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下三四十度拍出的《雪暴》，市場比片場更冷
距離上映還有一天的時候，崔斯韋就開始陸續收到一些安慰短信：“老崔，不要太難過，好好努力，還有下一部！”他本來已經在忙下一個項目了，朋友們這些善意的安慰又將他拉回殘酷的現實。
他執導的《雪暴》上映第三天，排片只有2.5%，票房1200萬出頭，這對於一部有著張震、倪妮、廖凡、黃覺“神仙陣容”的商業片來說，預期和現實的落差不小。
在極寒天氣中誕生的這部《雪暴》，一路走得都不容易——從寫劇本到決定開拍花了五年時間，若干導演對這個項目感興趣，最後都因為拍攝難度太大沒有接手，崔斯韋決定自編自導；片中大部分戲份都在零下三四十度的室外完成，給所有幕後人員、演員、拍攝器材都提出了全新的挑戰。
電影去年拿到韓國釜山電影節最高獎，但在國內反響一般。對於現在的排片，崔斯韋說，“當一部電影拿走了觀眾90%的注意力，你怎麼吆喝都沒人聽，這是一種悲哀，我們做了那麼多努力，沒有注意力是摧毀性的。”而對網友褒貶不一的評價，崔斯韋也給出了自己的解釋。
01
崔斯韋大學學的是財經專業，畢業後工作了五年，後來又去電影學院讀攝影系，跟甯浩是同班同學。甯浩經常找崔斯韋幫忙整理劇本，久而久之崔斯韋就成了甯浩的編劇，參與過《瘋狂的賽車》《無人區》，後來也幫黃渤寫了《一出好戲》。
《雪暴》劇本斷斷續續寫了五年，起初崔斯韋並沒想過自己導。有好幾位導演感興趣，但興奮勁兒一過就會開始猶豫：太冷了，太難拍…咱們能不能改改劇本，把室內戲改多一點？
崔斯韋知道這個故事的實現難度：在一片純白的背景下，怎麼能既貼合殘酷的環境，又能產生很好的節奏，不讓觀眾有疲勞感，這些怎麼用美學統一起來，需要獨特的處理方法，這一整套東西對技術要求很高。
早在開機一年前、電影投資還沒著落的時候，《雪暴》劇本就被送到了張震手裡，張震看完很喜歡，推掉了其他項目，早早簽了約。和力辰光老闆李力也看中了這個項目，不但決定投資，還拉來了張家振做監製，幕後陣容也都是業內金牌團隊，給崔斯韋奠定了信心。
崔斯韋決定自己做導演——處女作就選了hard模式。
02
《雪暴》片如其名，講的是一場雪暴即將到來之時，張震飾演的森林警察與廖凡、黃覺等飾演的一夥悍匪在長白山下的邊陲小鎮鬥智鬥勇的故事。
拍這樣一部電影，要克服哪些困難呢？
第一難是海拔高，全員都要徒步爬山。
在勘景階段，主創考察過呼倫貝爾、漠河、滿洲里等地，最終選擇了長白山，因為風相對小一些，積雪厚，景色優美。開機是在2016年11月，冬季封山，當地沒有司機願意進山，劇組只能靠自己。
“我們選的景是在2000米以上的地方，就比天池低一點。當地人都說肯定上不去，我們就找機器把路上清出來，慢慢開車往上走。到了2400米之後，再往上還有兩三百米的高度，所有演員、工作人員、器材都只能靠徒步。”
爬到半山腰，負責背搖臂配重片的工作人員卸下配重歇了歇腳，回頭再想拿的時候，發現配重已經被積雪淹沒。劇組很多東西都是這麼丟的，包括導演的手機，掉進雪海就會凍關機，再也找不回來了。
第二難是溫度低，凍到器材無法正常運行。
片中大部分都是室外戲，溫度零下三四十度，演員還要有鼓風機對著吹，所有人都凍透了。
有一天，崔斯韋發現拍完的素材在監視器上看沒問題，但在大液晶電視上看時有點虛焦。攝影指導非常資深，不可能犯這樣的低級錯誤，那麼問題出在哪？仔細檢查才知道鏡頭因為熱脹冷縮變形了，請了鏡頭廠家的專家來也沒什麼辦法，很多拍好的素材因此廢掉了。
在此之前，劇組已經在北京找了一個冷庫做了測試，在極寒環境中器材最容易出現的問題是電池功率驟降，需要多備很多電池。航拍器拍不夠一條就會沒電，於是改用民用小飛機進行航拍。
片中的度假村場景是用一個破舊房子改造的，施工時因為氣溫太低刷不上油漆，就用鐵皮桶裝著木柴烤火。後來很多工作人員反映頭暈，原來是一氧化碳中毒了。包括演員化妝，低溫下普通化妝品在臉部貼合度不夠，須用特殊材料，化完普通妝還要化凍傷妝，十分辛苦。
第三是距離遠，路況不佳。從劇組駐地到最遠的南坡一百多公里，開車要兩三個小時，每天早上四點就得起床，到片場七點多，最近的地方也要40分鐘。廖凡和張震在片中開的道具車都是劇組購置的舊車，性能很差，兩位演員都是親自開到片場，不用司機。
還有一道天氣關。電影要拍雪暴，可事實上拍攝期間長白山基本都是晴天，只能想辦法“製造陰天”——或者找背陰坡，或者用布遮，還要根據太陽的方位變換，現場有很多不可控狀況需要隨機應變。
正式開機之前，所有主演全部被安排去公安局、林業局、雪山裡體驗生活。張震向真正的森林警察學習到很多專業技巧，一行主演在老獵人的帶領下進山，學習如何辨認動植物、怎麼在森林裡找方向。
不要小看這些知識，導演崔斯韋就被森林蜱蟲咬過。他勘景結束回到北京時，發現胸口起了一個大包，去醫院接受了緊急手術，醫生告訴他如果20天內沒發燒就沒事，發燒了的話就很危險了。過後崔斯韋才後怕起來，調侃自己“拍個電影，差點就陣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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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崔斯韋想把這部電影起名為《野人》。這個名稱出自採風時在當地遇到的一位老人之口，他的兩個孩子都因為酗酒凍死了，老人就不愛住在鎮子裡了，總往山裡跑。老人告訴他，“失去靈魂的人就是野人。”
《雪暴》中的人物也因各自的慾望被命運糾纏在一起，最終到達情感崩潰的邊緣，成了“野人”。崔斯韋想把老人的話放在故事開頭，最終因為剪輯節奏問題拿掉了，但仍以“Savage”作為英文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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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暴》全片都儘可能規避了特效，儘量都用實景。飛雪都是鼓風機吹的人造雪片，後期只稍微修飾了一下，使雪看起來更均勻。
最難拍的是開篇一場重頭戲，李光潔和悍匪們的錯車與槍戰。劇組找到一個400米深的溝，研究了各種翻車後怎麼把車拉上來的方案，可實施的時候發現，因為雪太厚，車根本翻滾不起來，翻一下就直直插到雪地裡了。最後劇組做了一個1：1大的汽車模型，用實景+特效的方式完成了這場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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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暴》在去年的韓國釜山電影節獲得主競賽單元最高獎“新浪潮獎”。張震得知獲獎消息後表示，“《雪暴》是一個在艱鉅環境下完成的作品，我作為演員只能透過表演儘量完成導演的想象，一己力量不多。看到他的處女作能在釜山獲得大獎，很替他及團隊開心，希望正式上映時能打動更多觀眾。”
處女作就拿到新浪潮獎可謂幸運，尤其還是在犯罪商業片聞名遐邇的韓國。獲獎後《雪暴》引起了韓國和西方許多媒體的關注，多位韓國導演都表達了購買翻拍版權的意願，目前還在洽談中。
目前國內上映的版本與釜山電影節的版本並不完全相同。釜山版有些演員口型對不上，後期配音存在問題，導致《雪暴》在國內前期評分不高，現在公映版已經進行了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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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暴》上映後，觀眾普遍對影片中極寒肅殺環境刻畫、複雜的人性展示較為滿意，但同時也提出一些質疑。
有影評人稱《雪暴》是“山寨版《八惡人》”，還有人說電影很像萊昂納多·迪卡普里奧拿下奧斯卡影帝的《荒野獵人》，懷疑故事的原創性。對此崔斯韋對娛理工作室迴應稱，《雪暴》劇本寫於《八惡人》和《荒野獵人》上映之前，後兩者都是2015年的電影。
“我看了昆汀的《八惡人》，完全是一部作者電影，一部藝術片，它只有兩場戲，一個馬車上，一個酒館裡，最簡潔的故事加上喋喋不休的語言。《雪暴》的形式、類型、主題都是完全不一樣的。”崔斯韋說，“《雪暴》裡的環境要比《荒野獵人》更極端。”
同樣涉及對暴力的詮釋，崔斯韋的出發點是，這樣一個故事如果暴力性不夠的話，不足以跟環境匹配，也不足以跟森林公安的工作環境匹配。其實他們遇見的事情比電影裡更殘酷，有很多越境槍支案、盜獵、盜伐，都是武裝護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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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觀眾覺得，張震是不是太過文藝，氣質不太像想象中的東北林區裡的警察。崔斯韋表示，他進行過實地走訪考察，他接觸過的森林公安人員都是乾淨帥氣的小夥子，不穿制服穿便裝，襯衫和褲子都燙得很筆挺。
另有一些網友指出《雪暴》中的愛情戲展開不夠充分，作為一部男人戲，倪妮的角色完全可以拿掉。
崔斯韋認為，倪妮作為片中唯一的女性角色非常重要：“不管警察也好，悍匪也好，他們都要解決心理上的創傷，而倪妮飾演的人物始終保持著理性的觀察，還有對所有人的悲憫之心，即便知道是匪徒了也還是全力救治。如果沒有她，整個電影會陷入悲觀主義色彩，甚至過度黑暗，變成純粹的暴力。”
而且，倪妮飾演的孫醫生是一個典型的現代獨立女性形象，並非男人戲的附屬品：“當地最有代表性的女性工作者就是老師和醫生，我們給她設計成外科醫生，她是一名知識女性，年輕漂亮，她處理事情很有度，比如她面對三角關係的時候沒有讓李光潔尷尬，她也沒有直接跟張震說你留下吧，給別人留有餘地，是典型的知識女性的處理方法。還有最後她對張震說，我等著你，她不是為了張震就要留在這裡，而是一個當代獨立女性會做出的選擇。”
據一年前的媒體報道，《雪暴》主控方和力辰光已經以2億元人民幣的價格賣斷了電影版權，買斷方是曾參與出品《美人魚》《西遊伏妖篇》的和和影業。而5月2日貓眼給出的《雪暴》預測票房只有2600萬左右。
對於這個結果，崔斯韋坦言自己壓力不小，倒是幾位投資方老闆都安慰他“你已經完成得很好了，電影拿獎了，演員也都滿意，不要太在意票房”。“但是沒辦法，我們處在這個時代，需要用票房來證明一些東西。如果還有機會合作的話，我希望能拍一部更主流、更商業的片子，這個市場確實很殘酷。”崔斯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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