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爾凱郭爾:擁有幸福的年輕女孩,飽經滄桑的婦人,哪個更幸福?

不完美媽媽 哲學 時尚 愛德華·馬奈 讀書人的精神家園 2019-05-10


克爾凱郭爾:擁有幸福的年輕女孩,飽經滄桑的婦人,哪個更幸福?

索倫·克爾凱郭爾(1813—1855),著名哲學家,現代存在主義哲學的創始人,他對黑格爾的反動極大地影響了二十世紀哲學的進展。主要著作有:《非此即彼》、《恐懼與戰慄》、《人生道路中的階段》等。


在我看來,女人仍將是一個令人揣測不定的主題,可以對之進行不懈的觀察。那些認為無需對此進行研究的人,可以隨心所欲地變成任何人,但他絕不可能成為一種人,成為審美者。

美學的輝煌與神聖之處,在於它只與美髮生關聯;從本質上講,它只與高尚的文字與女性有關。它能給我愉悅,激起心靈的快感,使我插上幻想的翅膀,女人猶如一輪光芒四射的紅日,折射出多姿多彩的光輝,照亮了混亂不堪的語言,而每位女子在此都頗具女性的魅力,她其餘的一切都以此為中心,和諧地聚集在一起。

從這種意義上講,女性的魅力是無窮盡的,但必須和諧地控制特定的那一份美,否則就會引起混亂,人們就會以為大自然本打算透過某個女孩有所暗示,但卻一事無成。

由此,我已經提示出了,我想在哪個方向上尋求女人的美。唉!甚至正直的人們也一同參與去為這一可悲的混淆提供養料,更糟糕的是,輕率的青春女性過於急切地得出這樣的結論(根本就不會想到這種做法是一種絕望):

一個女孩的唯一美麗就是青春的初始,她的年華只盛開一瞬間,這一瞬間就是情慾之愛的時刻,並且,一個人只愛一次。確實,一個人只愛一次,但女人的美麗恰恰隨著歲月而增長,而絕不是消減。與後來的相比,最初的美只是某種可疑的東西。



克爾凱郭爾:擁有幸福的年輕女孩,飽經滄桑的婦人,哪個更幸福?


▲ 《鞦韆》(弗拉戈納爾, 1767年)


又有什麼人,如果他不是一個瘋子的話,會看到一個年輕女孩而不感覺到某種憂傷,因為在這裡,塵世生活的脆弱在它的最強烈的對立面之中呈現出來:“無常”迅速如一場夢,“美”奇妙如一場夢

但是,不管那最初的“美”有多麼奇妙,它仍不是“真”,它是一個保護套,一件外衣,只有在歲月之中真正的美才會從它們中伸展出來呈現在丈夫感恩的目光裡。

反過來,看她,經歷了歲月的她。你不會情不自禁地去抓她的美麗,因為這不是那易逝的美麗,不是像夢一樣急速逝去的美麗;不!在她的身邊坐下,更貼近地觀察她:帶著她母性的關懷,她屬於整個世界,現在這關懷的忙碌時間已經過去,留下的只是這關懷本身,而在這關懷之中她就像在法版之上的天使那樣地飛舞。

確實,如果你不在這裡感覺到一個女人有著怎樣的實在,那麼你就是並且繼續是一個批評者和評論家,也許是一個行家,就是說,是一個絕望了的人,被絕望的暴烈推著疾奔,叫喊著:讓我們在今天愛,因為明天一切都過去了,不是我們的一切都過去,這會是沉重的,而情慾之愛的一切都過去了,這則是令人憎厭的事情。


克爾凱郭爾:擁有幸福的年輕女孩,飽經滄桑的婦人,哪個更幸福?


▲《娜娜》(馬奈, 1877年)


現在,就花一點時間讓你自己去坐在她身邊;這不是慾望的可喜果實,警惕著不要讓你自己有任何放肆的想法,也別想著要去使用內行的概念名詞;如果你的內心無法平靜,那麼,就坐在這裡,這樣你就會平靜下來。

這不是瞬間的空想,你敢讓自己靠近她嗎?或者,你敢伸出手邀請她去跳一支華爾茲嗎?那麼,也許你寧可避免與她在一起,哦!儘管圍在她周圍的年輕一代太不禮貌(一位時尚的先生——他覺得她需要他陪她說話——就是這麼想的),不,是過於糊塗,以至於讓她一個人坐在那裡,但她其實並不需要與這一代人同歡,她並不覺得受到了冒犯傷害,她與生活達成了和解。

如果你在什麼時候再次覺得需要找到一句和解的話語,如果你覺得需要忘卻生活中各種不和諧,那麼就去找她吧,在有價值者身邊有價值地坐著——並且,哪一個是最美麗的呢:是通過自然之力生育的年輕的母親,還是通過其關懷來重新生育你的飽經滄桑的母親!或者,如果你並非是如此糟糕地被捲進世上的麻煩之中,那麼,就只在有價值者身邊有價值地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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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倫勃朗的母親 (1629年)


她的生活也不會是沒有旋律的,這一老年也nonsinecithara(拉丁語:並非沒有里拉琴),所有被經歷了的東西都沒有被遺忘,在這聲音打動了回憶之弦的時候,生命的所有不同年齡裡的聲音都甜蜜地在之中共鳴著。

你看!她達成了對生命中各種難題的解決,是啊,她簡直自身就是對生活中難題的解決,既能夠讓人聽見,又能夠讓人看見。一個男人的生命永遠都不會以這樣的方式來完成,在通常,他的帳目要複雜得多;而一個家庭主婦則只有各種瑣事,日常的苦惱和日常的喜悅,但因此也就有這一幸福,因為,如果說一個女孩是幸福的,那麼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則就更幸福。

對我說,什麼是最美的:是有著自己幸福的年輕女孩,還是那飽經滄桑的婦人?後者完成了一種上帝之作為,她為憂慮者解決難題,而對於快樂者來說,去作為解決生命中的難題的美麗方案,這就是對存在的最佳讚辭。

現在,我離開這上了年紀的婦人,我不會真正避免與她做伴,我回到時間中,我很高興在上帝的幫助之下我仍有著生活之中一段美好的歲月,但卻也不知任何畏懼變老的怯懦,或者為自己妻子的緣故而畏懼的怯懦,因為我可是認定了女人隨著歲月而變得越來越美。作為母親,她在我的眼裡就已經比年輕女孩遠遠美麗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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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早餐》(Mary Cassatt, 1897年)


不管怎麼說,一個女孩是一個幻想的形象,我們幾乎就不知道她到底屬於現實還是一種影像。難道這就應當是那至高的嗎?好吧,讓幻想家們去這樣想吧。相反,她作為母親則完全地屬於現實,而母愛本身並不像青春的渴望和隱約感受,而是一種真摯性的一種永不枯竭的源泉。

這一切也並非是完全地作為可能在一個年輕女孩身上在場。即使是作為可能在場,一種可能也總是小於一種現實,更何況這一切其實並非作為可能在場。正如母親的乳汁不會在一個少女的胸脯裡在場,這一真摯也同樣不可能在場。

這是一種變形,在男人身上絕不會有類似的變形。我們能夠開玩笑地說,一個男人在他有了智齒之後才剛剛完成,我們也能夠嚴肅地說,一個女人的發展在她是母親的時候才結束,只有在這時她才是存在於自己所有的美麗之中、存在於自己美麗的現實之中。

讓那個敏捷輕快頑皮幸福的女孩蹦向草地吧,她逗弄著每一個想要抓住她的人,哦,是的,我也很願意看這場景,但然後,然後她就被抓住了,被監禁了。當然我沒有抓住她(要有怎樣的空虛和虛榮的痴愚才會去這樣做),我當然沒有監禁她(多麼虛弱的一個監獄!),不,她是自己抓住了自己並且是坐在搖籃旁被監禁;被監禁,她卻有著自己的全部自由,一種無邊際的自由,她在這種自由之中,她會死在自己的窩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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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奈一家在花園中 (莫奈, 1875年)


女人作為新娘比作為少女更美,作為母親比作為新娘更美,作為妻子和母親,她就是合其時宜的言辭,並且隨著歲月她變得越發美麗。很明顯,少女的美是對更多人而言的,它更為抽象、更為廣泛。因此他們圍擁著她,那些幻想家們,那些純潔者和那些不純者。

於是神就帶來了那作為她的愛人的人。他真正地看見她的美,因為人愛那美的,這說法也必定同一於這樣的理解:“一個人愛”就是“一個人看見那美的”。於是,“那美的”就總是與“反思”擦肩而過。由此起,她的美就變得更強烈和更具體。

妻子沒有一大群崇拜者,她甚至不是美的,她只是在她丈夫的眼裡是美的。正如這美變得越來越具體,她也在同樣的程度上越來越無法以普通的取捨標準來得到評估。她因此就不太美了嗎?

如果說,在一個把作者弄成了自己研究的唯一對象的讀者獲得越來越多財富的時候,一種普通的觀察什麼都發現不了,那麼,難道我們就因此而可以說這作者的思想並不是很豐富嗎?

難道人類傑作的完美性之一就是“它們在有距離的時候看上去最好”嗎?如果在顯微的觀察之下,原野裡的花朵變得越來越可愛、越來越精密、越來越精緻,難道我們就可以說這是“原野裡的花朵的不完美、所有上帝之作的不完美”嗎?


克爾凱郭爾:擁有幸福的年輕女孩,飽經滄桑的婦人,哪個更幸福?


▲ 阿黛爾 (克林姆特, 1907年)


但是女性是更弱的性別。在目前的關聯上,這一說法無疑是出現得非常mal à propos(法語:不得體);因為她恰恰沒有顯現出是如此。

一根絲繩可以和一條鐵鏈一樣牢固有力,那捆綁芬利斯狼的鏈子是無形的,是某種根本不存在的東西;如果現在女人之弱點的情形也是如此的話,那就是說,它是一種無形的力,通過虛弱來表現出自己的強大。

如果反對的說法要得到許可使用“更弱的性別”來說女人的話,那好吧,讓他們得到這許可吧,——語言的慣用法也當然是站在他們這一邊的。然而,一個人卻總是要警惕,不要通過一些個別的觀察就直接得出一條規律。

這樣,我也不想拒絕,這樣的事當然也有可能會發生:一個女孩,在被扔在了極端性決定的驚惶之中、被扔進了一個幾乎令男人無法抵擋而以至於被衝激走的漩渦之中時,可能會看上去很古怪,而如果有人低級地在事情失控時笑出來的話,那麼她可能看上去就簡直是很滑稽了。

但是,又有誰說她是應當被扔在這樣的事情之中呢?這個女孩如果被平靜而審慎而溫柔地對待,也許就會成為一個可愛的女人,就像母親和妻子。於是,這一類事情是人們所不應當去取笑的;因為,如果有一道平和的柵欄,人們能夠很安全地舒服地住在裡面,現在,如果我們看見風暴把這柵欄颳走,這當然是很大的悲劇。同樣,女人也不應當以這樣的方式強大:驚惶之災是出自丈夫自己。如果他堅定,那麼女人在他身旁則就與他一樣地堅定,結合成一體,他們比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單獨時更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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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子頭像》(達·芬奇, 1508年)


這反對意見的不幸缺陷還在於,那些如此談論女人的人們,他們只是審美地看她。這種談論則又是那永恆地彬彬有禮而侮慢的、使人愉快而凌辱的談論:她只擁有她的生命裡的一個瞬間,或者一段短暫的時光,也就是青春的初醒。

但是如果一個人要真正談論她的強大或者虛弱,那麼他就必須在她全副武裝的時候看她,這就是說,在她作為妻子和母親的時候。另外,她也不應當去爭鬥或者在力量的方面接受考驗;如果我們要談論力量的話,那麼所有力量的最初條件或者本質形式就是:忍耐。在這方面我們也許是無法與她相比的。

以上內容選自《人生道路諸階段》|商務印書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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