11個堂兄弟,人收一根扁擔“下華容”來到這裡,圍湖造田。老父親的回憶裡,那是吃不盡的魚,挖不盡的藕!

舅舅很精心地保留了一些歷史老古董。

小孩子們(尤其是我)亂講話,外公手書了八個字,至今歷歷在目:老少之言,百無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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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古老的是這雙木屐,上面是牛皮,下面是很耐用的木材,不知道是不是黃花梨?是從外公的祖上那裡流傳下來的,少說也有百年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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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老祖宗世世代代都一直在用木屐,日本的木屐也是從中國傳過去的!

楠竹肆意生長,老一代人用竹器甚多。有外公的竹躺椅,表弟表妹輪流用的竹床、搖椅等。 舅舅年輕時候是篾匠,留下了當年的作品:如籮筐,篾器等。

外婆的碗櫃還原樣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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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農機也留下了一些做紀念,比如動插頭和柴油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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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鄉里還找到過一個風車。自豪地說一句,我也是用過的。

這些現在都用不上了,打個電話,拖拉機過來全部給你幹掉了,掏錢就是。打水則都是電動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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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是個大產業

和同是中學大院子弟的何同學回到了母校南縣一中的老校址。

我媽媽以“臨時工”身份在這裡做了長達二十多年的火頭軍。切菜時,兩把菜刀上下翻飛!老孃今年七十多歲了,還可以將蘿蔔切成極細的絲,有賣油翁的實力!

高考的標語甚是豪氣干雲,要衝刺100天了!

找到了實驗樓,二樓的西頭是微機室。大概是1988年,我在IBM兼容機屏幕上,用BASIC語言畫下了一個三角形。老同學黃誠在朋友圈留言:還記得要脫鞋進去,滿堂的腳臭味,甚是感人!

堂姐戴老師人在小鎮胸懷全球,前幾年暑假一個人去了印度,今年寒假一個人跑去俄羅斯看了極光。至今不可自拔,所以還穿得像愛斯基摩人。我忘記問她了:莫斯科有小龍蝦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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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與堂姐戴老師在校園中央大道上

我的中學一直沒有忘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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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立新同學從這裡走向清華,留洋歸來,在上海建立了中國十大芯片設計企業之一:格科微電子(上海)。

這裡走出了不少硬核科技人物,比如北斗總設計師楊長風、為C919做剎車的博雲新材黃伯雲(原中南大學校長)等。

附近的東方紅小學現在改叫實驗小學了,一切都面目全非,找不到一點記憶中的痕跡。

內地的教育經費是國家轉移支付的,老師的待遇還是不錯的。人才培養後,會自由流動,服務整個國家。

一衣帶水的安鄉

第三天的日程排得緊,司機胡師傅早上六點就過來了,開車帶著我一路狂奔去安鄉。

途徑安鄉縣城,順德老楊辦的碧桂園已經深入到了我們這邊的十八線小縣城。這邊去廣東打工的多,交通現在很方便,不少返鄉購房。

油菜花一樣地多,我忍不住下花海沉沒了一把。路邊的野花再多再美,也不能隨便採!

不少老百姓的屋前屋後栽著桃花,紅的嬌豔,白的粉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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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女孩子騎著自行車經過,誇她好看,臉上泛起了緋紅。若是當年,我會被罵作“小流氓”!

現在是全面二孩政策了,也許未來有一天會徹底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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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鄉的電排溝裡有不少水利設施,小時候經常看見大人拿一個方向盤一樣的東西上去人力升降水閘。

小時候跟大人去交糧,沒有少去過糧站,揚鞭催馬送糧忙。現在的糧倉已經更新換代,再也不擔心會起火了。

清明時節哪裡都放鞭炮,這個產業湖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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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商店門口的鞭炮

經過了一個鄉村集市,看到湖北公安的鍋盔也來到了這裡。這是楚天版的煎餅果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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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牌保衛戰

終於抵達了曹老師家。十多年前在深圳曾與曹老師深談過一次廠窖慘案的歷史,今日再來探望。她八十多了,依然非常健談。她的兒子是我在中亞一起戰鬥過的兄弟。年復一年,倖存者越來越少。

日軍上有飛機轟炸,下有汽艇封鎖水面。放下武器的國民黨殘兵、難民和當地村民被包圍,發生了“廠窖慘案”。

年幼的曹老師躲了起來,無比幸運地逃過了這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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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老師一口氣說了不少當時發生在周圍的故事,令人不勝唏噓。也有奇蹟,一位男子被刺了9刀11個眼,居然活了過來!

告別了曹老師,我來到了廠窖慘案紀念館裡,找到了戰爭地圖。

對我的家鄉的燒殺搶掠(目的之一是糧食)與有名的石牌保衛戰(43年5月29日-31日),都是日本精心策劃的“鄂西會戰”的一部分。

不過,當年的湖面如今都已圍湖成了水田,只留下了河流。現在大家趟水就可以過河了。

小時候,還聽老人講,當時日本飛機轟炸了南縣縣城。我的母校(當時叫湖西中學)的校長段乃文也帶著學生和部分教學材料向南逃難,不幸遇難。

外公曾告訴我,他被抓做苦力為日軍挑搶掠的糧食到碼頭,半夜偷跑了。沒跑成的最後沒有能回來。

石牌保衛戰很有名。日軍力圖沿長江突破湖北宜昌的石牌,打開通往重慶的大門,這是其最重要的戰略目的。胡鏈將軍率軍誓死守衛,日軍未能突破,陪都也得以安全。

日軍在 我的老家瘋狂搶掠後,卻直接退回了湖北。以陳誠的說法,這是日軍重大的戰略失誤。他的原話如下:如果當時敵人佔領了南縣、安鄉之後,乘勢由津(市)澧(縣)南下,只需少數兵力,即可佔領常德,斂兵固守,如此,則我九戰區的援軍就開不過來。(注:常德在第六戰區和第九戰區的之間)

“鄂西會戰”半年之後的1943年11月,日軍糾集7個師團約10萬人進攻常德,爆發了常德大會戰(1943年11月-12月)。這是抗日戰爭時期最大規模的會戰之一,被譽為東方的“斯大林格勒保衛戰”。 常德儘管最終淪陷,但日軍的傷亡很大。有部電影《喋血孤城》講述了74軍“虎賁”之師57師在餘程萬率領下頑強固守常德的故事。

楚天之下善仗的人挺多。香港迴歸時駐港部隊司令員劉鎮武的家鄉就是離廠窖很近的武聖宮,現在的中國陸軍司令員李作成將軍則是益陽安化人(黑茶的故鄉)。

建新勞改農場走出了聞名世界的經濟學家

岳陽的建新勞改農場很有名,因為這裡走出了一位有名的經濟學家,名喚楊小凱(原名楊曦光)。他曾兩次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的提名。

68-78年,他在這裡“勞動改造”了十年。辛苦的間歇,他努力向周邊與其共同關押的大學教授、工程師等人學習了大學課程,如英文和微積分等,出獄後就開始發表經濟學論文,終成一派經濟學大師,揚名全球。

前同事郭麗娟的父親是知識分子,在楊小凱的回憶錄中綽號為“眼鏡”,當時被任命為“牢頭”(相當於宿舍長)。親眼見證了他的努力,還為他打掩護。“眼鏡”曾回憶說:楊小凱進去時剛20歲,偷偷發奮讀書,獄友“向土匪”還有“四癩子”很尊重知識分子,常捉魚(湖裡很多,偶爾還有野鴨野雞)烤了,喊楊小凱和另外一個叫盧洪文的年輕小夥子來吃。“眼鏡”宿舍長就為他們打掩護。

這深深地啟示我們:人生挫折難免,要成大事,“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

以前每次走公路從岳陽經華容到南縣,都要經過這個農場。遠遠能看到圍牆和哨塔,還有一望無際的農田。我讀中學時,我家曾和隔壁的姚老師聯手販運過一車西瓜,從那裡進的貨,好吃得很。

這次走高速,本以為看不到,沒有想到,因為地勢高,反而看的更加真切。一片片的水田,司機說估計也是稻蝦混養了。

又經過了一座大橋,看到了夕陽下的洞庭湖。

清明前夕,我去益陽、常德和岳陽之洞庭湖區轉了一圈

範老夫子曾曰:至若春和景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沙鷗翔集,錦鱗游泳;岸芷汀蘭,郁郁青青。而或長煙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躍金,靜影沉璧,漁歌互答,此樂何極!

在岳陽站踏上了綠皮火車,就象我當年出門去讀大學一樣。

再見了,我的故鄉!

欄目主編:王海燕 文字編輯:王海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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