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君|又夢馬蹄聲聲……(散文)

邊城 陳子昂 楊業 散文 梅州文學網 2017-04-03

張文君|又夢馬蹄聲聲……(散文)

知從何時起,我常常夢見那遠古落日的邊城,答答的馬蹄聲,離人的身影,風化的城廓廢墟,還有蒼涼的聲聲羌笛。醒來,窗外的江南煙雨依舊。耳邊卻依稀還有那悽蒼的風沙呼喚著我的名字。我知道,我是該回去了。­

我生長在江南,小橋流水、烏蓬船依然是如水般清潤、婉約。清瘦的江南煙雨卻總給不了我渴望追尋遠古的滄桑、凝重。一支竹竿筆寫盡了詩文,字裡行間的點點筆墨怎能穿越答答馬蹄聲中歷史蒼涼的迴響。­

我有幸在落日的黃昏攀上了因年歲而坍,蕭條蒼涼的長城,仰望那被歲月風霜摧殘了幾千年的邊塞廢墟,血紅的夕陽沉臥在空曠的荒野,從未見過這樣的天,把整個荒野拓展得一覽無遺,舉目看不到天地的一絲縫隙。登臺遠眺時,只見茫茫洪荒,天高地遠,彷彿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一絲生命,唯有自己在暮色下孤獨行走,不禁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迎著滿是塵沙的北風仰天長嘯,發現天地間自己卻又是如此的巨大,頂立沖天。此刻,江南春閨的遙望、水鄉柳蔭下的訣別都已不復存在。唯有獵獵朔風下的鐵馬戈劍、羌笛嗚泣的離人孤影,隨著一陣煙塵又一陣煙塵,飄風而至。­

踏著陳子昂的“登幽州臺歌”而下,這位寫出千古絕句的初唐才子,即便是年少時豪邁之氣也是一覽無遺,他年少時家庭富裕,常常呼朋喚友,酒醉狂妄。忽然有一天酒醒後迎風高歌,驚夢一覺。於是街頭一紙散詩文,從此歷史上少了個紈絝浪子,多了位才華橫溢的豪情才子。24歲便官至右拾遺,直言納諫,不畏權勢上書諫諍,終被冤死獄中時僅才42歲。陳子昂耿直敢言,可惜當權君主卻毫不在意,眼見報國宏願成為泡影。憂鬱之下登臺而望,看山河依舊,壯志難酬。慷慨悲吟,一首《登幽州臺歌》從此成了千年以後無人再能跨越的悲壯豪情。這片滄桑的土地從此又多了一筆濃濃的凝重。­

尋一邊塞小鎮,喝一海碗濃郁的麵湯,飲盡一壺嗆喉的燒刀子,熱淚奪眶而出。“西出陽關無故人”,我如答答馬蹄聲中的過客,送別的友人已經遠去,酒也已喝完,朋友,我該遠行了。男兒當擊鼓,醉酒應策馬,攜著你的情誼和故鄉的塵土將自己交給朔北大漠,等著我在月色下歸來和你豪飲一場。­

出了幽州,回首一望荒涼無垠的灰色廢墟,霜刀般的夜風刺痛著我瘦弱的身軀,繼續踉踉蹌蹌在一聲聲蒼涼的楚歌中行走。踩著幾千年被風沙淹沒的腳印,向著冷月羌笛聲中的玉門關而去,身後的陽關坍弛了,沙墳如潮,陽關的風雪,竟是如此悽迷;身前,寒峰如刀,絲路的荒蕪,還是如千萬年前一樣悲愴。­

陳子昂一首悲歌后,歷史的血與火中走來了楊繼業。他身後是烽火狼煙,一把長刀撐起大宋江山。史料記載,楊繼業駐守於代州,並於雁門之戰中將契丹擊破。後來就有了一旦契丹見到楊繼業的軍旗,便立馬退兵的轟動名聲。與陳子昂不同的是,宋太宗一直信任著這位從北漢奔來的豪傑,可惜的是中國曆代總少不了心胸狹窄的官僚小人,因為主帥潘人美妒忌他的英名,卻又貪功怕死。朔州那一戰,大宋這位被契丹稱為“楊無敵”的英雄因為寡不敵眾,身負重傷,墜馬被俘,生生撞死在漢李陵墓碑前,又是一曲熱血悲慨的悽歌。他這一撞,撞裂了華夏民族裡卑鄙小人驚恐的渺小骨髓;撞碎了中華幾千年一直高高標榜的“仁義忠信”牌坊。大漠幾聲胡笳和羌笛吹響了遠古的兵戈劍鳴,風刀霜劍冷了塞北男兒的一腔熱血。一曲“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成了邊城戰士的心頭哀音,直至千百年後的這個民族都不忍聽聞。­

厚重的塞北如急雨的馬蹄、如烈酒的豪氣、如刀劍的風霜、如流注的熱血。聲聲羌笛如鼓,敲醒我挑燈看劍的閒情;陣陣風沙如刀,刻烙了我滿眶的血淚,滄桑了我的容顏。我時而披著一身塵土在荒山中入睡;時而揹著行囊獨走西口;時而在子夜舉杯豪飲;時而在大漠中孤身與狼對壘。我策馬高歌,仰首擊鼓。縱橫千里風沙,迎風長嘯,白衣依然如雪。­

這一片土地流了太多的淚、太多的血,凝結成每一塊石頭、每一棵傲立戈壁的胡楊。男兒的血和淚給這片土地的歷史刻下了一個個凝重的文字;這片天空上面的每一陣風和沙塵呼嘯著、激盪著,在這片土地左衝右突,幾千年的沉厚和凝重穹隆終被這一陣風、這一聲長嘯刺穿,化成射向九天的一束光芒。唯剩空蕩的洪荒變作一本厚厚的史書讓千百年後的世人翻讀、痴迷。­

塵封了許久的歷史又被一群群活鮮的面孔重複翻開,一個個倒下的身軀灑下的血與淚染透了這一片風沙,於是,土地也變成了紅色。又是幾百年過後,一個黃土地的男兒,告別新婚的妻子,從那陝北風化了的廢墟山窯中走了出來,向著陰山山脈的河西邁步,這一次,歷史不是讓他長嘯沙場,而是讓他在駝鈴隊伍中走出一個民間貿易的腳印來。他的眼光緊緊地盯著西北,試圖用一個男人的強韌筋骨開闢一個載入史書的城市,窯洞裡嬌妻的柔情留不住他精銳不屈的目光;多情的眼淚衝不散豪邁悲壯的血液。哭也哭了,走還是走了。走西口、過陰山,從此一別幾十年,他用他粗糙的雙手和堅韌的意志竟然在那片荒蕪人煙的大西北生生壘起了一座城市,於是,史書上也多了一段“先有喬貴發方有包頭城”的血與汗的文字。­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三十年的風霜,八千里的征途。那一邊城的驛站,不是當年我揮手告別友人的地方麼?朋友,我回來了。我的戰袍染滿了塵土,我的額頭也刻盡了滄桑。你的笑容還是一樣豪邁嗎?你還記得當年離別時痛醉的狂歌嗎?你可看見我的目光依然那麼平靜,神采依然那麼自信?那壺未飲盡的烈酒你還存放著麼?­

我答答的馬蹄聲敲響了故土的鄉情,幾十年的滄桑已隨塵煙而去。泥土也已經一層層的沉埋,堆積如山的離人鄉愁,踏著秦時的明月從漢時的邊城歸來,塞北的滄桑終成一個男兒眼角的皺紋、白髮;終成了一個男人的血淚歷史。我的背囊裝滿了塞北的風沙,衣裳染滿了烈酒的豪邁和胡笳的淒涼。將這一縷縷血與淚在這塊寫滿五千年曆史的土地上,注入最後一刻的回首、一個目光。直至化成一本凝重的史書。

一個個策馬長嘯的男兒從我身邊飛馳而過,一個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在我的眼睛裡倒下,我的身後,依然又有千萬個身影前赴後繼吶喊著、長嘯著從這片凝重沉厚土地走來向著華夏大地挺進、邁步。前面淒厲的風霜、烈日卻抵擋不住一個個義無反顧的腳步。他們的腳印在華夏的每一寸土地都烙下一段不朽的傳說。

我仰望著高曠夜空下的秦漢明月,一陣陣在這片土地颳了幾千年的風吹亂我的頭髮。荒野的一塊塊碎石,一堆堆風化了的城廓廢墟,一棵棵被風沙侵蝕了滄桑的胡楊都寫滿了邊城的傳說、烙刻了悲愴的蒼涼。每一塊土地,每一陣風沙都生生不息的奔流著如注的熱血和滾燙的淚珠,幾千年的凝重、沉厚氣息在這片土地中呼吸、激盪。終成一曲豪邁柔情兼聚的《飛天》滄桑傳說。­

我長嘯,報於這片土地雷的吶喊,落日的呼嘯風沙中,我看見一個個遊子的身影如多年以前的我一般,在我的吶喊聲中豪邁的走過、遠去……­

飲盡壺中的最後一口酒,眼角,有淚滴出,淚是熱的!­­

文章配圖來源:網絡

張文君|又夢馬蹄聲聲……(散文)

【作者簡介】張文君,常用筆名:江南白衣。廣東省梅州市人,文學愛好者,曾在各類刊物發表過多篇個人作品。梅州文學網(嘉應文學網)特邀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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