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龍（11）

赤壁之戰後，劉備奪取了荊州南四郡，並讓自己的左將軍府進駐南郡長江以南的江油縣，並把江油改名為現在的名字公安，和周瑜的駐地江陵隔江相對。並且想向周瑜請求更大的地盤，意思是周瑜最好把南郡治所江陵讓給他。周瑜當然不幹，自己拼了命花了一年時間才拿下了的城池，你憑什麼要我讓？劉備也知道周瑜不會讓出江陵，於是想跳過周瑜直接去找孫權，“借荊州。”那周瑜不肯的事情，孫權就能肯了嗎？

正在這個時候，曹操掌握的東漢中央政府正式任命周瑜為南郡太守、程普被任命為江夏太守。這個看似簡單的舉動其實包含了明顯的惡意。要知道此時孫權自己的正式官職只是“討虜將軍，領會稽太守”（《三國志•吳主傳》）。周瑜成了南郡太守和孫權平起平坐，你是太守，我也是太守，這就存在一個誰指揮誰的問題。

況且，這個時候周瑜赤壁大敗曹操名震天下、孫權卻兵敗合淝，一勝一敗高下立判。加之周瑜又比孫權年長，所以當時的人都懷疑周瑜此時有了地盤，有了威望會自立為王。曹操派了蔣幹前往遊說周瑜，雖然沒成功，但是在當時成功的造起來了一股周瑜要自立的輿論。

孫權有些沉不住氣了，畢竟周瑜能力實力都在自己之上，現在打敗了不可戰勝的曹操，一時之間是天下最厲害的人物，怎麼就不會自立呢？而且孫權一直對周瑜就不是那麼放心。赤壁之戰面對曹操20萬大軍，周瑜找孫權要5萬人馬，孫權打了六折，只給了3萬，而且還派和周瑜關係不好的程普去當和周瑜職權相等的副手，搞得差點壞事：昔周瑜、程普為左右部督，……且俱是督，遂共不睦，幾敗國事（《三國志•孫皎傳》）。現在眼見周瑜在南郡紮下了根，除了讓程普擔任江夏太守，黃蓋擔任武陵太守為在東、南兩個方向牽制周瑜外，孫權還想到了向劉備提親，把自己十幾歲的妹妹嫁給已經四十多歲的劉備！這樣劉備、周瑜相互牽制，孫權的位子才坐得穩啊！況且這婚一結，大家都是一家人，周瑜是大哥的哥們加連襟，劉備是妹夫，他孫權才能當老大。

老對手曹操的手段和孫權“進妹固好”（《三國志•先主傳》）的做法讓劉備看到了“借荊州”的機會，於是劉備也加入了離間孫權、周瑜的行列中。藉著孫權嫁妹妹的機會，劉備一面親自到京口向孫權“求都督荊州”（《三國志•魯肅傳》），一面也藉此機會當著孫權的面下了周瑜的爛藥。當時劉備已經當了孫權的妹夫，孫權帶了張昭、魯肅一堆人來送劉備回公安。喝到最後，孫權把其他人都趕走，單獨和劉備繼續喝，兩個人在孫權的飛雲大船上聊著喝著，劉備說了一句非常狠的話：“公瑾文武籌略，萬人之英，顧其器量廣大，恐不久為人臣耳。”（《三國志•周瑜傳》）明面上是誇周瑜，實際上是提醒孫權，他周瑜恐不久為人臣，你作為人主怎麼想呢？《三國志 周瑜傳》注引《江表傳》也說：“瑜威聲遠著，故曹公、劉備鹹欲疑譖之。”周瑜竟被曹操劉備兩大梟雄聯手陷害，這不知是一種榮耀還是悲哀。

孫權的態度很有意思。本來周瑜給孫權的建議是絕對不能把荊州借給劉備，甚至還要求孫權把劉備扣下來，用周瑜的話說劉備、關羽、張飛：“必非久屈為人用者”。所以他建議孫權：“宜徙備置吳，盛為築宮室，多其美女玩好，以娛其耳目，分此二人（指的是關羽、張飛），各置一方”。（《三國志•周瑜傳》），也就是要孫權把劉備關到安樂窩去，把關羽、張飛分開安排，讓周瑜指揮劉備的部署去替孫權賣命。這個建議和劉備那句狠話是矛盾的。本來按理說周瑜和孫權的關係親密，這個計劃又是為了孫權打江山考慮，孫權應該這麼做，也必須這樣做才能徹底吞掉劉備的勢力做大自己。但是孫權沒有按照周瑜的計劃去做，反而把荊州借給了劉備。為什麼？

按照《三國志》的說法，這是魯肅的主意：“將軍雖神武命世，然曹公威力實重，初臨荊州，恩信未洽，宜以借備，使撫安之。多操之敵，而自為樹黨，計之上也。”（《三國志•魯肅傳》）按照這個意思去理解決定“借荊州”的原因在外部看來是曹操力量太強了，必須為曹操多樹立敵人，才能對抗曹操；從荊州內部的情況來看，因為荊州跟江東世仇，不可能很快被東吳消化，又必須藉助劉備的招牌來安撫荊州的士民，加上此時的劉備已經坐大，孫權“又恐備難卒制”（《三國志•周瑜傳》）所以才肯否定周瑜的計劃決定“借荊州”給劉備。

此時孫權真正的憂患並不是曹操，赤壁之戰已經證明曹操短時間之內吞不下東吳：一來北方歷經戰亂，“生民百餘一”（曹操：《藳裡行》），生產力的恢復需要時間；二來江陵一失，曹操在長江流域缺乏港口，沒有水軍想平定東吳近乎痴人說夢。孫權自己搞定東吳內部才是大問題，而要搞定東吳內部必須先搞定兩個人：張昭和周瑜。赤壁之戰後張昭已經搞定了，由於赤壁之戰前表態站錯了隊，他已經被勝利證明在戰略決策上不如決定抗戰的孫權英明，所以赤壁之戰後他的話，孫權可以不聽，孫權也就從張昭手上那“內事”的決定權拿了回來，此後在東吳的人事權上，孫權一言九鼎，張昭一落千丈；但赤壁之戰後另一個人周瑜就更搞不定了，赤壁之戰的勝利讓周瑜一千年以後都可以排到中華名將的行列中，在吳國軍民眼中就是神一樣的存在，有他在一天，孫權就必須把“外事”委給他，那麼他和孫權的地位就不好排，這個時候與其讓周瑜的勢力進一步擴大，不如讓劉備出來制衡一下他。

那麼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孫權的這點小心思周瑜看不出來嗎？周瑜是看著孫權長大的，孫權的想法周瑜肯定清楚。但清楚又能怎樣？已經定的事情，他不能反對，只能執行。但美周郎有自己的驕傲，他沒有簡單執行孫權的命令，而是提出了自己奪取天下的方案：

“乞與奮威俱進取蜀，得蜀而並張魯，因留奮威固守其地，好與馬超結援。瑜還與將軍據襄陽以蹙操。”（《三國志•周瑜傳》）

這幾句話說明周瑜明確感受到了孫權的不信任。開頭的一個“乞”字就充滿了無奈，算我求你了，行嗎？能答應嗎？而後說與奮威將軍孫瑜（都是你孫家的人，總信得過了吧？）一起攻蜀地，拿下來地盤我不要，留下孫瑜去守（反正拿下江陵你也給了劉備），然後我和你一起打襄陽（這樣你就不怕我的風頭蓋過你了吧？），從襄陽北伐，你看怎麼樣？話裡字字明說取天下，句句暗裡表忠心。周瑜的這段話真是說得既無奈又憤懣，孫權聽懂了，這等於借荊州終於搞定了周瑜。於是孫權答應了周瑜的計劃，可週瑜回程剛走到巴丘，人就去世了，年僅36歲。

壯志未酬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的又何止諸葛亮一人啊。

本篇為“千古名將英雄夢”特約作者孫教授“sunnyshine”所作，未經作者授權，禁止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