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內,定破長安。”他搖著紙扇,扇面畫著重重紫藤蘿。
“呵,是嗎?”他看著沸騰的水微笑,“重巒你覺得可能嗎?”
“怎的?”
“皇帝拿了自己的小女兒掛在城牆上,要她為國殉葬。”
重巒一頓,臉色黑得嚇人。一把抓過旁邊的佩劍衝出帳外,聽得帳外傳來的馬鳴聲,正在煮茶的少年微笑。
有好戲看了。
當重巒趕到陣前時,一眼就望見城牆上的她。她雙手被捆在身後,身上卻是大紅的嫁衣,她望著如絲如線的雨絲默不作聲。
在重巒的記憶中,她從未穿過紅色的衣服,而是紫色,紫藤蘿般的紫色。她說紅色的不好看,其實,也挺好看的。
“阿綰。”他喃喃道,手中長劍出鞘直指那道明黃色的人影,“昏君,你連自己的女兒都要殺嗎!”
“只要有她在你就不敢出兵,為了國家犧牲一個女兒又如何。”年老的皇帝臉上表情猙獰無比,就站在她的身後,只要輕輕一踢她便從上面跌落。
---父皇他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因為我是廢妃的孩子。
果然,那個被她稱為父皇從未喜歡過她。
“陛下天命所至,不因在此停下。”她突然說話,低頭看著她,“阿綰不過一個女子,陛下不必惋惜。”
“等等,朕不準!”重巒還沒說完,便見她縱身一躍而下,紅衣隨風翻動幻化成華美的蝶。
可惜,不過一瞬。
“阿綰!”他痛呼,卻被屬下牢牢抓住。不遠處的她躺在冰冷的地面,鮮血蜿蜒流動,將紅衣染的更加濃烈。
“陛下,”那個煮茶的男子走上前來,“請下令。”
痛不欲生的帝王掙脫屬下牢牢抓住自己的手,走上前抱住死去的女子。聲音嘶啞無比:“攻城,皇室之人,一個不留。”
“王,您若得天下,有什麼願望呢?”她執起酒杯微笑。
“唔,孤若得天下,便許你四海為家。”
“哈?王可是說笑。”
“孤可不是說笑,孤會在每個城鎮為你修一座房子,唔,你喜歡什麼樣式的?”他低頭沉思,似乎在認真思考,“最好也在山上建一些,這樣你登山累了也可以休息。”
“是嗎?”她微笑,“妾身等著這一天。”
——
“虞兒,孤連累了你”他苦笑,撫摸著她的長髮。
“王,怎麼會呢?妾身答應跟你一起啊。”她端起酒杯,“王,飲下比酒,妾身為您再舞一曲。”
他點頭,飲下那杯酒,可是,他的身體卻不知不覺的倒了下來。
意識迷糊間,他聽見她溫柔卻又哽咽的聲音。
“王,妾身不希望您死。烏江旁有人會帶你渡江,以後請好好活下去。王對虞兒的承諾可不能就這麼算了啊。”
他沒有說話,而是死死抓住她的手腕,彷彿在告訴她——不管你在做什麼,無論如何也不要去。
她哭著掙脫他的手,淚水早已打溼了妝容。
“王,你不能死,你若死了,誰來實現虞兒的四海為家。”她哭道。
他默然,意識的最後,他還是沒有放開她的手。
不要走……
“王,虞兒替你死。”
——
當他醒來時,已經是三日後。
他醒來的第一件事便是穿過烏江。
可對岸早已沒有她的身影,他翻過無數屍體,卻沒有找到她。
最後,他看見在烏江江邊,一株紅色的花對著江對岸盛放。
“虞……虞兒,是你嗎?”他捧著那朵花兒,心如刀絞。
“你只是一個面首。”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她說的第一句話。
她倚靠在軟榻上,眉眼半睜,嘴角帶著一絲嫵媚。
“是。”
——
“你知道,孤為什麼喜歡高處嗎?”
“臣不知。”
“因為站在高處會感到冷風吹過,這樣,心冷就自然會被忽視了。”她說著,卻緩緩蹲下身子,雙手環抱著雙肩,“其實,孤不喜歡高高在上。孤只想平平淡淡的做個普通人。”這一刻,她是多麼的脆弱。
“臣希望陛下會有這麼一天。”他從身後抱著她。
——
“孤不准你死!”她抓著他的雙肩,卻在微微顫抖。
“陛下,還記得您的願望嗎?”他說著,口中的鮮血將蒼白的嘴脣染的格外妖冶,“臣希望和您做一對平凡的夫妻,儘管,臣只是一名面首。”
“閉嘴,不要說話。”她按著他的傷口,卻止不住湧出的鮮血。
“陛下,臣在一處鄉間有一間房子,陛下若是累了可以去那裡小住幾天。”他微笑,“臣,希望陛下能開心。”
——
當她來到他死前說的的房子時卻被面前的情景驚呆了。
房內掛滿了畫卷,每一幅都是一個平民女子,再近看,皆是她的樣子。
一筆一畫,極為細膩。
“你這樣,叫我怎麼住呢?”她說著,淚水卻怎麼也止不住。
“你會一直看著我嗎?”她看著窗外的風景,雙眼卻黯淡無光。
她看不見任何東西。
“當然,”他削著一根木棍,語氣溫柔,“我會一直看著你。”
她笑了,一朵桃花從窗外飄落在她的發上。
——
“你在哪?”她拄著他為她削的木棍,四處尋找他的聲音。
“我在這兒。”他擁著她,“這裡危險,快離開。”
“你會看著我嗎?”她顫抖,“我害怕。”
“我會一直看著你。”
因為,如果不看著你的背影,我也會害怕。
“快離開,我看著你離開。”他放開她,看著她的背影一點一點從眼前消失。
隨即轉身,看著面前的千軍萬馬,冷聲道:“孤的女人,絕不會交出去。即使我死。”
女子執筆,在白色的畫紙上描了一朵栩栩如生的桃花。而坐在一旁的男子伸手指了指桃花。
“杳杳你只畫一朵難免太過於浪費了吧,朕的紙還是要節省一點。”
“先皇愛妃喜愛桃花,仙逝後先皇便不許宮中再種桃花,臣妾這一朵還只是在皇上帶來的畫上見過呢。”她淺笑。
“杳杳想見桃花嗎?若杳杳能為朕平安誕下子嗣,朕便在宮中種滿桃花。”
她撫上微隆的小腹,笑靨如花。
——
“陛下,娘娘她,不行了。”
“閉嘴。”他平淡道。
整個殿內只剩下了他和她兩個人,她臉上還有被汗水粘上的髮絲。
“皇上,你答應過杳杳的。杳杳看不到了,”她小聲道,“可是桃夭她,一定會見到的,對吧。”
“嗯。桃夭,我們孩子的名字,”他柔聲道,“很好聽。”
“杳杳曾是罪臣之女,因陛下之佑才會平安生下桃夭,可是桃夭她還小,不要告訴她她的生母是罪臣之女,不然,她會被人看不起。”說了這麼多,她有些氣喘,臉色卻越發蒼白。
“有朕在。”
“多謝……皇上”
貴妃,逝。
——
第二天,當皇上的貼身宦官找到他時,他正坐在御花園裡的桃樹林裡,懷裡抱著死去的貴妃。
他看著頭頂本該昨日就告訴她的層層起伏的紅雲,自言自語道:“杳杳,桃花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