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樣一則文言短故事,體現了漢語的博大精深:

石室詩士施氏,嗜獅,誓食十獅。氏時時適市視獅。十時,適十獅適市。是時,適施氏適市。施氏視是十獅,恃矢勢,使是十獅逝世。氏拾是十獅屍,適石室。石室溼,氏使侍拭石室。石室拭,氏始試食是十獅屍。食時,始識是十獅屍,實十石獅屍。試釋是事。

這篇《施氏食獅史》,通篇只有一個shi音,卻不乏情節性地講出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寫這篇故事的人是與梁啟超、王國維、陳寅恪並稱清華國學院“四大導師”的趙元任!

趙元任當上“四大導師”之一的1925年,梁啟超,52歲;王國維,58歲;陳寅恪,35歲;而趙元任,僅僅只有33歲!他是最年輕的一位。

趙元任先生則是那一代民國名士中的文人代表,他的一生不問政治,只做學問,如閒雲野鶴,卻在中國近代史上留下瀟灑一筆,音樂、語言學、心理學、數學、物理學……

他是博古通今的才子,戰亂的年代塑造的一位爐火純青的學者與藝術家。被人尊稱為“中國現代語言學之父”。

語言大師趙元任:智商逆天的男人,能說50門語言,教授8種課程!

​1

1892年11月3日,趙元任出生於天津一個三世同堂之家。傳說他的三十一世祖,是宋太祖趙匡胤;他的六世祖,就是清朝著名詩人趙翼。

童年時期的趙元任,便表現出遠高於常人的聰慧。

當時祖父在北方做官,差事經常變換,趙元任也跟著到處跑。

他出生在天津,第二年到北京,三歲到磁州,四歲到祁州,五歲在保定,六歲在冀州,如此東奔西走,竟激發了他的語言天賦。

每當祖父在衙門裡升堂,令衙役行刑打人屁股,趙元任總會在一旁細看。

別人看竹板打屁股,打得血肉橫飛,恐怕只是圖個樂呵。

趙元任不一樣,一邊觀察著玩,一邊就在研究打屁股的節拍,和衙役獨特的計數方法:

“十一、二,三一、四,五一、六”

“一、二十、二,三、二十、四”。

他後來回憶說:“我數過很多次,一次也沒有發現行令的人數錯過。這套計數系統真有意思。”

你是不是沒搞懂這計數方法怎麼回事?大方承認吧,你的智商,可能趕不上學齡前的趙元任。當然,這不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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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任會玩、也懂玩,從生活中就能玩出知識、玩出學問。他玩得最有水準的,當屬語言方面。

15歲那年,他第一次離開家,到南京的江南高等預科學堂上學,英文學不夠,又兼修德文。

有一次和同學外出聚餐,這一桌同學來自全國各地,講不同方言:

“儂曉得伐?阿拉上海寧!”

“丟雷老母!白話雷明唔明?”

“龜兒子,日你屋裡先人闆闆!”

沒想到一頓飯下來,趙元任竟然能用八種方言,和同學們挨個交流,驚得大家一個個面面相覷,佩服得五體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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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南京求學期間,他染上了惡習:抽菸、嗜酒...還好他自己意識到這樣不行,常以父親命名寓意告誡自己:元任,任重道遠!元任,任重道遠啊!才將這些惡習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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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年預科還未讀完,趙元任當年報考庚子賠款官費留美生,考試科目裡有拉丁文,他一點都不會。

結果他既沒有報輔導班、也沒有買押題密卷,就考前幾個星期稍微自修了一下,臨時抱了下佛腳,沒想到就考了個第二名的好成績。

他的老哥們胡適,僅僅才考第五十五名。

同年8月赴美,入康奈爾大學學習數學,選修物理、音樂。在學生時代他就展現出了天才的學習能力,他曾得到三門滿分和一門99分,創下了康奈爾大學有史以來最優異的成績記錄。

2

趙元任最大的成就,在語言學和音樂兩個領域。

在音樂領域,他最重要的作品,就是他貪玩玩出來的成果。

有一次,趙元任去杭州西湖遊玩。走著逛著,進了西湖邊上一個木魚店。木魚店裡的木魚質量很差,但趙元任童心發作,竟然就在木魚店裡很有興致地玩了起來。

他敲敲這個、敲敲那個,不一會兒就選了十幾個木魚出來,排成一排。然後靈光一動,用兩隻手去敲木魚,敲出了一段旋律來。

人人爭唱的名曲《教我如何不想她》,就是這樣敲木魚敲出來的。

趙元任會隨身攜帶一個五線譜本子,無論走到哪裡、在何時何地,只要一有靈感,就會翻出本子來先記下。

他的女兒曾說:“他的許多音樂作品,都是在刮鬍子的時候創作的。”換句話說,都是不經意間玩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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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任覺得語言學“好玩兒”,於是,再辛苦的調查工作,對於他來說,就如同有趣的遊戲。

他曾和助手一起去蘇南、浙江調查吳語方言,一天要跑好幾個地方,要調查完才去找旅館。

結果常常是連小旅館都找不到,只好住在農民家裡,非常辛苦,助手往往叫苦不迭,但趙元任反而自得其樂。

有一回,他們夜間趕火車,準備從無錫去往蘇州,但是隻買到四等車票,座位是那種硬得硌屁股的硬板座。

上車以後,也管不了那麼多,太疲倦,拿小提箱做枕頭,倒頭呼呼就睡。

結果醒來後發現車廂裡漆黑一片,往外一看,壞了,別的車廂都開走了,就留下這一節車廂沒動。

車廂裡又黑暗又寂寞,助手慌了手腳,連聲問怎麼辦。趙元任詼諧一笑,卻說:“現在外面旅館也不好找,我們就在車上睡到天亮吧!”

這一次調查的成果,最後整理成《現代吳語的研究》一書。這是中國第一部用現代方法研究方言的著作,在語言學界的地位很高。

但就是這麼一部煌煌大著,卻是趙元任自得其樂地“玩”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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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年代,常常有人冒出奇談怪論,認為是漢語阻礙了中國人的科學思維,漢語是導致中國落後的罪魁。

但趙元任卻強烈反對這種說法:“作為一個以漢語為母語的人,我想說,漢語在科學上優於西方語言。”

趙元任曾說:“對於學術,要懷著女人對男人的愛;而對於藝術,要具有男人對女人的愛。”

學術和藝術,在他的眼裡,和愛情一樣有趣,讓人迷醉其中,不能自拔。

也許正是這份執著與熱愛,最終讓他站在學術巔峰,有了更開闊的視野,展示出了大宗師般的大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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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後,趙元任去巴黎開會,和當地人大說巴黎土話,結果被人以為是巴黎本地人,對他感慨說:“你總算回來啦!”

去了柏林,和當地人講柏林腔德語,也被柏林人當老鄉:“上帝保佑,你躲過了這場災難,平平安安地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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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任學語言這麼厲害,可也沒怎麼勤學苦練,就是玩著玩著就學會了。

他10歲前就會了10門方言。他從家教那學會了常州話,從大姨媽那學會了常熟話,從伯母那學會了福州話,跟著一個親戚一陣子,很快就把親戚老家的方言都說溜了。

在上海到長沙的輪船上,趙元任遇到一些湖南人,就在和他們的閒談之中,順便學了點“皮毛”的湖南話。

到了長沙以後,羅素開講,用英語嘰哩哇啦說了一大堆,趙元任現學現賣,全部翻譯成湖南話。

等演講結束,一個學生還衝上臺來問他:“趙博士,你是湖南哪個縣的?”據說,這個學生就是毛澤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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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1920年,他決意回國,目的之一就是要回老家退婚。和那個年代大部分男女一樣,趙元任14歲那年,家裡人就給他定了一門親。姑娘姓陳,沒見過面。退婚的理由是“女方大兩歲”。

然而不久後,二十八歲的他,遇上了大他三歲、性格迥異的楊步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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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身南京望族的楊步偉,當過女校校長,拿過醫學博士,還創辦過一傢俬立醫院。至於性格嘛,楊步偉的老爹誇過她:“你剛強得像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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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身子,男人的性格,剛強、直爽、率性。

趙元任和楊步偉第一次見面,楊步偉就問他:“你學什麼的?”

趙元任說:“學哲學的。”

楊步偉說:“一個人好好的,幹嘛學哲學?”

一席話搞得趙元任特別尷尬,但楊步偉直爽的性格,卻給了他很深的印象。於是,趙元任三天兩頭就跑去看楊步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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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他們兩個人談起了戀愛。

這場戀愛,從一開始就很好玩:趙元任會打電話給楊步偉,將聽筒放在鋼琴旁,彈鋼琴給她聽;

趙元任忙著和楊步偉約會,甚至把要給羅素當翻譯的事都忘了,把羅素晾在講堂上,左等右等都等不來趙元任,急得團團轉。

等趙元任想起這事的時候,才攜著楊步偉匆匆趕回來,氣得羅素連聲對他說:“壞傢伙,壞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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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一年之後,趙元任和楊步偉走入婚姻殿堂。他們的婚禮簡單、新穎。

趙元任和楊步偉合拍了一張照片,做成了通知書,寄給所有的親友,一共400多份,

上面大大方方地寫道:“我倆已在1921年6月1日,下午3點鐘東經120度,平均太陽標準時結婚。

關於賀禮我們一概不收,如果實在要送的話,就請送您的親筆書信、詩文或樂譜,或者捐款給中國科學社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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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婚通知書依兩家的背景,要大擺宴席何其容易,

這對新人卻推開所有繁文縟節,向當時的封建世俗挑戰,想出瞭如此別出心裁的結婚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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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兩人各自請一人來家中吃飯,楊步偉請來朱徵,趙元任請了胡適。

胡適帶了一本自己註解的《紅樓夢》,並與朱徵做了證婚人。

這一舉動,在那個年代,可謂轟動一時,連報紙都發特號做了報道:《新人物的新式結婚》。

然而在名人出軌納妾盛行的民國,趙元任和楊步偉這一對,儘管個性不同、儘管生活中偶有爭吵,但一路披荊斬棘,相伴走過了六十年的風雨。

六十多年的婚姻裡,他們用一顆會玩的童心,來保持婚姻中的和諧度和新鮮感:

他們兩口子會做一個日程表,在家裡今天說普通話,明天說上海話,大後天說湖南話;

楊步偉曾說:“我們爭爭吵吵60多年,但也和和睦睦共度了大半個世紀。”

擁有如趙元任這樣有趣的靈魂,婚姻從來不是愛情的墳墓,婚姻會變成愛情的遊樂場、充電站,在生活的瑣碎間,兩個好玩有趣之人的感情,往往能天長地久、羨煞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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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趙元任的教育法,依然重在一個“玩”字,而且放任學生動手“去玩”。

當時研究所裡面,常常從海外購來一些新儀器。這些新儀器,貴得要死,一般都不敢讓學生去倒騰。

但趙元任一概不管,全部讓學生按照說明書,自己去摸索操作。有一回,研究所裡拿到了海外買來的最新儀器“語音頻譜分析儀”,這玩意是中國唯一進口的一套。

他還是放心大膽讓學生去開箱驗收,結果那學生急於試機,忘了美國電器的電壓只有110伏,而中國供電有220伏,一插上電源,機器就燒了,嚇得屋子裡的人臉都變黃了!

那個學生也嚇得不輕:“這還了得!賠也賠不起啊!”

可是趙元任默默在一旁看著,依然不動聲色,既不出言責備,也不發聲指導。

不一會,那學生就冷靜下來,很快就想好辦法:打開機器後背,把保險絲一換,問題迎刃而解。

這就是趙元任的教育方法:他不干預、不叨逼叨逼,讓學生自己去摸索,在摸索中解決問題、自己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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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趙元任自己,在教育中喜歡扮演一個啟發者的角色,好像一個武林高手,在日常的玩耍之中,就把高深的功夫傳授給了學生。

趙元任常常把學生叫到家裡吃飯。有一回夏天,大家吃完午飯,正在庭院中的樹底下乘涼。

趙元任指著地上的樹影,忙問學生:“你們看,這地上樹影有什麼特點?”

學生們仔細一看,發現日光投影竟然是半圓形,而不是正圓形的。

趙元任繼續問:“誰來說說這是為什麼?”

好幾個學生七嘴八舌,說了一大通道理,可都沒說到點子上。

只有一個學生腦筋靈活,很快就想明白了原理:

“原來今天是日偏食。樹葉很密,露縫很小,就都起了‘針孔效應’,所以日光在地上的倒影都成了半圓形,而且方向和天上半個太陽的方向是相反的。這就相當於照相機的鏡頭。”

趙元任大感欣慰,略微點了一下頭。而這位腦袋靈活的學生,正是日後著名語言學家吳宗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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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或許會覺得奇怪,趙元任教吳宗濟的,不是語言學嗎?針孔效應,這不是物理學的內容?趙元任為什麼讓他們思考這些“非主業”的內容?

其實,物理學也好、語言學也好,天底下的學問,要想搞明白,都離不開觀察、分析、思考。

趙元任不僅是在傳授學生們知識,而是在引導學生建立一套學習思考的方法。寓教於樂,在玩樂之中順便就成功教學,這是趙元任玩教育的聰明之處。

正是在這套教育法的作用下,趙元任為後世培養了一大批語言學巨擘,如王力、呂叔湘、吳宗濟等;

他的三位女兒,大女兒是哈佛大學第一位華裔女教授,二女兒是中國著名化學家,三女兒也在麻省理工學院當教授。

稱趙元任為大教育家,也是實至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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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1973年,中美關係緩和,趙元任攜夫人回到闊別30年的故土,受到周恩來總理的親切接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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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任80年代再度回國,與鄧小平合影


愛玩的趙元任夫婦不願意被官職束縛,也不喜歡長居一地 ,遊山玩水,賞星看月,才是他們想要的生活。光黃山,他們就去了好幾次,歐美大陸,也漫遊了四次。楊步偉八十歲的時候,

1981年,楊步偉先他而去,趙元任悲痛萬分。摯愛已去,他對人間便再無眷戀,天上飄著些微雲,地上吹著些微風。啊!微風吹動了我頭髮,教我如何不想她……

趙元任人生的最後時光,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他的床頭依然放著一本,他兒時最愛的《唐詩三百首》。

直到他去世的前一晚,他還在用他那沙啞的嗓子,用常州鄉音,念著杜甫的那首《旅夜書懷》:“星垂平野闊,月湧大江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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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元任的女兒曾問他:“爸為什麼會搞語言學?”

趙元任答:“好玩兒唄!”

因“好玩兒”三個字,顛覆了整個世界。

人這一生的成就,有兩種不同的獲得途徑:一種得頭懸樑、錐刺股,是下笨功夫熬出來的;而另外一種,完全是天資聰穎、骨骼驚奇,純粹靠一顆玩心,

也能玩出大師級的高度。趙元任,顯然就是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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