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藏在《綠皮書》裡的美國南方

剛剛在第91屆奧斯卡頒獎典禮上黃袍加身,榮膺“最佳影片獎”的《綠皮書》,將於3月1日在國內公映。

隱藏在《綠皮書》裡的美國南方

從劇情來看,它講述了一個發生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初,黑人鋼琴家謝利在白人司機託尼▪利普的陪伴下,在種族歧視傳統根深蒂固的美國南方各州巡演的故事。這也就意味著,這部影片既關注了歷史,又關注了重大社會話題,幾乎可以說是按照奧斯卡獎傳統評審標準量身定做的。再加上兩位主要演員細膩傳神的表演,這部影片獲獎絲毫不令人意外。但是,要論起對美國黑人數百年來所遭受的苦難的揭露力度,《綠皮書》其實遠遠不及2012年《被解救的姜戈》、2013年的《為奴十二年》。這部電影和大多數種族題材電影最大的不同,它最大的看點在於,在故事發生的那個年代,黑人最悲慘的一頁畢竟已經翻過,從法律層面黑人已經可以平等享有原本白人獨享的各項權利。當時在種族歧視傳統根深蒂固的美國南方各州,執行的是“平等但隔離”的政策,意為在法律層面承認白人和黑人是平等的,但各州可以自己制定法律,在私人擁有的各種場合,如酒店、餐館等,把不同人種隔離開。所謂的“綠皮書”,就是一份專門提供給黑人的餐飲食宿指南。

這種“平等但隔離”的政策,現在看來荒唐可笑,但在半個世紀前,卻是一種實實在在的現狀。儘管如今不少歷史學家認為,這種隔離政策是讓黑人從完全的不平等中逐漸走出的必要過渡,但對於當時美國南方的黑人來說,同為公民,卻只能在“僅限有色人種”的餐館、酒店用餐、安眠,一旦越雷池半步,就有遭到暴力傷害的風險,畢竟是一種極其屈辱的體驗。可以說,在那時的美國,在種族問題上,南北方之間,簡直就像兩個星球一樣遙遠。

就是在這樣的歷史氛圍中,謝利和利普,從被認為更加開化,早已實現種族融合的紐約出發,踏上了未知的旅程,奔向美國南方。在這之前,司機託尼▪利普對黑人的態度其實遠遠談不上友好,他雖然家境窘迫,來他家裡幹活的黑人工匠時用過的玻璃杯,還是被他扔進了垃圾箱。他因為手頭吃緊,馬上就要無力支付房租了,這才勉強答應離家八週,為黑人鋼琴家謝利博士服務。後者名聲顯赫,粉絲眾多,一直住在音樂殿堂卡耐基音樂廳樓上的豪華包間裡,從來不吃熱狗、炸雞等垃圾食品,擁有著普通人難以企及的成功人生。這樣一種組合,本身就極富有戲劇性,也讓人們對他們會在南方遭遇到什麼充滿好奇。

真正到了路易斯安納、阿拉巴馬、佐治亞等南方各州,謝利的藝術家光環沒有給他帶來任何好處,離開了託尼▪利普的護持,走出了汽車這座移動城堡,他可謂寸步難行,隨時都要面對白人蔑視仇恨的目光。就連去酒吧裡稍稍消遣一下,就會被白人混混打得鼻青臉腫,幾乎破相。就算在那些為他的精彩演奏而鼓掌的南方白人眼裡,他和當地的黑人其實沒有太大區別,無非把他當做能夠取悅自己的小丑而已。

影片的末段,謝利儘管為了履行完合同一再忍讓,他的巡演還是沒有功德圓滿,在最後一站阿拉巴馬州的伯明翰,他的忍耐到達了極限,他再也不能接受無法進入只接待白人的高檔餐廳,更不能接受被禁止使用酒店裡的盥洗室,只能到戶外破爛骯髒的木板房裡“方便”。他違約棄演,白人餐廳老闆的咆哮聲中,和利普一起來到街頭酒吧,和黑人們載歌載舞起來。等他們回到紐約,兩人最初的隔閡已經完全消失,如同家人般共度了平安夜。

影片中寓意最深的是這樣一組鏡頭,當時因為機械故障,利普駕駛的汽車在曠野中拋錨,這時滿身名牌裝束的謝利發現,在周圍稻田中頂著烈日徒手勞作的,都是和自己有著同樣膚色的同胞,他們衣衫破舊,臉上佈滿飽受折磨的痕跡,投向自己的目光更是複雜極了,懷疑、豔羨、仇恨、鄙視,兼而有之。南北戰爭已經結束了將近一百年,他們當然不是黑奴,但是,除了寫在紙面上的權利,誰能說他們的處境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這組鏡頭的色彩,是陰暗抑鬱的,和整部影片輕鬆諧趣的基調並不吻合。雖然涉及種族題材,這部影片總體而言還是一部公路輕喜劇。但是,任何看過《綠皮書》的觀眾都會承認,這組鏡頭是整部影片最不可缺少的。它毫不遮掩地說明了一個主題,那就是在美國,沒有黑人這個群體的真正解放,任何黑人個體,無論有著什麼樣的身份,都談不上真正的解放。

就在影片所講述的旅行結束後的第二年,美國黑人民權運動領袖馬丁▪路德▪金在華盛頓的20萬人集會上,發表了名為《我有一個夢》的著名演講。又過了一年,美國參眾兩院通過民權法,全面禁止社會生活各個領域的種族隔離。這也意味著,綠皮書從此結束了它的歷史使命。(邱振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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