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拉斯維加斯，我用錢買到了一次幸福”'

作者 | 盧璐

來源 | 盧璐說 （公眾號：lulu_blog)

在拉斯維加斯，我買到了一次幸福。

我帶著孩子們去看了，她們一直心心念唸的太陽馬戲團，不僅如此，我還買了最貴的A區票。在買之前，我其實想了好幾天，畢竟，A區比B區貴將了近45%，值麼？

我正在猶豫，突然，吊燈和桌子都開始晃，窗外的游泳池搖搖擺擺地掀起了波浪。我大叫著：“地震啦，要不要跑出去？”一面想著，瓶裝水都在儲藏室，還來不來得及去取？

朋友的妹夫是加州土著，一面抓住吊燈，以免掉下來，一面笑笑地說：“你想出去也行啊。”這淡然？好吧，我重新走到桌子旁邊，坐在電腦前。

前後也就幾分鐘，秋小天已經給我發了微信：“盧璐姐，還好麼？加州地震了，7.1級。”

我看著擠在客廳窗口，看泳池的波浪漸漸平息成一個漩渦的六個孩子說：“震感強烈，像是嘉年華一樣的開心。”

手邊的網頁還是打開的，我買了A區，腦子裡有句魔幻的話：“最好的生活，就是把每一個明天都想成了世界末日。”

貴，真是有貴的好處。我們的座位在前排中間，清楚到可以看到演員的表情，開演前，有化好妝的演員走過來，跟我們互動，孩子們驚喜到無法言語。

很明顯，在秀場裡，票價越便宜的區，人越多；A區反而沒坐滿，稀落落的。幾個空座位過去，有個落單的中年男人，五十幾歲，頭髮花白，帶著黑框眼鏡，有點藝術家的氣質，憂鬱裡透著落寞。

KA秀就像宣傳單上寫的那麼精彩，孩子們全程盯著舞臺，生怕漏過一秒鐘，每一次燈光暗下來，她們都會憂心忡忡地問我：“要結束了麼？我還沒看夠呢。”

結束後，飽餐了這場視覺盛宴，全場都很興奮。

我一手領著一個孩子，手心對著手心，熱熱軟軟。她們爭先恐後地給我，講著秀裡的片段。看著她們快樂到發亮的臉，我的心裡都有一種叫做幸福的蜜汁，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我欣欣然地想，這大抵是用錢，買到幸福的最好例子吧？雖然很貴，但真的值。就算在很多年之後，我已經化成塵土，她們也一定會記得，媽媽曾經拉著她們的小手，去看過太陽馬戲團的演出。

出場走到樓梯口時，觀眾們要幾隊變成一隊。一個媽媽牽著兩個差不多年紀的小女孩，跟著後排的隊排過來，兩個小姑娘也是在嘰嘰喳喳地講著表演的片段，那個媽媽也是笑吟吟的，整個人都在發光。

那個獨行的中年男人，被四個吵翻天的孩子，夾在中間，成了一個皺著眉頭的苦瓜三明治。

我看著那兩個小姑娘，突然想到：難道坐在後面，看不到演員的表情，她們就會不幸福嗎？難道這一刻，她們媽媽的微笑，是假的麼？難道她們在很多年之後，會忘記她的媽媽帶著她們在拉斯維加斯看過太陽馬戲團麼？

特別是比起一直坐在我們身邊獨來的那位先生，此時正一臉惺忪加疲憊，若說他剛剛看了一場只能打兩分的無聊爛片，沒有人會質疑。顯而易見，位置越好，票價越貴，就一定越幸福，根本就是個偽命題了。

今天的地球，被陸陸續續地摺疊了很多次。

在最新的版本里，溫飽已是不堪一提的事，名宅、名校、名車、名牌，越擁有，越貴，越滿足。坐擁世界，談笑間跺腳世界都會抖，才是真正鄙視鏈的上流。

世界的正中心是高塔尖兒上，熊熊燃燒的火球，每個人都只是無法改變宿命的蛾子，拼命地扇著翅膀朝著亮光飛上去，奮力再奮力，飛上去便是極樂，南無阿彌陀佛……

越貴越幸福，就好像是這幾年，被神化了的公務艙。不止一個人，翹著嘴角給我說：“飛機還是高鐵，出門我只坐公務艙。”

我當然知道公務艙比經濟艙舒適，可高鐵飛機不都是為了去某個目的地？

無論經濟艙、公務艙，還是被很多航空公司已經取消的頭等艙，都是同時起飛，同時落地，萬一飛機失事，沒有誰更有生還的機會，哦，應該會有更多賠款吧?

可身後之事，有誰能預測而知？

雖然每個人都認為，越有錢越幸福，事實上，無論是財富還是權利，總是擁有越多，卻越焦慮。這雖然不符合普世的常理，但卻符合邏輯。

而且，越焦慮越惶恐，就會越有動力，咬牙透支自己拼命下去。

每個人都在殫精竭慮地撐著，就算還沒見過凌晨四點的洛杉磯，但人到中年，誰沒見過凌晨四點的某地？

飛機的公務艙，星級酒店的大堂，亦或者賓利真皮的內飾，終日活在人造、恆溫的環境裡，用腦過度，其實是一種變相的隔離，已經忘記了什麼才是人間煙火，我究竟為什麼這麼努力？

回國後，時差倒不過來，四點就起床了，熬到六點半，我帶著孩子們出去吃早餐。

旁邊是一對夫妻，六七十歲吧，都是被吹了氣，又洩了，然後搓揉爛了，有皺紋，有斑，有頭油，有一夜宿睡的惺忪雙眼的老頭老太太，兩個人面對面坐著，相對無語。

夥計端了小籠來，他們一個手拿筷子，一手拿湯勺，咬個小口，趁熱嘬盡了湯汁，再沾一下浸了薑絲的米醋碟子，把小籠塞進嘴裡，薄薄的麵皮配著肉汁，配著幼嫩的薑絲，纏在一起，喚醒了味蕾，也喚醒了愜意。

我隔著桌子看著，天吶，這要吃掉了多少小籠，才能練出來老上海特有，一氣呵成的熟練？

一籠滾燙的小籠，一下子就被風捲殘雲地幹掉了，兩個人各自喝了一口蛋花湯，對望一眼，沒有笑也沒有言語，但從心往外，全是舒適。

這不就是人人都在追求，即使一擲千金，卻總是求之不得的幸福麼？

我們把幸福過於擴大且高估了，跑遍了世界，上下求索而不得之後，才發現，幸福就是一件謹小且簡單的事，因為就在手邊，離我們太近，往往就被忽視。

我知道，每一次，只要我略微質疑金錢的魔力，總會有人跳出來說：“有錢多好啊，你根本不懂得沒錢的苦。”

我曾爭辯過，說留學時，我一分錢分成幾瓣花，扛過礦泉水刷過盤子，然後有人說：“在飯店裡洗盤子，就算是人生灰暗的絕望麼？您還真的沒吃過苦，呵呵。”

很多年前，曾有個電視劇叫做《家有九鳳》，容嬤嬤演九鳳的母親。

其中，有個女婿要離婚，老太太一個人去見了女婿，說了很多話，而我只記得一句：“我一個寡婦，能把九個姑娘拉扯到今天，自有它的道理！”擲地有聲，當領導的女婿，一下子就慫了。

所以，我是這麼看待這個問題的，人生來是不公平的，有人起點低有人起點高，有人根本就生在山巔上，這是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但是人生下來之後，在有生之年裡，每個人自己能走出來的那段距離，卻是絕對的，這就是價值。

在人生價值的體系裡，幸福也是絕對的，一籠小籠和一隻龍蝦，不一樣的是價格，一樣的卻是幸福。

我並不認為，幸福和金錢，完全沒有關係，但真的並不是越有錢越幸福。

對於人生來說，沒有錢，是萬萬不會幸福的，但有了錢之後，也不一定會幸福。

因為，幸福是一種需要被分享的感覺，彷彿是聖人的麵餅，總是越分越多。

我終於明白，那晚我的幸福，並不是來自於我付了更多的錢，坐在前排中間，而是來自於我有兩個我愛，也愛我的女兒，我們一起分享了一段幸福的時光。

就是因為，這段幸福，是印刻在三個人的記憶中，彼此溫暖，也彼此驗證，所以就會提升了幸福的濃度。

一個人，可能會在某時有一小段孤獨的快樂，但幸福卻總是某個或者某些人關聯在這一起。

所以，別撐了，人生苦短，不要努力錯方向。睜開眼睛，看看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人，幸福總是觸手而及。

盧璐：有兩個女兒的留法服裝碩士、作家，新書《和誰走過萬水千山》，正在熱賣。行走在東西方文化差異裂痕中間的，優雅女性自媒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