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人間惆悵客,同是春閨夢裡人——《2046》

都是人間惆悵客,同是春閨夢裡人——《2046》

1.

人的夢境有時候是會重複的。搖晃的燈光,濃烈的色彩,模糊的眉眼,難言的情愫,重複的次數多了,逐漸沉迷。

《2046》就是這樣一部對往日夢境念念不忘的沉迷之作。

周暮雲是《阿飛正傳》裡的周暮雲,在阿飛生命消逝的時候借得了一縷精魂,露露是《阿飛正傳》裡的露露,繼續生猛美豔,演繹濃烈的與生死交織的愛恨,蘇麗珍在《花樣年華》裡款款搖曳而去,但是也因著另一個名字相同但氣質懸殊的女人,和一個有著同樣澄清眼神的女孩子,再次歸來。

扯不完的舊夢,看不清的前程,中心搖搖的情腸,晦暗中偶有光亮的人生。

《2046》在2004年問世以來,斬獲大獎無數,其中包括2004年第十七屆歐洲電影大獎(European Film Awards)最佳非歐洲電影,2005年西班牙聖後迪獎(Sant Jordi Awards)最佳外語片,及2004年第五十七屆法國戛納國際電影節“金棕櫚”提名和2005年第四十九屆意大利電影金像獎(David di Donatello Awards)最佳外語片提名。

2.

故事的設定是在60年代的香港,生機勃勃,魚龍混雜。大家來自五湖四海,帶著各自嬌嗲的鄉音,聚居在這個花紅柳綠的彈丸之地。看得到的繁華,安不下的人心,大家一齊熱火朝天的敷衍著做人,但是都懷著一顆過客的醉生夢死的心。

周暮雲繼續做他的文人。但是比起《花樣年華》裡已經油滑了很多,會純粹為了稿費而寫低俗小文,好在小說還在繼續,那部承載著他的夢想和柔情的,和蘇麗珍共用過的2046的房間裡的舊夢仍然未熄。

周暮雲住在了小旅館2046號房的隔壁,他遇到了風塵女子白玲。白玲美麗,嬌俏,始一相見,就互有情愫。但是兩人情愫的深淺不同。

周暮雲每次都留下過夜費,雖然白玲每次只收他十塊錢,但是臨到最後告別的時候,那個十塊錢已經是厚厚的一摞。

如果說影片的上半部是怨憎會,那麼下半部就是求不得。周暮雲開始對房東老闆的女兒靖雯留心。幫她偷偷的傳送不被父親允許的日本男友的來信,幫她介紹工作,聖誕帶她去西餐廳。

但是,人的命運有時候帶著悲劇的宿命,一個人丟的一個人去撿,但是時間永遠不對頭。

靖雯終於還是去日本和男友結婚,周暮雲只有在筆下將她描述成一個反應遲鈍的機器人,只能在失去良久以後,才跳下列車,去尋找曾經失去的緣分。

都是人間惆悵客,同是春閨夢裡人——《2046》

3.

《2046》延承了《花樣年華》裡燦爛的光和影,但是已經不滿足於在後街的小巷,在晦暗的樓梯間,和活色生香的意中人擦肩而過。

這次周暮雲來到了更熱鬧更繁華更生龍活虎的人間,但是人間已無蘇麗珍。

那個和蘇麗珍有著同樣名字的女人顯然不是,她有著太多的手段和精明,她知道如何到達自己想要的結果,一副撲克牌就可以讓周暮雲輸的心服口服——如果當年蘇麗珍有她的十分之一的自信和手腕,也許結局就會不同。

而且她的精明也讓她不會任由自己的感情放縱,讓周暮雲對著她,去圓對另一個女人求不得的夢。

那個穿著漂亮皮鞋,有著澄清大眼睛的靖雯倒是有著蘇麗珍的影子。同樣的天真,守護著遙遠的愛情;同樣的洞悉,但是每每收住心緒,在每次心緒即將突破防線的時分。

周暮雲依照她說的,給了小說《2046》一個更好的結局,但是似乎也只能發生在小說裡,現實中的她和他還是不能在同一輛列車上同行。

風塵女子白玲倒是個不沉溺在舊夢幻影裡的人,以前的傷痛拋開去,連同歡喜,今天的快樂要今天完成。但是,偏偏碰上一個夢魘裡的周暮雲。

他歡樂也願意,沉醉也願意,但是他的夢魘裡他的小說裡,白玲都沒有存在過。他的惆悵帶著淵源,他需要的是那種又敏感又遲鈍的女孩子,讓他靜靜的不動聲色的靜水流深的,釋放他關於情愛的種種想象和柔情。

而白玲的惆悵只在於沒有得到眼前的糖果。又或者,她已經得到了,那厚厚的一打十塊紙幣就是明證。但是人在愛情裡哪裡會有個夠?得到了他的人,想希冀著他的心。

周暮雲的夢想又一次的在假的蘇麗珍和真的蘇麗珍的影子面前,再次碰壁,雖然他在白玲的執著裡,是那樣一個一旦得到就可以完美她的春夢的人。

就像白玲遇到的大手筆一擲五千金的恩客一樣,她也在裝點著別人的夢,雖然她的春閨夢如此的殘缺和令她傷痛。

大家的心裡都缺了一塊,但是互相卻填補不上那個缺口。難怪耿耿於懷,奈何念念情深。

都是人間惆悵客,同是春閨夢裡人——《2046》

4.

王家衛對這一系列電影的音樂的選擇,都有異常獨到之處。

這次《2046》裡用了大段大段的意大利歌劇女聲,遙遠,空靈,彷彿高高盤旋在靈魂上空,和眼前的熱鬧繁雜格格不入。又顯得有些悲涼和悽切,因為,這樣熱氣騰騰的人間,也溫暖不來心裡那個有缺口的小小角落。雖然放縱有時,刻意有時,但是之後留下更大的窟窿,還必須自己慢慢填補。

影片的畫面選擇也是極盡俗世中的熱烈。復古的色調,牆壁上鋪陳的花朵,搖擺不定的暗色燈光,男人得體的西裝與時髦的油頭,女人緊身旗袍上的緊繃與皺褶。永遠都擠擠擦擦,彷彿這樣才可以讓肉身得以滿足片刻,不至於讓靈魂找到裂縫,再次清冷的溢出。

一切彷彿無望,一切又彷彿有格。可以偶爾借出肉身,但是必須時時收緊靈魂。文人周暮雲的靈魂一次又一次在碧青無雲的天空裡放飛,一次又一次在高亢的女聲詠歎調中回落,如此反覆,如影如隨,激盪不息,如潮起潮湧。

就像我們自己。藉著王家衛的聲光影電再次唏噓,讓心裡的一股濁氣也悄悄的釋放一回。讓它在這渾濁絢爛的塵世間遊歷一番後,再次回到我們空空蕩蕩的心胸。

都是人間惆悵客,同是春閨夢裡人——《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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