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考察手記|文與言

地理 文化 中國甘肅網 2017-04-10

我們寫下的是文字,說出的是語言。這幾乎是一句毫無新意的廢話。但若設身處地,就會有很深刻的文化感受。

絲綢之路文化語言考察團中,有人說:“巨虹”便有兩個人都不約而同轉頭,做張望狀。原來,一名巨虹是《甘肅社會科學》美女編輯,巨鴻則是壯漢的畫家一枚,只是姓張。害得我們有人發明了新詞彙以示區別,分別名曰靚巨虹,帥巨鴻。

我們說出的語言很難區別這種同音的詞彙,拼音化的juhong的確沒有區別,這讓文字在與語言的比較中似乎佔有了優勢。但在此次語言考察中,卻完全否定了這個似是而非的結論。秦安人說“大大”,南城的人說的是父親,北鄉人指的是伯父,隴東慶陽則根據語調的輕微變化,以“大大”分別指叔叔或姑姑。寫出來都是大大。當秦安人說這個人“好”的時候,一定要聽清這個發音的長短,短促有力的“好”才是真好,而聲音拉長的“好”那可就意味深長了。語言是文化的基本細胞,是歷史事件的目擊者和留守者。一種方言就是一個文化的界標線。我竊以為,中國方言實際上地理人文的象徵,它既是自然的地理延續,一條河流,一個河谷,一座高山,一片森林,就會讓方言迥然相異。政權的滲透力的不同,也會人為造就語言的分割,行政區域劃分也製造不同的方言,甚至製造不同的語言類型。說到底,方言的存在反面證明古代中國人生活的封閉與分割狀態。

蘭州和定西不過相距八十多公里,但方言的差別令人吃驚。定西市和榆中縣地理上毗鄰,但發音差異可謂天淵之別。一個車道嶺就成了方言的分界線。我們今天上午考斯特中巴車電馳而過,在用腳步丈量大地的古代,這儼然是難以逾越的高峰。隴東語系和陝西語系相似,大範圍內東至陝西渭南市,西到甘肅臨洮縣,幾乎每個人都能夠聽懂彼此的話語。但涉及到細節性的方言,即使是一個縣城,甚至是一個鄉鎮,也都有細微的差別。

“昨夜”的表述中,秦安蓮花鎮就有“夜晚些”,“黑夜個”,“夜來個黑” ,“策晚些”等說法。隴東南對自己妻子的表述有:我的女人,家裡人,屋裡人,媳婦,婆娘,婆姨,掌櫃的等。其中,媳婦切不可和“媳婦子”相混淆:媳婦子是指兒子的媳婦。“掌櫃的”許多地方一般指的是丈夫,但靖遠縣就特指妻子,而丈夫則有自己的名字——“當家的”。“老公”是丈夫的現代化稱呼,但這個稱呼值得警惕,天水人把自己的丈夫稱為“老爺”,把丈夫的父親稱為“阿公”。妻子在書面語言中有賤內、夫人、太太、愛人等稱呼,其中,隴東南的“太太”卻是曾祖母的意思。由此,文與言各有長短,拘泥於文字,會喪失語言原發的生命力,而僅僅靠語言發聲,也無法達到精確而細膩的表述。

天水一帶把你們稱為“牛(劉)” ,把我們稱為“曹” ,有人以為這與三國時期的劉備曹操的政權分界線有關,已經有很多跡象表明這是經不住考證的望文生義。我們有“皋”和“曹”兩個說法,這兩個說法有細微而嚴格的區別,各位大咖能不能區別開來?

西北師範大學雒鵬年教授評論留言值得一看:你寫的“皋”是我們的意思(是排除式),“曹”是咱們的意思(是包括式)。方言有方言演變的規律,甘肅的方言,大致都有嚴正的對應規律。只不過音不同,又是拿所謂的普通話做參照的,於是很多人就覺得很特殊,實際沒有多複雜。如昨晚說“策晚些”,就是“昨晚些”,“昨”是入聲字,聲母在甘肅方言裡送氣,普通話裡不送氣。這在甘肅方言裡叫“全濁仄聲送氣”。方言是我們的自然母語,隨著社會的發展而發展,近些年來變化太快了!既要有現象的揭示,還要有規律歸納!

作者:中共甘肅省委黨校哲學教研部教授、作家成兆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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