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緩的音樂像一條清澈的涓流,載著音符送進我的左耳,從右耳流出,經流我的後腦,再流入我左耳。
音符就像是細細的絹線,一針一針地縫製出一副一副曼妙的畫絹,化成剪影,浮在我的眼前。
我每天都會拿出一個小時的時間來細細品味這時光的美妙,任外界天塌地陷,我也不在乎,這一個小時是我的私產,我不去跟別人分享,別人也別想招惹我。
我的發小兒胖子深諳此道,此時他就像一隻老狗一樣癱在門外的沙發上,就連容易發出“咔咔”聲的薯片也不敢吃,只是乖巧地舔著一大塊兒奶油蛋糕。
我是個孤兒,在一個乍暖還寒的日子裡,趁著福利院看門的王大爺上廁所,就堂而皇之的從天而降在他門房的小床上,然後倔強地活到現在,門外的胖子是我的隔床(隔壁床的),他是個六親不認的主兒(不被六親的主兒)。打小就跟我推心置腹,因為小時候我總帶著他去廚房偷包子,每次都偷著,他信得過我。
他跟著我有肉吃,我跟著他……他……我也有肉吃。
我倆就這麼互相扶持的活著,直到把福利院禍害得不輕,才意氣風發地步入了社會。
其實現在這個社會挺好的,最起碼我們不用走向犯罪的道路也能混口飯吃,胖子更是如魚得水!一碗黃燜雞米飯就能讓他感動得痛哭流涕。反正他是開了牙了,逮什麼吃什麼。
除了包子,他老說包子沒有以前吃的夠味兒。
如無意外,我想我倆應該能沒招誰沒惹誰地相伴終老。(我不是GAY)
但就像那年我悄沒聲兒的降臨福利院一樣,意外總還是要發生的。
我本身就是個意外。
……
十點半鐘,我泡腳,胖子在我腳盆兒旁邊吃宵夜。胖子吃完一大碗麻辣燙以後心滿意足地去睡了。
我則依然泡著腳,看著胖子娉婷的身子,我的嘴邊漏出一絲笑容,我仰臥在沙發上,看著這個我們倆禮拜以前租下的房子,感慨著我跟胖子一路走來,可算是有個像樣的地方住了!(我真不是GAY)
然而胖子卻膽戰心驚地走了出來,他扒著門,小聲喊我,“快來快來,你聽聽這是什麼聲兒?”
我聽出胖子一絲的驚慌,就趟著水從胖子身邊兒擠進屋,那屋很靜,在濃濃的靜音中,一聲聲“咚”“咚”,格外刺耳。
“有人鑿牆?”我疑惑的看著胖子。
“你趴那兒聽聽。”胖子指指他床邊的牆。
我光著腳連擦帶蹭地踩著胖子的被子上了床,然後附耳過去,仔細的聽了起來。
“疼啊……疼死我了!”隔牆傳來發悶的低語,震盪著我的汗毛一顫一顫的。
我跟胖子面面相覷,同時搶著去敲隔壁的門。
牆那邊兒住著一個老婦人,是院裡的談資,她老伴走得早,女兒是哪個大公司的白領,自己單過,還有好多,都是聽別人說的。
這大半夜的,老人一個人在家,別出什麼意外。
胖子身大力不虧,使出渾身的力氣去撞門,門卻巋然不動。
我們費了死勁,最後真沒轍了,我才從家裡拿出一些工具,把門鎖敲打得遍體鱗傷,才讓它屈服地敞開。
客廳黢黑,在跟胖子一牆之隔的屋裡,一個佝僂的老人,正散著頭髮,捂著腦袋,一搖一搖地撞牆!“咚!”“咚!”“咚!”嘴裡發出的聲音像哭,也像夢囈“疼啊,疼死我了。活不了了……”
我們大驚失色,趕緊去阻攔,才看見已經滿臉是血的老婦人,半張著乾涸的嘴,痛苦地看著我們。
“哎呦我!這,這怎麼了這是?幹嘛呢幹嘛呢?”胖子顯然被這場面給鎮住了!
我還尚存一絲理智,把老人摟在懷裡,低聲大喊:“快打120!”
胖子也挺給力,慌中有穩地去抓電話——喂!110嗎?我找120……
……
我們陪老人到家已經是後半夜的事兒了,胖子還是一副義憤填膺的表情,“都這時候兒了還不跟你閨女說!你還不住院!”
我悄無聲息地踹了胖子一腳,給老人接了杯水。
老人此時已經恢復了清醒,臉色也緩和了許多。單薄的身子靠在床頭,滿臉的過意不去。
癌症!是個多麼“小三災兒”的病呀,可真沒想,得上了是有多恐怖。
“阿姨,幹嘛不治啊?”胖子還是忍不住,問出了我的疑問。
“唉,這病我知道,白白浪費錢。”老人攏了攏頭髮,平靜的說。
“你們家不是挺有錢的嗎?留著幹嘛呀?!”
“胖子!”我瞪了胖子一眼。胖子不說話了。
“咳……”老人輕輕地嘆了口氣。啥也沒說。
我們回了自己的屋,四目相對,此時無聲勝有聲。
我耳邊還縈繞著出門前老人對我說的話,“下禮拜我姑娘可能回來跟我住幾天,你們碰見了可別說啊。”
“真他孃的搞不懂老太太咋想的。”胖子還是很不滿,去廚房煮方便麵了。
我也搞不懂,像我跟胖子這種“六親不認”的人,擰著腦袋都想不出這是為什麼。
從那天起,時常去老太太家坐坐成了我跟胖子的慣例,陪她說說話,買點兒吃的什麼的。
直到她女兒回來,看得出來老人特高興,在門口偶遇了還熱心的給我們介紹——“這兩個小夥子是咱家街坊,小夥子可好了。”“這是我閨女,叫她小慧就行。”老人笑得像個孩子,看我的眼神卻意味深長。
那一晚不知道咋的,我跟胖子很少說話,胖子不時地就去屋裡躺會兒,貼著牆根兒,然後又起來,像是火燒屁股一樣,最後跟我說,“喝點兒酒吧?”
我們喝了,喝了不少,擇著福利院的事兒聊的也挺歡。
胖子喝高了,死乞白賴地要跟我同床!(我不是GAY!他也不是!)我拼死不從,但胖子很執著,在我的床邊用報紙打了個地鋪,枕著我的拖鞋就此睡去,我躺在床上,看著他安詳如天使般的睡容,聽著他震耳的呼嚕,心裡卻很平靜——這就是家吧。
我帶上耳機,開始享受我的私產。就此也沉沉地睡去
……
……
……
胖子是第一個發現老人屍體的……
我是第二個……
小慧是第三個……
胖子沒看到,小慧沒看到,我看到了,老人的嘴角掛著笑。
小慧是個堅強的姑娘,她堅持住在了母親的老房子裡收拾遺物,料理後事,這些天我們也一直陪著她,也才給她家新換了防盜門。
老人的去世引起了大院其他樓住戶的惋惜跟熱議,“唉,真可惜!”“這老太太是個寡婦,也是個老教授,家裡有錢啊。”“有錢管什麼用啊?也帶不走。”“也不知道哪個挨千刀的偷她家。”
我則一心去找管片兒小李打探消息,也一直沒有消息。”胖子也跟我一樣,每天都東奔西走,還自己學著看看福爾摩斯什麼的。
過了段兒時間,管片兒小李找到了我。
“小慧這幾天怎麼樣?”
“唉,幻聽越來越嚴重。”我愁眉苦臉的。
“沒去醫院看看?”
“不至於的。”
“不行就先讓她回家住吧,你看看那房子,現在哪兒還能住人。”
“嗨,她在這兒我們街里街坊的還有個照應。”
“唉,真造孽,不過有個事兒,對她應該算是個好消息。”
“怎麼呢?”
“你記得老人遇害沒幾天,咱們院那號樓,有個家暴的那個嗎?”
“記得啊,當時不都傳瘋了嗎?我也沒上心問。他家孩子媳婦兒咋樣了?”
“媳婦兒死了,孩子植物人兒”小李嘬著眼,嘴角耷拉著。
“cao!”
“老太太這事兒,也是他乾的。”
“啊?!!”
“這孫子是個爛賭鬼,就為了點兒錢,嘿!,昨天逮著他的時候兒他就撂了。據他說,他媳婦兒知道了老太太的事兒,要報警,他一急。唉……”
“哦……”
“不過這孫子也沒得好兒,不知道讓誰給砍了好幾刀,腿也折了,我們找著他的時候,他正躺一開黑診所的家裡頭養蛆呢。那砍人的夠狠啊,是奔著要他命去的。”
“那孫子後來說什麼了嗎?”
“說了,他說,他沒想殺人,他想跑,可老太太使勁拽著他不讓走還往他刀上撞。然後那老太太還說了句謝謝。”小李撓著頭,似乎搞不懂其中的邏輯。
“唉……有日子不好好過”我無心再跟小李多說,扭頭回家了。
家裡還有小慧等著我跟胖子照顧……我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