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5年 杜赫德（Jean-Baptiste Du Halde）
《中國哲學家孔子像》
法國國家圖書館藏
您就說，這是不是世界上設定最神奇的一幅孔子像了？這幅西洋畫師所繪的聖人像，寬袍大袖（居然注意到了右衽，比不少古裝片走心啊），頭頂變異過的發冠（可能是樑冠的變體），手上拿著一本天書，端莊地立於羅馬式拱門前。這種拱門+哲學家的套路，在經典油畫《雅典學院》（下圖）裡也可以看到。孔子像裡還貼心地把拱門內弧換成了中國風的龍鳳紋，背後的幾位小學徒則完全是清代裝束。整幅作品發散著中國元素和古典主義的奇妙糅合，有種外國人觀看金坷垃廣告的迷之尷尬感。
1509–1511年 拉斐爾（Raffaello Sanzio da Urbino）
《雅典學院》
梵蒂岡使徒宮藏
這一神奇的糅合，還要從康熙和法王路易十四開始的一段交往說起，這段交往，跟龍泉窯的塞拉同之名也有重大關聯。我們都知道，中國這麼多瓷器窯口，他們的外文名字都是拼音直譯的，唯獨龍泉窯有個正兒八經的外語名號——塞拉同（celadon），是個法語，來自法國歌劇《雅斯特赫》（L'Astrée，因女主角是位牧羊女，所以又譯《牧羊女》）裡男主角的名字。其實這個歌劇最一開始是一本小說，早就出版了，在1691年被改編成歌劇，一時成為網紅劇，法國人都覺得帥氣男主角的一襲青衫跟當時流行起來的龍泉窯釉色很像，從此就給龍泉窯冠了個帥哥的名字。這個故事說明，最起碼在歌劇上映以前，龍泉窯的瓷器就已經傳播開了。那麼法國宮廷是在什麼時候開始收藏瓷器的呢？
元代 龍泉窯刻纏枝花卉紋鳳尾尊（一對）
（鑲銅裝飾為1770年左右製作）
法國凡爾賽宮藏
1684年，法國宮廷裡接連發生了一連串的政治外交事件。9月，旅居中國多年的比利時傳教士柏應理（Philippe Couplet）拜見路易十四，講述了他在中國的諸多經歷。這裡悄悄插一段八卦，柏應理和徐光啟的孫女許甘第大女士有一段故事（Candida Xu，Candida在拉丁語中的意思是機智的、純潔的，這位篤信天主教的中國妹子後來嫁進了許氏家族，所以稱許甘第大，或許太夫人，一生接濟傳教士無數），小編因為腦洞太大，估計一轉述就會變成狗血浪漫愛情劇，就按下不表了。再扯回法國，倆個月後，暹羅大城王朝派使節遠道訪問法國，使團於11月在加來登陸，路易十四在宮廷裡舉辦了盛大的接待儀式。在這場會晤中，我們幾乎可以肯定，中國的強大也通過暹羅使者傳遞給了路易十四，就在一個月以後，法國官方首次組織了一批傳教士派往中國。兩年後的1686年，暹羅使節再次訪法，帶了近1500件瓷器漂洋過海，法國宮廷對中國瓷器的狂熱，是自此而起的。
塞巴斯蒂安·勒克勒一世（Sébastien Leclerc I）
《路易十四接見暹羅使臣》
美國大都會博物館藏
路易十四也向暹羅派了傳教士，用意很明確，將天主教的教義傳到遠東，最好能使中國和暹羅統治者都皈依天主教，也可以促進東方和西方的貿易，同已經在亞洲站穩腳跟的荷蘭搶生意。由於有法王的直接支持，這一波傳教士的選拔和發送都非常給力，中法之間的交流一直維持到乾隆年間。
這批法國傳教士中成就最高的人叫白晉（Joachim Bouvet），他們到達中國的過程非常曲折，曾被拒絕入境，好不容易拜託在北京欽天監工作的南懷仁通了路子放行，結果剛到北京不久，南懷仁這棵大樹病逝。經過選擇，白晉和張誠（Jean-François Gerbillon）因為精通曆法，被留任接替南懷仁，其他傳教士又被扔回了浙江。
這位白晉先生，非常非常之牛，但凡對康熙皇阿瑪有點兒瞭解的都知道，他愛做幾何題，那麼誰教的他呢？白晉。康熙三十二年夏，康熙得了瘧疾御醫各種束手無策眼看就要掛了，又是白晉和張誠獻上了靈丹妙藥奎寧。康熙五十六年，中國頭一次有了全國地圖《皇輿全覽圖》，還是白晉參與制作的。白晉不只智商高，情商也著實高。1693年，白晉受康熙帝之命回到法國招攬更多才華出眾的傳教士來華，甫一到法國，立馬就引起了轟動。回到家鄉期間，白晉寫了一本《康熙帝傳》呈給路易十四，其中有這麼一句話：“如果沒有您（指路易十四）的話，他（指康熙）早已成為人世間的一位無與倫比的皇帝了。”這馬屁著實拍得路數清奇，耳目一新，誰人有本事說得出。
1717年 《皇輿全覽圖》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其實，通過傳播科學技術來傳教，是上一代傳教士南懷仁的理念，他派柏應理回歐洲遊說法王路易十四，也正是因為看重法國在當時歐洲領先的技術水平。然而，康熙感興趣的是科學，對傳教士們真正的意願詳裝不知，一代代傳教士們發現，他們能夠走近皇上的身邊，然而傳教卻並沒有太大的起色。白晉是語言天才和數學天才，精通滿語和漢語，又因為救過康熙的命，走得比他的先輩們都要遠，都要偏，都要邪門——他用純文言+考據派寫了一本叫《古今敬天鑑》的奇書，硬生生把儒家、道家的經典著作考成了一本支持天主教教義手冊。
約1707年 《古今敬天鑑》手稿法國國家圖書館藏
下文是白晉先生如何從“太極生兩儀”發散到“造物主是真實存在的！”這一結論的……
太極生兩儀
-《易·上傳十一章》：易有太極，是生兩儀。
-《日講》：太極，謂至極無上。以主宰萬化之理言，易固生生不已，變化無端矣。然必有至一不變之理，主宰於中，以為生生之本，太極是也。
-據此《日講》，萬物本於太極，於理而己，其理其太極，可為造物真主乎？
-考天主《聖經》，造物主所化之類無數，然盡於有靈無靈。能明理不能明理，乃萬物萬靈二等而已。萬物萬形之妙，一一皆合於造物主；所懷至靈至一不變當然之理，而明顯其造者之無極而太極之能、至明至神之德。於己萬像萬靈，一看萬像，格物窮其理。而由此可見之形像，至於明通所無形像、無可見造物主自為無極而太極之能。萬靈所屬至神至靈至一不變之理，真為萬物萬靈根本主宰。
小編表示敬他是條好漢，簡直不知道要怎麼反駁！
白晉最後的結局非常令人扼腕，他一直活到四爺登基，四爺非常厭惡傳教士，除了極少數人以外，下令驅散全國的傳教士。白晉很可能是因為救過康熙的命才得以留在北京，也永遠不能從事傳教活動，於1730年在北京病逝。他的墓碑至今還能在北京五塔寺的石刻藝術博物館內看到，碑文如下：
耶穌會士白先生諱晉，號明遠，泰西坲朗濟亞國人。緣慕精修，棄家遭世，在會五十二年。於康熙二十六年丁卯東來華，傳天主聖教。至雍正八年庚戌五月十五日，卒於都城，年七十四歲。
雖然傳教士們的理想沒有達成，東西文明交流的火焰卻通過貿易往來得以傳承，上海觀復博物館內就靜靜躺著這樣一件器物：
清雍正 粉彩描金徽章圖盤上海觀復博物館藏
這件瓷盤為1724年安德雷·朱伯特與瑪麗·居特聖阿門德·香內佐喜結連理時所定製，口沿裝飾有典雅華貴的伊萬里“金襴手”，畫片中央皇冠下的左側是新娘家的紋章，右側是新郎家的紋章。新郎安德雷出身法國奧爾良地區的望族，他的祖父麥克安德雷在1650年左右曾任奧爾良地區的省長。而新娘瑪麗的父親曾擔任路易十四的祕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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