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住在精神病院的女孩
-1-
當我還躺在依依不捨地躺在床上，準備開始享受自己的週末假期時，卻被母親的一通電話打斷。
我的外祖母，過世了。
外祖母在我幼時待我很好，想著長假無事，便跟著媽媽一起去送老人家一程。
經過幾小時的顛簸，我和媽媽終於回到了蘇水鎮。
之所以用“回”這個字眼，是因為其實在我升初中以前一直生活在這個小鎮。後來父親因工作原因被調到市裡，我們也就舉家搬離了這個小鎮，而外婆跟著舅舅一家也在不久後搬離了這裡。
距離上次來到這個小鎮，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城市裡高樓聳立，瞬息萬變，而這座小鎮卻像被時間定格了一般，與我幼時記憶中的模樣，相差無幾。
蘇水鎮似乎永遠在下雨和即將下雨之中，天空總是看起來陰沉沉的。街道上的水泥路上永遠坑坑窪窪的，裡面積攢著黑色的汙水，一不小心就會濺到自己身上。
主街道上有一排房屋全部建成古建築模樣，母親告訴我原本蘇水鎮想發展成旅遊景點的，卻不知為何沒能發展起來。當地迷信的人說是綠陵山太邪氣了，才影響了這個小鎮的財運。
說起這座小鎮南面的那座山——綠陵山，我還是印象深刻的。小時候總被大人哄騙，說那山上有女鬼，半夜就下山尋小孩吃。
有一次夜裡，我去尋父親回來吃晚飯。冬季天黑的很快，我出門時天色才剛灰濛濛的，不多時便全黑了。我走著走著走迷了路，不知道怎麼竟繞到那座山下。
我正不知該往那個方向走呢，忽然聽到一聲遙遠的、飄渺的，女性嘶喊的聲音，霎時間想起大人們的傳說，我嚇得肝膽欲裂，也不管方向對不對了，只管撒開腿跑。
後來到了我五年級時，才知道山上根本沒有女鬼，只有一座精神病院罷了。
一路上，我專注著回憶過往，卻沒看到路，一個趔趄差點摔倒。旁邊一位環衛阿姨眼明手快地一把拉住了我，我才倖免於難。
“哎呀，這不是惠琪嘛！”眼前的阿姨忽然認出我來，我和母親驚訝地停下來腳步。
“阿姨您是？”我疑惑著看眼前的佝僂著身子的阿姨，大概經過長年的風吹日晒，身體已經沒有一絲水分，變得枯黃且乾癟。黑瘦的臉龐上雖然爬上不少皺紋，但精神卻十分飽滿，眼神裡充滿著驚喜之色。
“你不記得我啦？我是你蔣阿姨，夢娟的媽媽呀。也難怪，你那時候還這麼小，現在變成大姑娘啦！”阿姨和藹地笑起來。
我想起來了！
小時候，我有一位很要好的小姐妹，叫夢娟。我和夢娟一起上學、一起放學、一起上廁所、一起寫作業。夢娟瘦瘦小小的，長得很小巧，成績很好，字也寫的漂亮。而我小時候又黑又胖，字寫的歪歪扭扭的，所以我從小就很羨慕她。
後來小學畢業後，全家突然搬離了這個小鎮，那時候網絡也並不發達，導致我與夢娟從此失去了聯繫。
沒想到回鄉的第一天居然碰到了夢娟的媽媽，我驚喜地說：“是蔣阿姨啊！真巧，會想第一天就遇見您了。夢娟呢？夢娟在家嗎？”
“夢娟不在家，她在綠陵山上呢！”
蔣阿姨雖依然笑盈盈的，我和母親卻不寒而慄。
綠陵山上？難不成是在山上的精神病院裡？為什麼說起女兒在精神病院裡，阿姨卻一臉平靜呢？
“綠…綠陵山上？”
“對啊！她在那裡養病呢！醫生說她恢復的很好，說不定年底就可以回來了。對了，你回來了，有時間可以去看望看望她，她肯定很高興！”
“老蔣！”遠處一位環衛阿姨朝朝這邊喊道。
“欸，來啦！”蔣阿姨趕緊回了一聲，又扭過頭對我說道：“不說了，我要和同伴一起去忙啦！有空去看看夢娟啊！”
說完朝我們親切一笑，便朝同伴奔去。
看著蔣阿姨離開的背影，我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為什麼小時候文靜又乖巧的夢娟，如今卻住到了精神病院呢？我離開後，她到底遭遇了什麼？也許得去見過她以後才能知道了。
-2-
外祖母的喪事，比較繁雜。到了舅舅家後，我和母親開始幫忙處理一些雜事，不知不覺一天竟過去了。
我心裡一直掛念著夢娟的事，第二天上午趁著沒那麼忙了，便悄悄去了綠陵山。
這還是我第一次上綠陵山。山上的空氣有些溼潤，四周瀰漫著煙靄，使得眼前整片的綠色看起來如夢如幻。山上只有一條石板小路，向前無止盡的延伸著，沿途並沒有路標。
山路還算平緩，爬起來也不算太累。不多時，我便到了精神病院門口。門口站著位胖胖的護士，我告知探望的病人名稱，她很樂意帶我前去。
我們走在病房外面的長廊中，四周有嬉笑聲、有咆哮聲、有低泣聲、有哀嚎聲，嚇得我有些發怵。
護士看我緊張的模樣，笑著拍拍我的肩膀說：“不用緊張，他們都不會無緣無故傷人的。前面就是夢娟的病房了。她的情緒很穩定，各方面也都恢復的很好，只要配合我們治療，年底就可以出院了。”
語畢，我們正好到了夢娟的病房。在開門的瞬間，我嚥了咽口水。十年沒見了，不知道她變成什麼樣子了呢？
門開了，我看見一位長髮女孩穿著雪白的病號服，坐在床沿，眼睛原本盯著窗外，聽到聲響後立即看了過來。
夢娟更漂亮了，幼時稚嫩小巧的五官已經張開了，臉上未施粉黛，看起來既清秀又淡雅。夢娟穿著一條純白色的連衣裙，臉上純真的模樣看起來像活像個天使。
“夢娟？”我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你……是惠琪？”夢娟看著我，眼神逐漸聚焦，繼而散發著欣喜的光芒。
“是，你還記得我。”我連忙走上前，與她一起坐在床沿。
“當然啊，小時候我總是粘著你，每次我被男生欺負了，都是你幫我出頭，我哪敢忘記你啊！”夢娟咯咯地笑著，和十年前一樣的開朗。
護士看我們聊的熱烈，便幫我們帶上門，悄悄地退了出去。我和夢娟坐在潔白的床單上暢聊著，兒時的回憶在我的腦海裡重新被喚醒。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呢？”夢娟忽然問道，臉上依舊帶著靜謐的笑容。
“我昨天才回來這裡，就在路上碰到你媽媽了。”我如實地說道
“是嗎？我好久都沒見到她了，她怎麼樣？”說到母親，夢娟的眼神更加柔和了。
“身體好著呢！她告訴我你在著，說我要是過來，你準高興！”
“是啊，你來了我真挺高興的。”
“對了夢娟，我怎麼在鎮上這兩天只看到你媽媽，卻沒見到你爸呢？”
“我爸？我爸去世了。”夢娟朝我甜甜的笑著，可我的心卻狠狠地揪了一把。
我離開之後，她一定過得很不好吧！夢娟的家庭條件本就不好，父親又離世，導致她精神崩潰也是有可能發生的。雖然她眼角還帶著笑容，可我一定觸及到她的傷心事了吧。
“抱歉，我不知道你爸已經…”
“沒關係，都是以前的事兒了。”夢娟體貼地拉著我的手，掌心傳來溫熱的觸感給我帶來一絲慰藉。
“你一個人回來的嗎？”夢娟岔開話題說道。
“沒有啊，我和我媽一起回來的，今天下午就得回M市了，走之前來看看你。”
“是嗎？剛來就要走啊……”夢娟臉上露出落寞的表情，看得我有些於心不忍。
“沒關係，我聽醫生說你的病情恢復的很好，你到時候出院了，可以來W市找我。你來我家吃我媽包的餃子，我媽可喜歡你了呢！”我趕緊安慰道。
夢娟看著窗外的風景，苦笑著說：“是嗎？你媽媽不介意一個瘋子來家裡吃飯嗎？”
“誰說你是瘋子，我第一個不答應。”雖然夢娟住在著精神病院裡，可她給我的感覺一如小時候的一樣單純恬靜，完全是正常人的模樣。
“是嗎？”夢娟看著我，嘴角帶著一絲譏笑。
“惠琪，你知道我是怎麼來這兒的嗎？”
“不知道…”
我搖了搖頭，如實地回答道。這其實也是我心裡的疑惑，但怕觸及夢娟的傷心事，我也就忍著沒問。
那天上午，夢娟緩緩地跟我敘述了關於一個小女孩的故事。
-3-
有個小女孩，她的母親在結婚前交過一個男朋友，也發生過關係，但因種種原因後來沒有結婚。後來母親嫁給了這個小女孩的父親。父親因為這事耿耿於懷，經常打罵母親。
後來在小女孩六歲的時候……父親威脅她不許告訴母親，否則會讓她永遠見不到母親。弱小的女孩很害怕，只能答應了。
妥協之後得到的是父親得寸進尺，女孩幾乎要崩潰了。值得慶幸的是母親終於發現了，毅然決然地與父親離了婚。本想著婚後母女可以過上幸福的新生活，可沒想到這一切是噩夢的開始。
小女孩的父親是個酒鬼，從沒有上過一天班。在沒有離婚之前，一直依靠著小女孩的母親在養著，離婚之後便沒有了任何經濟來源。
所以小女孩的父親三天兩頭的找上門來，騷擾母女兩人。有時會半夜裡喝的醉醺醺的砸開母女的房門，有時會去母親的單位大吵大鬧，有時甚至去小女孩的學校門口堵她，在路上便是一頓暴打。
母女們開始也會報警，可警察來了也只是帶小女孩的父親離開，後面的事不了了之。
長久以來的恐懼感，始終緊緊的纏繞著小女孩脆弱的心。小女孩十六歲時，她的精神開始失常了。小女孩開始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而且很容易被激怒。
有時小女孩會變得很憂傷，獨自坐在角落裡；有時小女孩會朝著母親大聲咆哮、嘶吼；有時小女孩會出現幻覺，看見父親拿著酒瓶站在自己面前，目露凶光。
醫生說，小女孩得了躁鬱症。
鎮上的人知道小女孩瘋了，都害怕極了，躲得遠遠的。可小女孩的父親每天喝的醉醺醺的，他什麼也不知道。
所以那天晚上，小女孩父親的兜裡又沒掏不出酒錢時，便又衝到了母女的家裡。
小女孩的父親，砸開了門，開始在家裡翻找。母親趕緊起床阻止，卻被父親一腳踹倒在床邊，
半天起不來。
小女孩從廚房拿出一把鋒利的菜刀，二話不說便朝著自己的父親砍過去。
那刀不偏不倚，正砍中了父親脖子上的大動脈，鮮血一下子噴湧出來。父親捂住傷口回過頭，瞪大了雙眼看著小女孩。母親倚靠在床邊，也瞪大了雙眼看著小女孩。
只有小女孩笑了，小女孩手上的刀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後來警察又來了，這次不僅帶走了父親，也帶走了小女孩。
再後來，小女孩便到了這家精神病院。
坐在長椅一旁的我，安靜地聽著夢娟講述著自己的故事。我距離夢娟那麼近，近得能聽到她平穩的呼吸聲。
是的，夢娟從頭到尾，目視著遠方，始終十分的平靜，似乎講述的是別人的故事。
我看著溫暖的陽光傾倒在她的臉龐上，照得臉上細軟的絨毛散發著金色的光芒。不知道為什麼我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覺得這蒼穹之上的太陽散發的熾熱光芒，從未照進夢娟的心裡。
我看著眼前平靜的女孩，心裡冒出一個疑問。
“夢娟，那個小姑娘…真的瘋了嗎？”我還是選擇將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夢娟迅速地轉過頭看著我，臉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說呢？”（作品名：《住在精神病院的女孩》,作者：蘭柯一夢。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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