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孃說,出了這片林子,就是中原。”她手執一柄笛子,指向面前的羊腸小道。
“阿沐,你想不想去中原看看。”他道。
“中原很美嗎?”她的眼裡繁星點點,“有杜鵑花兒美嗎?”
“當然。”
“好啊,我和你一起去。”她微笑,腮邊旋出小小的梨渦。
——
“你騙人,中原一點也不美,中原好可怕,我們回南疆好不好?”她抱著滿身血跡的他淚流滿面。
他伸手拂去她眼角的淚痕,微笑:“對不起,不該帶你來這裡。”
“我們回南疆,我們回家。”
“阿沐,其實中原很美啊,只是沒有時間帶你去了。”他說完便再沒了聲音。
若有來生,我定會帶你踏遍四海,去看桃花灼灼,白雪皚皚。
因為,今生……沒時間了。
“是你?”她披著紅色的披風,懷中的琵琶上花紋斑駁。
今天,她將啟程去往突厥。
“奉陛下之命,護送送親隊伍入突厥。”他沉聲道。
“好啊,最後,再送我一次吧。”
這是她對他說過的,最多的話。
琵琶聲從車中傳出,輕柔婉轉,一如她往前一般。
可是,琵琶聲卻突然停止,有血跡從車中流出。他拔劍將車身劈開,只見她臥倒在車中,手中的匕首上鮮血淋漓。
“你怎麼這麼傻!”他當著眾人的面前抱著她,怒喝。
“我不想嫁給別人啊。”她笑著,“因為,我此生,只願嫁你一人。”
“還真是個傻丫頭。”
“是啊,不是傻丫頭,怎麼會愛上你?”她雙眼緩緩閉上,口中卻哼著歌謠,“采薇采薇,胡不歸,琵琶聲聲,女兒醉。其實,你若是勇敢一些,就好了。”
這樣,我就不會死了。
“吾之碑上,必有汝之姓名。”他仰天大聲道,“若違此諾,天打雷劈!”
她微笑,再也沒有說話。
他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是在他九歲的時候,他的父皇將她帶到他面前,指著她說。
“孩子,她是你妹妹。芊芊”
那時的她想一隻小小的受驚的兔子一樣,他拉過她的手微笑:“芊芊別怕,我是你哥哥。”
“哥哥?”她愣了愣,旋即微笑道,“哥哥。”
這是他們的初見。
再見她,卻已是物是人非。
她是鄰國的皇后,他是新的帝王。
她陪在其他的男人身邊,一瞥一笑都是為了別人。
“哥哥,好久不見。”離席時,華衣錦服的她突然道。
“好久不見。”他說完逃也似地離開。
“主子,為什麼不告訴公主,你們不是親兄妹?”
“那又怎樣,即使血緣不是,身份上卻是,兄妹亂倫,成何體統。”
“可是,看得出來主子您喜歡公主,奴覺得,主子這樣隱瞞不值得。”
“那又如何?”
是啊,那又如何?從一見面開始,他們就不可能在一起,因為,他是她哥哥,所以,不能愛上她。
他還記得那年夏天,她趴在亭子的石桌上睡著了,柳樹拂過她的頭髮,他就現在不遠處,靜靜地看著她。
她是他的妻子是一棵有著上萬年修為的靈芝。他是一名書生卻自小染有怪病。
他說:靈兒,你還是另尋個好人家嫁了吧,我怕我是時日不多了。
她坐在榻前為他還好錦被:相公怎盡說些不吉利的話,我不會你死的。她為救他用自己的內丹為他續命,讓自己元氣大傷,逐漸變得衰老起來,他說:得娘子悉心照料,今生定當不負卿!
可惜天意弄人,他愛上了別的女子,意欲休她。他說:如今你這模樣,未上高齡卻白髮半頭,讓別人看到,你讓我臉面何存!
她被逗笑:你不是說過今生定不負我麼?就因為我變老了便要趕我走?他冷冷看她:我會給你些錢,你這就拿著這休書走吧。
她越笑心越冷:你既然不愛我了,你的東西我一樣都不會要,但是我的東西我卻要拿回來。
自從她走的那天起,他的身體便開始虛弱,熬不住幾天便也身亡。
她站在這山中看著日出日落:他既以不愛我,他的生死又關我何事呢?不過像個路人,無關緊要罷了。
那年她初入王府,他親手為她妝上這對簪子。儘管他是個最不受重視的王爺,連王府也不像其他兄弟的那樣奢華。但在她心裡,他始終都比那些沉浮官場的兄弟強。
她是他的髮妻。
他不用上早朝,便天天在王府與她描丹青、品詩書。
她覺得這樣的日子很好,與世無爭,對任何人都構不成威脅。
只是隔幾日,就會傳來皇子們的死訊。
她慶幸他沒有參與皇權之爭。
有一天早上,他依舊為她妝上這對簪子,溫柔的告訴她,他要上早朝了。
她奇怪的看他,他仍然溫和的笑著。
我終於,要跟他面對面的較量了。
她感覺到他溫暖的手掌輕輕落在她肩上,感覺到他溫熱的鼻息迎在臉上。
溫熱,亦冰冷。
她如同墜入冰窖。
她看他氣宇軒昂,王者之風璀璨耀眼。
她知道,她永遠失去他了。
失去了那個溫文儒雅、月下對酌、安靜淡泊的他,換來了野心勃勃、陰鷙深沉的他。
他步入朝堂,意味著步入了永無救贖的泥潭。
她知道自己無力阻攔他。
勃勃的野心,佔據了他的一切。
她含淚微笑,待他離開後,她用那對簪子中的一支,刺向自己的腕脈。
昔日滿載你柔情的簪,化作今日我成全你的路。
她說,原諒我的自私,我想永遠將你定格在我的生命裡,一生一世一雙人。
她說,我的家族沒什麼勢力,不能助你。
她說,我不能成為你的絆腳石。
……
他說,你是我這輩子唯一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