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思念——你為什麼不願意留下來陪我?

春節家書 玫瑰 蜂蜜 咕咕 葡萄 戀愛 音樂 平涼家長之家 2019-04-22

那一張發黃了的舊照片,你騎在馬上,防寒帽凍在頭上拿不下來,鼻子眼睛外頭一層冰,臉色像紫透的葡萄,褲腿、靴子上的厚冰是我用小榔頭一點點敲下來的。

那一晚是大雪第七天,零下四十三度。你騎馬二十多裡、走路七八里、坐老鄉驢車十多裡、趴農用三輪二十多裡、坐大貨車三十多裡,穿過大半個原始森林翻過三座山四道樑越過一大片戈壁灘,到家。

什麼是思念——你為什麼不願意留下來陪我?

雨冷,夜涼,幾頁書,幾行字,幾杯茶,人卻更涼。

病初愈,莫名倦,懨懨地,懶怠動,也不想就睡,把自己埋進大大的抱枕裡,閒翻書。音樂響著,是他推薦的歌,那聲音軟而綿遠,多麼歡喜的歌,經她口,總透著些幽幽的傷——“你為什麼不願意留下來陪我?太多太多的話我還沒有說。”幾絲兒憐,幾絲兒怨,幾絲兒斬不斷理還亂的牽念,這哪裡是在祭花?小娟分明是在祭奠滿世界裡那些個奔著激情愛情而婚姻而失望而在平淡裡漸次老去死去的女子。

你問,“藥吃了沒?”

你是打電話問的,也就只問了問。與往日相比,多打了兩個電話,多問了這麼兩聲。不錯了是吧?還總惦著問呢——這樣說給自己聽,卻,還是傷心。曾經,不是這樣子的。

那一年,我給同事兼課,四個班八節課,一天下來嗓子就沙了。當晚,你歸家,防寒帽凍在頭上拿不下來,鼻子眼睛外頭一層冰,臉色像紫透的葡萄,褲腿、靴子上的厚冰是我用小榔頭一點點敲下來的。那一晚是大雪第七天,零下四十三度。你騎馬二十多裡、走路七八里、坐老鄉驢車十多裡、趴農用三輪二十多裡、坐大貨車三十多裡,穿過大半個原始森林翻過三座山四道樑越過一大片戈壁灘,到家。你回家是送生蜂蜜來的。哨所有個戰友說他老家的老方子用土生蜂蜜治嗓子最好,剛巧有個小戰士前日採了半罐子野蜂蜜。我又氣又恨,為你不知輕重雪夜犯險,那條道上,根本就沒有路,你這是拿命在賭啊!舉起那蜂蜜罐子要摔,你牢牢地抱住,什麼也不說,只是笑,青紫的脣在青紫在臉上綻放,如晨霞裡的玫瑰。

你不說,可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只要你好好地!”這類話,你常說。你說這話的時候,有潛臺詞沒有出口,“只要你好好地,我這命不算什麼!”你彷彿隨時準備好了要捨命,為愛,或者為國家,像傳說中的英雄們一樣。可是,你哪裡知道,英雄是供人崇拜、迷戀的,一個愛上英雄的女人,註定了要分分秒秒煎熬在驚怕裡,在憂懼裡,在無休無止的擔心裡,飄萍,如黃連。

後來,你不再是英雄。你與我,風平浪靜,守著日子。

這是個沒有英雄的年代,這是個過好平常日子不容易的年代,你開始忙,像平常男人那樣,為家、為妻兒、為生活奔波。你的兩鬢落滿柳絮霜花,你晨霞玫瑰的脣漸漸蒼茫,如我褪了年輕色澤的長髮。

什麼是思念——你為什麼不願意留下來陪我?

你老了,我老了,日子老了。

老了的日子,平淡,平常,平庸。

我漸次衰弱,如萎敗在你脣畔的玫瑰。

花瓣兒在空中繚亂飛,濃盛綠葉打敗了嬌嬌軟軟、香香甜甜的花兒朵兒。眼睛只一眨,我的春天就已經死去了麼?

夜冰涼,星子如一隻只沉鬱的蝴蝶徘徊在窗外,我病了。日日睏倦,夜夜熬煎,你卻不在身邊。

你問,“藥吃了沒?”

我說,“我好著。”

你沉默,老愛嗞嗞拉拉的電話竟也意外地靜默。

你不說,可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好好兒地!”這類話,你從不說,卻時時刻刻在你深邃地眼眸裡鮮活——“操點心你!”出門、過馬路,甚至切菜,你總凶巴巴教訓我、要我小心。你常這樣訓我,一如老連長當年訓你。

電話那頭,你的聲音幽幽遠遠,像在另一個時空裡,你說,“蜂蜜送到家了。”我沉默。你總是那樣,四中巷蜂產品店裡十多塊錢一斤,你卻求爺爺告奶奶百般周折到頭來一斤付二十多塊錢,購一次蜂蜜就給人家三四百,有必要嗎?就算那原生態蜂蜜千般好萬般好,我也不稀罕,我只要你回來,哪怕只陪我一分鐘。卻不能夠。你忙。

牽念與委屈同時生長。

牽念是一把刀,秋風一樣支解了翠山碧水綠樹紅花,情漸頓消,一如死在茫茫戈壁裡的胡楊。

委屈是一柄撣,歲月一樣拂淡了濃情蜜意海誓山盟,心漸沉寂,一如心間慢慢墜落的秋熒。

夜冰涼,手冰涼,心冰涼。

我在冰涼的夜雨裡慢慢睡去。醒來也是孤單,睡了也是孤單。

夢中,落雨了,好冷。

當我在清亮亮的晨曦中醒來,幾縷陽光從窗隙間進來,空氣中的塵粒正漫漫舞,你合衣伏在我的床前,我的冰涼的雙手,正在你的掌心靜靜眠。

你伸手摸我的額,“燒退了呢!”我說。話音未落,你的淚倒先下來了。你是那樣堅強的人,何曾淚落如此?你嚇著我了。

什麼是思念——你為什麼不願意留下來陪我?

“出什麼事兒了?”我驚問。

你不說話,你伏在我的胸口,許久許久。

“你知道什麼是幸福嗎?幸福就是聽見你的腸腸肚肚正咕咕呶呶動,聽見你的心在跳。”你的聲音在軟緞被裡綿綿繞,我崩不住笑,粗線條的你,竟也能說得出這樣驚豔的句子?

你的淚溼了我的臉,你說,“我一定好好地,一定堅持著,比你多活一天!”

“你怎麼老想著要我先掛啊?沒良心的。”說著怨怪你的話,淚卻禁不住落下來。你是最知道我的,你知道我天不怕地不怕卻最怕一覺醒來空空的屋子裡只有我一個人。

“你為什麼不願意留下來陪我?太多太多的話我還沒有說。”歌如煙波,渺渺沓沓。幸好你沒有總陪著我,天天膩在一起,煩都煩死啦。天天膩在一起,鍋裡會沒米,日子會沒法過啦。至於那許多許多還沒說的話,且留著,坐著搖椅慢慢聊吧。若果某天,我出門,再沒回來;或者,睡下,再沒醒來。那些話,你就真的聽不著啦。想要聽?同船渡、共枕眠,得修個千年萬年。


祁雲:擅散文,善評論。專注於家庭教育、寫作輔導、大語文教學探索及傳統經典閱讀推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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