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叢裡的音箱一直放著歌，依稀是任賢齊的《我是一隻魚》，輕柔而舒緩，與池塘的清水、水邊的翠竹、竹林中嘰喳的小鳥融為一體。樓劍拈著一根菸，也不抽，靜靜地想著心事。
毫無疑問，程路找到這個地方是很用了一番心思的。單說這室外音樂，就不是一般的魚樂山莊能想到的點子。樓劍沒有釣魚的愛好，可架不住程路軟磨硬泡。程路說：“私車私款的，能有什麼事呀？兄弟看你霜打的茄子樣，陪你去散散心，你還拿上架子了。怎麼，不把我當兄弟？”話說到這份上，再不答應就真要“友盡”了。
何況這些日子樓劍的心情真是跌到了谷底。前不久，也是一個朋友，約樓劍去喝酒。來的幾個都是朋友，只是其中一個朱老闆，讓樓劍這酒喝得有些鬱悶。朱老闆是做辦公耗材生意的，樓劍是單位的辦公室主任。朱老闆曾經找過樓劍，樓劍對他說：“我們單位的耗材採購都得走程序，到時候你去報個名，憑本事接單。”
認定方桌上辦不了的事圓桌上能辦，朱老闆多次想請樓劍吃飯。樓劍嘴上答應得好，卻從不給他機會。朱老闆只好曲線救國，總算跟樓劍坐到圓桌上了。當時樓劍動過走的念頭，一時又下不了決心，想著不過是一餐飯，吃了也不一定非要違反原則幫朱老闆什麼忙。沒想到，單位領導不知怎麼知道了這件事，給了樓劍一個處分。樓劍這火可上大了，那個約他吃飯的朋友打了幾次電話，他都不接。
樓劍一根菸還沒抽完，程路拿著魚竿、餌料、撈網過來了。他是老手，選點、打窩、上餌、下鉤，一切都弄得妥妥當當，樓劍要做的只是等魚咬鉤。
果然，很快就有魚兒來咬鉤，成群結隊的。可樓劍一點經驗也沒有，時機把握不準，上鉤的魚不少，釣起來的卻不多。他原本就對釣魚沒多大興趣，這會兒更是興味索然。程路倒是釣了不少，揶揄樓劍說：“你還是算了吧，可別驚了魚，連我都釣不到了。”
樓劍聽了，突然心思一動，“這長年讓人釣魚的魚塘，上了鉤又跑掉的魚肯定不少，你說它們怎麼就不長記性呢？”
程路笑著回答：“這你就不懂了，魚只有短時記憶，就算是咬了鉤被鉤破了嘴，一會兒就忘了，只要有餌照樣上鉤。”
這時，魚塘對面有人跟程路打招呼，然後快步往這邊走來。樓劍定睛一看，此人正是那個朱老闆。他霎時明白了，臉色陰沉起來，低聲問程路：“你說實話，是朱老闆請客吧？”程路囁嚅道：“兄弟你別生氣，人家也是覺得上次那事兒挺對不住你的，這才託我約你來。”
說話間朱老闆已到跟前，畢恭畢敬地跟樓劍打招呼。樓劍裝作沒看見，突然抬高聲調，“程路，你剛才說魚只有短時記憶，有多短啊？”
“是，據說只有七秒。”
“這麼說魚不是很傻嗎？”
“呵呵，誰說不是呢。”
樓劍直起身子，從褲兜裡摸出錢包，抽出幾張紅票子擱在釣魚椅上，看看程路，又看看朱老闆，一字一句地說：“我只想告訴你們，我，不是一隻魚。”
樓劍撂下話轉身就走，程路跟朱老闆面面相覷。草叢裡的音箱還在放著任賢齊的《我是一隻魚》，音樂輕柔而舒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