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很久之前，我就想寫周星馳，我翻閱過很多資料，收集過很多他的新聞，也把採訪他的視頻看了很多遍，但每每提筆，總又覺得差些什麼，嘆口氣又算了。
直至《新喜劇之王》上映，我去到電影院看了過後，順手翻看了幾篇影評，百感交集。
某一瞬間我忽然又想寫周星馳，是因為我想起《新喜劇之王》是賀歲檔，而2019年，周星馳57歲了。
少年未老，歲月遲暮。
1
香港是一個很看投胎的地方，貧富差距很大。
這裡紙醉金迷，燈紅酒綠，這裡遍地螻蟻，苟且偷生。
父輩成功的孩子，一生下來就坐擁誇張到無法想像的資源，但要是出生在貧民窟，等待你的或許是你怎麼抬頭也無法逾越的高樓。
周星馳就出生在香港九龍的貧民窟，那一年，是1962年。
他母親給他取了“星馳”兩字，出自王勃《滕王閣序》：雄州霧列，俊採星馳。
但周星馳的家庭算不上幸福，有一個吃喝嫖賭樣樣都來的父親，為此，父母經常吵架，甚至動手打起來。
周星馳7歲的時候，父母離婚，他跟著母親凌寶兒艱難度日，因為要撫養幾個小孩，凌寶兒常常需要同時做很多份工作，也沒有精力去過多管教小孩。
在這樣的環境下，周星馳變得孤僻又沉默，最喜歡做的事情，是站在一個地方觀察著各種各樣的人，以及，練武功。
因為有一年，周星馳無意之中看了李小龍的電影《唐山大兄》。
李小龍成為了周星馳的偶像，而李小龍的職業——功夫明星也變成了這個小孩的夢想。
他想先練鐵砂掌，就不停地用手去插鍋裡的綠豆，後果很感人，手皮開肉綻，好幾天都沒有辦法使用，母親發現了這件事才勸止了他。
其他的小孩子知道了這件事，都來嘲笑他，說的原話是：
“你以為你骨骼精奇，練武奇才？下一個李小龍？”
他不開心，於是把自己的夢想告訴了母親：“我想成為像李小龍那樣的功夫明星。”
凌寶兒沒有責罵他不切實際，也沒有打擊他苦難重重，只是輕聲說了一句：“我們這樣的家庭很難。”
這個現實的世界中的人情冷暖，凌寶兒是知道的，但年幼的周星馳不知道。
聽到母親如是開口，周星馳說的原話是：
“做人如果沒有夢想，那和鹹魚有什麼分別？”
那一年，周星馳9歲。
2
夢想之所以為夢想，是因為百分之九十的人一輩子也實現不了。
比如周星馳中學畢業後，家裡就再也拿不出錢來供他上學了，他想做演員，但首先是要吃飽飯。
周星馳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一家公司當助理，做一些端茶遞水的工作，接著，他在一家茶樓跑堂，那會兒就是腿腳稍微慢點兒就會被罵，招呼稍微不勤快也會被罵。
所以在茶樓跑堂的日子也草草收場。
大仙大佛哪會在意小妖小怪的喜怒哀樂呢？
後來他又去了電子廠工作，他其實還是想做演員，但生活沒法讓他任性，他需要帶著微薄的薪水回家交給母親補貼家用。
不知道錢好處的人，也不會理解錢的壞處。
但有些種子埋下了總會變成參天大樹，有的人狠，直接把樹給砍了，但有的人軸，還總想著去看看這棵樹。
於是，當他知道香港無線電視臺招演員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和朋友一起去報名了。
為此，他還買了一雙增高鞋，因為那個時候的香港，流行的是像周潤發那種高大帥氣的樣子，而周星馳，勉強一米七。
結果面試官只看了他一眼，就讓他走了。
倒是他的朋友，順利考上了，他朋友的名字，叫梁朝偉。
周星馳想了想，還是不甘心，於是他又考了一次，這次考到是考上了，但是是夜間培訓班，儘管如此，他還是覺得能碰到演員的邊了。
很開心。
那一年，周星馳20歲。
3
周星馳從培訓班畢業後的工作，和演員沒有什麼關係，是一檔兒童節目的主持人，那檔兒童節目，叫做《430穿梭機》，而唯一有可能涉及“演”這個字的，是這個節目裡的某一個環節。
儘管這檔節目是下午4點半冷門時段，但他還是很認真，加了很多劇本沒有的創意，因為周星馳覺得，這好歹是個平臺，總會有人注意到他，總會有機會。
甚至就像他自己說的：
“加點人工（薪水）也是好的。”
但結果就是，6年時光荏苒，無人問津。
他開始用閒暇時間跑龍套，演一些沒有臺詞、沒有名字甚至也沒有臉的角色。
他每天在臺裡找機會，四處等候差遣，他並不是一個善於言談的人，但“學著很油條的樣子，跟人家插科打諢磨嘴皮。為了一個死屍的角色，花費一升的口水去爭取。”
這個死屍的角色，是83版的《射鵰英雄傳》，他出演一個被梅超風一掌打死的宋兵。
這個角色出場不過幾秒，穿著深褐色的破爛的衣服，臉上還塗著灰，根本不可能讓觀眾有印象。
但是周星馳卻在思考過後跑去找導演：“能不能讓我用手擋一下再死，這比較合理，哪有人不反抗？”
導演只瞪了他一眼，告訴他不要浪費時間。
或許導演覺得瞪他這一眼，也是浪費時間。
他甚至有一次因為覺得一句臺詞他沒說好，還專門坐車返回片場請求導演重拍，導演不同意，他跪下來求。
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在功成名就之前，都曾覺得尊嚴似乎是一種奢侈品。
而在片場，地位最低的就是跑龍套的，也許發盒飯的都能嘲諷他們。
而周星馳，跑了六年龍套。
他為了能多一點機會，絞盡腦汁，身高不足，他經常穿著六七釐米內增高的鞋，但是沒什麼用，因為不止他一個人身高不足，也不止他一個人會動這方面的心思。
沒有人想跑一輩子龍套。
那個時候對於周星馳來說，很艱難，甚至讓他很自卑，每天受到的白眼和嘲諷讓他只能每天對著鏡子說出那四個字：
“努力！奮鬥！”
然後去為一具死屍的模樣、幾個字的臺詞、一兩個細小的動作死磕，他認真到幾乎所有人都不理解，對他有知遇之恩的李修賢，曾經在片場罵他：
“演戲又不是力氣活，你幹嘛像條狗一樣賣命？”
周星馳始終記得這句話，後來，變成了《大話西遊》的臺詞。
而最大的壓力，其實來自於他的母親，因為他收入實在養活不了自己。
每天凌寶兒回家，第一件事是罵他，第二件事是勸他不要繼續了，第三件事是給他錢讓他去吃飯。
周星馳在後來做客《魯豫有約》的時候，回顧這段靠母親接濟過活的日子，沒有想過要說很多高大上的理由。
他只是想了想，然後說了一個很真實的想法：除了拍戲當演員，他並不知道要做什麼。
其實幾乎沒有人能承受這樣的壓力，機會肯定會有的，但什麼時候出現就不知道了，問題的關鍵在於你根本不知道能不能在那個機會到來之前，不放棄。
他等了6年，終於受到李修賢的賞識，拍了《霹靂先鋒》，拿了臺灣金馬獎最佳男配角。
那一年，周星馳26歲。
4
他開始有了名氣，更以精湛的喜劇表演功力、認真甚至死磕的態度，一次又一次打破著各種各樣關於電影的記錄。
那個年代票房保障的“雙週一成”，指的是周潤發，成龍以及周星馳。
但周星馳，其實很不一樣。
一方面，他的電影都非常叫座，很多人都想跟他合作，但另一方面，他的不善交際也讓他舉步維艱。
無論什麼行業都講圈子，但周星馳不一樣，他不想講這些，他只想拍他的電影，從各個角度去盡力做到完美。
- 當一個鏡頭NG100次的時候，總會有人不高興的；
- 當他不想拍一些類型的電影的時候，總會有人不高興的；
- 當他反反覆覆事無鉅細地去管本不屬於他的工作的時候，總會有人不高興的。
他沉默著不吭聲，卻依舊甩不掉這些恩怨，不善言辭，很多時候會讓事情更復雜。
恩怨這個詞，代表著沒有誰對誰錯，只代表著相聚別離。
對李修賢是這樣，對向華強是這樣，對吳孟達是這樣，對羅家英是這樣，對香港大半個娛樂圈都是這樣。
他，其實還是那個只想拍電影，只想拍自己想拍的電影的演員而已。
周星馳還是很艱難。
李修賢在周星馳紅了過後，馬上用70萬的價格給他接了很多戲。
要知道，那個時候的周星馳的電影，總是在票房榜前幾位，而外面的公司找到周星馳，開價都是幾百萬起底。
那些喜劇電影裡的經典段子，很多都是周星馳自己想出來，跟導演說的。
後來，李修賢把周星馳賣給了向華強的永盛，除了得到高昂的轉讓費用，還使了一招狠手，合約不變，也就是說周星馳在向華強的公司裡，依然只拿70萬的片酬。
李修賢直到今天仍然在罵周星馳忘恩負義，而這一切的原因，不過是當年周星馳不想接一些質量不高的電影，躲避過李修賢。
可光是1990年，周星馳就拍了11部電影，大多數都是質量非常低的。
人和人，一場遊戲而已。
就算到了2001年，那部驚世駭俗耗盡心血的《少林足球》，其實也被廣電總局給禁了，不能在內地上映。
之前周星馳考慮到內地市場，用了趙薇，但他也沒想到，被禁的原因居然是“兩會期間，這部電影的名字會影響宗教的嚴肅性。”
他寫了幾篇檢討書，被迫參加很多活動，都是因為這件事。
但他還是沒有妥協，也沒有改片名，只要涉及到電影，他都偏執得難以置信。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5
今年，這個男人就57歲了。
我不知道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心情，但我知道，當我想起周星馳的時候，出現的會是很多經典的場景和人物。
而我為他寫一篇文字，大抵是這麼些年，我作為影迷能為兢兢業業的榜樣做的唯一的事。
《新喜劇之王》從電影的角度來說不算好看，笑料陳舊或者尷尬，甚至我想過它的價值觀有很大的問題，那種周氏雞湯標準的“小人物逆襲”在我看來真的是毒雞湯。
但是越想我就越難過，因為很有可能，不是周星馳陳舊了，而是我病了。
這個男人在電影中表達的東西叫做“夢想”，在這個時代是一個貶義詞，因為你現在出門談夢想，一半的人說你是文藝青年，一半的人說你在圈錢。
所有人都羞恥於談夢想，或者說夢想都變成了有錢，至於做什麼，無所謂。
但你連夢想兩個字都不敢說出來，你活著是為了什麼呢？
最後，你一句“現實太艱難”就遮掩住了這一切，那，我們怎麼對得起來這世界走了一遭？
20年前的《喜劇之王》裡，我最喜歡的，不是周星馳那句“我養你啊”，而是到最後，他也沒能拿到主角。
- 周星馳教我，很多事情，不是努力就可以辦到的。
但20年後的《新喜劇之王》裡，我最喜歡的，是女主的功成名就。
- 周星馳教我，我們低頭只有六便士，但抬頭，也會有最璀璨的月亮等著我們去拼搏。
我不會說我欠星爺一張電影票這樣的話，畢竟我掙錢也不容易。但我想說，很多時候，我都能想起他那句臺詞：
“看，前面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
“也不是，天亮後便會很美的。”
這兩句臺詞，我想送給每一個追夢的你，包括但不限於創業的你，考研的你，加班的你，做方案的你，出差的你，送貨的你，早起的你以及晚歸的你。
謝謝。
最後，請持續相信你關注我是因為你愛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