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吳加權（“祥哥說歷史”特約作者）
今天，和大家聊一聊天京及附近地區太平軍的叛降問題。
一、天京以北地區太平軍的叛降。
天京北側的江浦、六合等地接近皖北，天長本屬皖北之地。殿右十文將帥（亦稱河南省文將帥，筆者注）李昭壽降清後，一直在長江以北的蘇皖交界地帶從事誘降活動，天浦省守將薛之沅、全椒守將岡天豫唐禧菁等都因李的引誘而步其後塵，他甚至還想拉攏李秀成投降。安慶陷落後，這一帶的太平軍人心浮動，李昭壽抓住機會，乘機誘降。
六合城位居長江之北，處於天京、江浦、揚州、天長之中心部位，為兵家所必爭。欽差大臣漕運總督袁甲三視之為“江北第一要區”，垂涎已久。然而，六合因城牆高大厚實，易守難攻，1858 年陳玉成還是以聲東擊西之計謀賺獲此城，再加上守軍主將為南王馮雲山之兄王宗馮真林，其人“精悍強橫”，部眾萬餘，防守甚嚴，所以，清軍多次謀攻，均未遂志。“碉堡易從內部攻破”，偏偏六合城中有志天安黃雅冬者，與李昭壽熟悉，懷有異志，遣其戚朱名揚通款於李，約李從外攻擊，他即乘機內應，開門迎降。李求之不得，“當經許以重賞，允俟事成後優保官職”。1862年 1 月 22 日，李昭壽帶兵來攻六合，馮真林親領將兵出城迎戰，惜戰事失利，李得以逼近城根。黃雅冬又派朱名揚告以城內防守情況，並商定他們應如何裡應外合。李依計連夜分攻四門，太平軍“守具齊備”，李力攻逾時，損兵折將，六合城卻安之若素。這時，黃如期內應，大開城門，李之將卒蜂擁而進。已而黃及其子黃賢慶率部倒戈相殺，城外之敵又猝不及防地猛衝過來，但太平軍慌而不亂，猶能堅持巷戰，卻因寡不敵眾而敗北，城池陷落。斯役也，太平軍部眾陣亡者三四千人，投降者二千多人，另有三百餘名成了俘虜。
黃雅冬投降後，袁甲三更其名為黃朝棟，請求清廷賞給遊擊銜，同時賞戴花翎，響應內應之黃賢慶、蕭勝玉、蕭印汶、薛元誠諸人，亦有封賞。清廷對袁甲三的請封一一依允。這樣，太平軍的將領，在自己同胞的血泊上，搖身一變，成了清軍的功臣。他們不但效仿李昭壽故智，為其新主子賣命地挖掘太平軍之牆角，而且在多次戰鬥中，甘當先鋒，給太平軍造成了重大殺傷。例如，在太平軍為了奪回六合而對該城進行圍攻時，黃雅冬一方面率其所部與太平軍作戰，一方面又為其頂頭上司遇缺提督李顯發出謀劃策，致使太平軍的打算歸於落空。在李昭壽渡江偷襲天京城東之要隘石埠橋時，黃雅冬及黃賢慶便奮戰其中，黃賢慶還衝入守軍陣中，殺死將領二人，直接導致了太平軍這次戰鬥的失敗。
黃雅冬如願降清，對天長城內的太平軍將領產生了明顯的刺激作用。天長守將佐將龔長春曾經成功詐降，於 1861 年 3 月 14 日殺死了袁甲三派來受降的參領恆德、知府蔣錫恩、縣丞裴克端。此時龔因都興阿軍進攻天長親赴天京請援未回，代龔防守天長的陳仕明頗為動搖，曾向都興阿部請降。同時他對清軍戒備甚深，請降又附帶都興阿不能接受的條件，以致他認定為詐降而沒有接納。陳素與黃交好，見黃投降後，他則放下包袱，一心要效仿黃了，於是他立即派黃的舊屬王登壽潛往六合乞降。李昭壽因陳是黃的好友，自然對其乞降不存狐疑，當即同意招撫，“曉以利害，勵以功名”，堅定其投誠意向，並令他開門接應。李昭壽陰險狡詐，在黃雅冬投誠時，他就預留黃部精銳五百餘人，令勿薙髮，作暗襲他城之備。現陳仕明乞降，並告以天長城內尚有龔長春部二千餘人不願降，李即於 1 月 24 日遣兵奔至天長，以此未薙髮者為前驅，佯裝為龔請援之兵已至天長城南門。適陳巡城視之，令開門迎接。叛軍和清軍四面兜殺，兩千多意志堅定的太平軍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被殺戮殆盡。天長的輕易獲取，讓袁甲三喜出望外，“俾賊首帖然歸正，內應開城，成功甚易，不特皖北可望肅清，即寶應、清淮一帶亦無顧之憂，所關實非淺鮮”，他亦為此等叛徒請功封賞。
六合、天長之內應奸謀得逞後，李昭壽企圖乘勢奪取浦口、江浦兩城，清廷也明確下達了奪取這兩座城池的命令。恰巧駐守江浦西門外求雨山一帶的劉元成、單玉功與黃雅冬及已革參將銜遊擊龔銓等人有親戚關係，黃、龔承諾只要李攻打江浦，他們願向劉、單勸降。李再一次抓住機會，於 1862 年 2 月 1 日（大年初二）率部殺向江浦。包圍江浦城後，李令黃賢慶、龔銓二人入劉、單軍營誘降。劉、單二將欣然接受，另外黃賢慶祕友汪玉宏、汪步才也願投降。這幫叛逆考慮到江浦主將報王秦某“部眾尚多，巡防嚴密”，再加上他們駐紮江浦城外，進攻浦城很難得手，於是，又施行了一條毒計。單玉功進入江浦城，向報王騙取了子藥，並誘導他打仗時要“親自站城”，為殺死報王預為地步。他又暗約城中祕友內應，商定用白布裹頭，以“天堂”二字為入城口號。經過這一番佈置之後，李昭壽於 2 月 3 日大舉進攻浦城。守軍進行頑強的抵禦，然而，正在“城上槍炮磚石紛紛如雨”，敵軍“驟難得手”之際，可怕的內應發生了，劉元成等帶領降眾與敵軍一道向太平軍殺來。報王雖然臨危不驚，指揮隊伍進行巷戰，但畢竟措手不及，避免不了失敗的命運，他本人也為亂軍所殺。佔領江浦後，李又乘勢攻下了浦口。江浦的再度失陷給太平軍造成了巨大的損失，大批生活用品和軍用物資落入敵人之手也就罷了，王宗操天福李長旺，王宗天浦省主將李長文等七十多名將領及無數的太平軍戰士喪失了生命，天京外圍的軍事形勢頓形吃緊，清廷擬乘機速攻天京。
二、天京西南屬縣太平軍的叛降。
天京西南江寧、高淳、溧水一帶與皖南相鄰，為湘軍陸路由皖南進攻天京必經之地。1862 年夏，曾國荃回籍招兵補充兵力之後，率湘軍水陸由上游一路壓下，企圖進克天京。5 月 26 日曾國荃所部進至板橋，5 月 28 日進逼秣陵關。秣陵關本天京南郊之雄鎮，環水巍峙，又與大勝關脣齒相依，地勢險要。然而，太平軍守備不嚴，湘軍稍作進攻，就有營壘被攻破，守將汪伍登、尚彪、周蘭璧等竟率眾獻關投降。湘軍收穫驢馬二十一匹，留降卒四百餘人，餘眾悉數解散。5 月 29 日，大勝關守軍見敵軍抄後，擔心為長圍所困，連夜焚關棄壘撤退。當天，三汊河也被敵人輕取。
古隆賢在皖南的投降，對江寧、高淳、溧水的太平軍守將產生了惡劣的影響。高淳守將楊友清曾向清軍乞降被拒絕。1863 年 11 月 7 日後，湘軍水陸相繼攻克水陽、新河莊、滄溪、塘溝等要隘，打通了直達高淳的要路。11 月 11 日，湘軍攻佔了長樂鎮石城，謀攻高淳縣城。楊友清再次派人求降，伏地涕泣自陳，情詞可信。彭玉麟令楊友清先與楊輔清餘部自相決鬥，然後才接受其投誠。12 日彭玉麟率師前往受降，來到西門外，見火焰上竄，殺聲四起。楊友清率眾來迎，告知已設計斬殺了楊輔清餘部。於是湘軍入城安撫，悉數遣散降眾。敵軍攻克新河莊之後，在建平和東壩樞紐地帶的東夏地方，尚有太平軍營壘四座。11 月 16 日，鮑超部將馮標等人奉令攻佔東夏。自此，東壩守將黎立新等通款於湘軍水師，約定內應。建平守將張勝祿等人送降書至湘軍陸營，保證獻出城池。湘軍官長派馮標負責建平的撫降事宜。馮標隨即入城宣佈清方的政策，引誘守軍投降。張勝祿等十二位將領感激涕零，堅定了投降的決心。結果這些叛徒殺害了跟王藍仁得，獻城投降。11 月 17 日，彭玉麟、鮑超率水陸二十七營抵達東壩，因該要隘地形險要，易守難攻，他們擬議先分軍立寨而後方可進攻。忽隨王楊柳谷馳告楊輔清正在擾亂他們的內應計劃，請求迅速進攻，以踐黎立新之約。彭、鮑立即下令水陸同時進攻，適楊載福又帶水師趕來助攻。不到一小時，湘軍和叛軍勝出，楊輔清撤退到溧陽。楊柳谷隨即獻城。湘軍收復建平後，溧水太平軍守軍又遞來了乞降書。守將楊英清所部萬餘人願意交出武器，解散回籍。22 日，彭玉麟會同楊載福帶兵進城，“溫詞撫慰”，將降眾全部遣散，未立新營。
三、天京城中幾起未遂通敵叛降事件。
天京為天國之都，在長達兩年多的天京保衛戰中，軍民積極地抵禦敵軍。曾國藩攻下天京後，不無感慨地說，“今粵匪之變，蹂躪竟及十六省，淪陷至六百餘城之多，而其中凶酋悍黨，如李開芳守馮官屯、葉芸來守安慶，皆堅忍不屈。此次金陵城破，十萬餘賊無一降者，至聚眾自焚而不悔，實為古今罕見之劇寇”，首都軍民體現了其高風亮節的革命風範。還在天京保衛戰的初期，天王洪秀全就頒佈了嚴刑峻法來防止叛降事件。然而，即便在這樣的環境下，太平軍也不是堅冰一塊。天京保衛戰的後期，由於天京被圍時間太長，軍民生活條件艱鉅，曾發生過幾起通敵叛降事件。但由於天京城中絕大多數人忠於革命，再加上領導者防範得當，曾國荃誘降的努力一無所獲，少數太平軍通敵叛降的圖謀被及時粉碎。
1864 年 2 月，神策門守將許連芳始赴曾系湘軍仁字營張詩日處商議投降事宜。3 月 12、13 兩日，許親自出城來到張營，約定 13 日晚裡應外合，卻因雨中止。許擔心陰謀洩露，14 日又派所部曹某來敵軍中作嚮導。湘軍六百人冒雨前往，因雨後路滑，到城下時已是下半夜。湘軍登梯而上，但云梯只及城牆的半腰，牆上懸掛巨繩迎接。登城者才七人，忽軍中有人放一小槍，未參與陰謀的太平軍發現有敵人，即刻吹角放炮，湘軍登城者復下，狼狽鳧水而逃。15 日，曹某逃出，許連芳入獄。23 日，許被用石臼碓舂死。26 日，又有與湘軍約降的鐘姓將領因陰謀敗露被處死。
4 月，鬆王陳德風通款於提督蕭孚泗，慰王朱兆英與曾國荃私通，準備獻城門投降。不久，東窗事發，王長兄洪仁發鎖拿陳德風。陳德風與李秀成相好，秀成代他疏通，用去銀子一千八百多兩，保住了其性命。天曆三月底四月初，李秀成妻舅宋永祺私赴曾國荃軍營，有國荃幕僚讓他勸忠王投降。其兄是曾國藩轄下戴藍頂子的，可為秀成擔保。李秀成因不熟悉該人，又沒有曾國荃的文書，不敢確定。後來此事傳了出去，補王莫仕暌將宋永祺拘押牢內，等待處決。時天京危在旦夕，朝臣有所顧忌，不敢追究李秀成的責任。秀成因與宋永祺有親戚關係，用銀子買通莫仕暌，“而後寬刑，不治其罪，奏旨輕辦”。此後，時時有人提防李秀成，擔心他投敵。祁龍威先生說李秀成早已產生消極思想，言之有據。
6 月 29 日，曾國荃通過神策門地道轟炸城牆未成，極為沮喪，黃少昆乘機提出裡應外合打開通濟門的計謀。原來，天京城中有一廖姓者在去年隨其頭目出城投降，至黃少昆營充勇。春季某天他偶然提及與守通濟門某頭目交好，黃少昆即派他去約降。因出入必經智字營卡，智字營官李金洲亦知悉此事。少昆營中每豎五色旗，該頭目即來議事。此事蓄謀以久而未成，恰此時太平軍多調往城東北破壞湘軍地道，通濟門留守者僅數十人，皆願內應，“議定縋官軍百人上城，助開通濟門土塞，招納大隊”。當晚，曾國荃擬派黃營精銳百人上城，先令李金洲營數十人赴上方橋接好其斷開處，以便軍隊過橋。李金洲修橋時，發現城上太平軍按兵不動，知事可靠，萌生爭功之心。他令一半兵士堵扼橋上，阻擋少昆兵過橋，另一半徑至城下。內應者放下繩索，李金洲兵緣繩而上者十餘人。忽某人誤放一槍，李金洲兵驚亂自潰，過橋時一哨官落水而亡。黃少昆與橋上兵勇相持一陣之後，見事敗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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