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六石千山 圖/唐建平 copyright©三劍客
這是2017年5月，北京市公佈的鼓勵應徵入伍政策——
凡從北京市入伍的義務兵，兩年義務兵期間，均享受政府發放的經濟補助。今年，本市的優待政策在去年基礎上有所增加，其中，本科生經濟補助標準調整為不低於21.4萬元，相應的專科生不低於20.6萬元，高中生（職高、中專、技校）不低於18.2萬元，優待政策標準均比去年提高了2.8萬元。
可是，21.4萬元，真的是大學生士兵入伍所圖麼？21.4萬元，真的是一些大學生士兵不留隊的原因麼？
在軍營裡，這群被叫做大學生士兵的人，從他們邁進軍營的那一刻起，就被貼上了“大學生”的標籤。
相信每一個走進軍營的大學生士兵，都曾對自己的軍旅生涯進行過一番熱烈的設想，但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夠把初來乍到時的那份豪情萬丈成功兌現。
01
前段時間收到了戰士H的微信，我才知道H退伍了。
我習慣性地問了一句：怎麼不留隊呢？
消息剛發出去我就有一股撤回的衝動，感覺自己問了一個沒腦子的問題，因為印象裡大學在讀的戰士，鮮有人留隊。
H回覆說：總得回來把大學讀完吧，其實還有一個很重要原因，不想再戴著“大學生士兵”的帽子了。
他新兵連的時候，只要有一點做不好，新兵連班長總能及時補上一刀：大學生士兵，牛！
下連以後，因為軍事訓練上的短板，H收穫了一項戰友為他私人訂製的殊榮，叫做“大學生水平”。
他說，像他們這種貼著“大學生”標籤的戰士，承受著太多的壓力，取得同樣的成績，往往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犯了錯誤，卻往往被認為不可饒恕。
有段時間，H特別後悔來當兵，總感覺背後有雙眼睛在等著看自己的笑話，他甚至覺得大家常說的“當兵後悔兩年，不當兵後悔一輩子”，應該就是這種感覺。
聽罷讓我唏噓不已，“大學生”這個本該讓自己倍感光榮的標籤，最終卻成為了他們前行的包袱。戰友之間沒有展現出應有的開放、包容和尊重，相反卻是冷漠、抗拒、甚至是武斷式否定。
其實，那些看不慣大學生，認為大學生入伍就應該什麼都懂、什麼都會、就應該無所不能的人，身上有一股戾氣，他們善於捕捉H與“大學生”標籤不相符合的瞬間。
我跟H說，這是你們這些大學生士兵必經的歷練和考驗，不經歷風言風語，又如何經受槍林彈雨？這是你們這種高逼格的人才有機會經歷的特有考驗。
02
面對這種戾氣，不能輕易撤退，甚至是隻能進不能退。退，就等於認了慫，就活成了他們期望的慫樣。
H很幸運，下連後遇到了一個還不錯的班長，頗有耐心，雖然軍事訓練上依舊吊車尾，但是他這個班長卻從來沒有諷刺責難過他。
一次談心時，班長對他說，我特別羨慕你們這些大學生，能考上大學的肯定都有一些過人之處，所以軍事訓練欠點火候這也很公平，要不你們訓練又好、文憑又高，什麼好事都讓你們佔了，這還讓我們怎麼活。
這是H自新兵入伍以來聽過的最公正、最溫暖的話，他激動了好一陣子，這陣暖流讓H決心再拼一次。
他知道，憑藉自己的身體素質來贏得認可，有些遙不可及，但是幹文書或許可以，這個想法越久，決心越是強烈。
H跟班長交流了自己的想法，班長非常支持他，私下裡多次向連長指導員彙報推薦。H搬到連部時，班長跟他說：好好搞，別特麼給老子丟人。
老文書的幫帶加上學歷上的優勢，H上手很快，雖然加班熬夜對文書軍械員來講實屬家常便飯，但他卻樂此不疲，成功的擔起了“半個主官”的角色。因完成工作出色，去年年底拿到了嘉獎，今年退伍又拿到了“優秀義務兵”。
我忍不住為他點贊，為他班長叫好。
H坦言，當兵也許真的會後悔兩年，如果不曾奮鬥過。但現在看來，當兵兩年，不悔!
羅曼·羅蘭說，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就是在認清了生活的真相後還依然熱愛它。是的，真正的勇敢，並不是無所畏懼，而是明知會遍體鱗傷，卻還要勇往直前。
03
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戰勝環繞在其身邊戾氣。
我畢業分到連隊時，有人善意提醒我：排長，你不要理那個叫Y的新兵，大家都不喜歡他！這反倒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與Y聊過一次之後，我感覺他也不像大家所說的那麼討厭，甚至是有點可愛，大家可能對他存在一些偏見：
他大二在讀，因為看了《士兵突擊》，心血來潮決定參軍，家人反對，他揚言要跳樓；他很好強，想要跟我單挑籃球，還說自己是球場上的羅納爾多。
來到部隊後，Y對大家的表現非常失望，他發現大家都刻意疏遠他，嫉妒他，甚至對他充滿敵意，完全感受不到電視劇裡應有的戰友情。
後來我才明白，其實大家沒有刻意敵視他，他的困境完全是由自己的不成熟造成的，或許他成熟的起來就是這個樣子，畢竟他已經20歲。
做小值，他覺得洗碗筷太麻煩，就自作主張把一桌人的碗筷統統扔掉，要求他們以後用一次性碗筷。
一桌一份的剁椒魚頭，他把整個魚頭夾到自己碗裡，而且不覺得有任何不妥和尷尬。
傳說，丟了的衣服保準能在他身上找到，我一直不信，直到我豁然發現自己丟失的體能服就穿在他身上。
······
後來聽說他患上了抑鬱症退伍了，這個消息讓我震驚、自責，因為或許我也曾是凶手之一。
但是我想，一個人不光要懂得憧憬詩和遠方，更要學會承受眼前的苟且。
04
大學生士兵們，其實你們值得為自己驕傲。
去年我心血來潮算了一筆賬，根據全連戰士每個人所受教育的年數得出了一個平均值，結果讓我震驚，連隊戰士人均受教育的水平僅僅是9+1.4，也就是平均上到高二（或者說是中專二年級），而且還是讀不下去選擇輟學的那種感覺，這就是一個基層連隊戰士學歷的殘酷現狀。
所以，在這樣一個群體裡，擁有大專（準大專）以上文憑，已實屬難能可貴，算得上是稀有的寶貝了，多少招惹一點羨慕嫉妒恨，也算是大學生士兵的一點擔當吧，就把這些不公正當成是一種修行吧，為了迎接更好的自己。
這些羨慕嫉妒恨的背後，折射出的是一部分人修養的缺失。這部分人缺少接納他人不足，認同他人優點的胸襟和氣度，錯誤的把戾氣當成了虎氣。
但這完全是他們的錯嗎？畢竟平均受教育的程度擺在這裡，誰不希望自己是一名有涵養、有風度的人呢？這些羨慕嫉妒恨的存在，固然是一部分人的狹隘，但這更是部隊對更高的學歷、更好的教育的呼喚。
05
大學生士兵可能是受到了一些不公正對待，但是又哪裡有什麼絕對的公平，畢竟不是四海之內皆你媽，都要站在你的角度照顧你的情緒。
大學生士兵，有時像是溫室裡的花朵，生的嬌豔好看，卻常常經受不住風吹雨打的考驗。當理想與現實的落差襲來，常常患上嚴重的憂鬱體質。
曾有一名高中生給局座張召忠發微信，當兵多少年才能當將軍。提問題的少年，應該是一名典型的理想的主義者，對部隊想法太多，瞭解太少，充滿了對部隊幻想，卻對現實困難預估不足。
有一句很時尚的話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很多大學身士兵天然具備豐滿的理想，但很少能認識現實的骨感，如果在骨感的現實面前敗下陣來，常常會變得怨天尤人，忘記了初心，喪失了期待，放棄了追逐。
這樣的大學生士兵，無異於是學歷上的巨人，精神上的矮子，行動上的侏儒，這不是部隊需要的大學生士兵。
其實，我們欠這樣的大學生士兵一句道歉，這樣的大學生士兵欠自己一個交代。
只為利益賬，何必披征衣！
在前不久的9月份國防部例行記者會上，發言人透露了一則數字：截至目前，全國已有近500萬名適齡青年報名應徵。大學生報名、體檢的人數明顯增加，兵員整體素質穩步提升。
500萬中，有多少大學生士兵？有多少能夠實現入伍？不得而知。我們要做的是，給予如同這500萬人一個美好的未來；而這500萬人，也要給予部隊一個充滿熱血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