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王的悲歌火丁的重生

為難自己,用誠意感動上蒼——一個10年前的約定,程派名家張火丁在5月25日長安大戲院的舞臺上終圓夢。

高光時刻令前輩感嘆京劇不死

擔綱“相約北京”藝術節閉幕演出,張火丁已是第三次,攜傳統劇目為這樣一個國際視野的藝術盛會收官,她從來都自信滿滿,只不過這一次,她選擇了當年楊小樓與梅蘭芳聯袂、被視作京劇達到鼎盛的這出《霸王別姬》。天籟之音的唱段以及經典的劍舞,曾經讓剛剛步入戲校大門的張火丁種下了有朝一日一定要扮演虞姬的種子。

少女時代的虞姬夢當然需要眾人的呵護,作曲家萬瑞興重新按程派氣質編寫的唱腔,她自己按照程派節奏重新設計的長穗劍舞,已經75歲高齡、7年沒有登臺的武生名家高牧坤再度披掛,國戲師生眾志成城……開演前,後臺一派緊張與火熱,沒有人懈怠,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舞臺上那個高光時刻的到來。張火丁的化妝間內,沒有聊天說笑,送花的友人也都是心意到了便轉身退出。鄭榕、藍天野、楊立新,火丁的主場也成了人藝的聚會,謝幕時,95歲的鄭榕和92歲的藍天野登臺為其獻花,張火丁也特別感謝了到場的長輩。而鄭榕也稱自己邊看邊流淚,併發出“京劇藝術不會死”的感嘆。

心無旁騖敢於發出自己聲音

看程派《霸王別姬》,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關注點,但那段“南梆子”和劍舞則是所有人共同的期待。幽咽的程腔與“四面楚歌”的意境似乎更為貼合,張火丁表演的凝重和沉鬱也為此刻的虞姬增添了離散的心事與千載悠悠的無奈。沒有了聲腔的花哨,卻多了悅情悅致的含蓄。極耗費體力的長穗劍舞也並非單純炫技,符合人物又放大了京劇之美。排練時,兩個劍穗沒少掛在一起,但當晚的舞臺呈現卻完美無瑕,讓後臺的師生以及高牧坤都暗挑大拇指。正如國戲教授傅謹所言:就像當年楊小樓化昆為京,梅蘭芳豐富了虞姬的表演一樣,張火丁將炙熱濃縮在決絕的傷感,嫵媚中別有一份柔韌與剛毅。

久未登臺的高牧坤依然英氣勃勃,唸白唱腔處處大角兒風範。談及這個與火丁的十年約定,他提到了兩位自己頗為敬佩的女性藝術家——張火丁和史依弘。“四大名旦都唱《玉堂春》,可人人有特色;四大鬚生都有《失空斬》,但版版不同。張火丁和史依弘是我敬佩的,她們都心無旁騖,敢於發出自己心底的聲音,她們更惺惺相惜,今天演出前,史依弘一直關注著,還發來了希望火丁演出成功的祝願。”

十年圓夢“燈版”虞姬清雅不取寵

演出前徹夜排隊,演出結束守候劇院後臺久久不散,戲迷的熱情當然也少不了劇場內“張火丁、張火丁”的聲聲呼喊,最後依舊是拗不過觀眾的執著在極度疲憊中返場“春秋亭”。從《鎖麟囊》到《白蛇傳》以及今年的這出《霸王別姬》,張火丁在近兩屆“相約北京”挑戰的都是移植程派的“何其難”,但正如她此次飾演虞姬所穿著的帔和魚鱗甲的色調,其表演依舊是清雅不取寵,淡淡的卻不可複製。

據悉,歷時一個月的第十九屆“相約北京”藝術節即將閉幕。來自25個國家和地區的35個優秀藝術團體、近600位中外藝術家帶來音樂、戲劇、舞蹈、展覽、節中節、藝術教育等近50場的豐富活動,為春日的北京獻上了一場場藝術饗宴。

“我從小就喜歡梅蘭芳大師的《霸王別姬》,一直沒有機會學,這次算是圓夢了。不過要是倒退10年會更好,現在感覺自己體力有點跟不上。”演出結束後,坐在化妝間平復心情與體力的張火丁只說了短短的兩句話。但看到女兒的出現,便彷彿忘記了所有,全然沒有了舞臺上接受山呼海嘯的那番淡定,攬女兒入懷,像一個普通的母親一樣幸福自拍。

文/本報記者 郭佳

攝影/本報記者 王曉溪

記者觀察

京劇發展需要這樣的膽量

一出《霸王別姬》,把張火丁又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一位程派京劇演員,去唱梅派青衣的看家戲;不僅唱了其他流派的代表戲,還改了京劇大師梅蘭芳創造的聲腔和舞蹈,這樣的“逆天”行為,誰能想到會發生在柔弱、低調的張火丁身上呢?

但是,這恰恰就發生了。不管你怎麼說,不管你怎麼撇嘴,不管你看得上看不上,張火丁演了,並且滿座,滿堂好,如果這不算一種成功,那恐怕就沒什麼京劇演出或者京劇創作算成功的了。

我們必須看到,隨著時代的發展,京劇工作者思維觀念也發生了變化,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要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在不違背藝術規律的基礎上進行創新。這種創新肯定還會有很多的紕漏,與前人相比,也還會有很多不足,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就更需要科學的藝術批評,哪兒該肯定,哪兒該修正,要敢說實話,而不是空話、大話,更不是拿“大師”出來壓人。張嘴這個大師當年怎麼唱的,閉嘴這個前輩當年怎麼演的,別以為他們是尊敬大師,實際上是拿大師當招牌,當幌子,但他們很少去說大師當年怎麼創新的,怎麼求變的,怎麼革老祖宗命的。

就以梅蘭芳大師說。晚年梅大師確實著力於打造自己的那幾出代表作,也更是有了“移步不換形”的認識。但如果沒有之前的創新,沒有之前的《一縷麻》等“文明戲”,沒有古裝頭,如果梅先生只是恪守時小福一脈……怹真的能夠最終上升到“移步不換形”這樣的終極認識嗎?怹真的能夠在晚年排出《穆桂英掛帥》嗎?人們的認識是螺旋形的上升,而一定不是重新回到原點。須知光“移步”和光“不換形”都是片面的。

反過來說,今天當張火丁敢於出演《霸王別姬》的時候,當張火丁在劍舞中增加了大紅劍袍的時候,梅先生在天有靈的話會怎樣想呢?實事求是地說,如果真的形而上地與梅大師相比,張火丁的劍舞,更為外化,熟悉梅先生《霸王別姬》的人會略有一種“著於形,失於意”的遺憾。但這種遺憾是否可以改善,還是說就必須要恢復原狀,全盤否定?同時,我們還需要考慮梅先生的劍舞是否適合張火丁的條件,到底應該是張火丁服從於劍舞,還是劍舞服從於張火丁?

郝壽臣先生曾經對徒弟袁世海說“是把我揉碎了成你啊,還是把你揉碎了成我”,一句話道出了京劇傳承的要訣。演員,是演自己心中的人物,而不是演成名的大師。

在尊重藝術規律的前提下,在尊重前人創作的前提下,撇下門戶,演出自己,表達自己,衝破“傳統”二字的魔咒,衝破頑固者的舊勢力,衝破“名聲之障”,這不是張火丁一個人的事情,而是京劇藝術的事情。

京劇,終究需要的是飛舞的劍袍,而不是待燒的裝裹。

文/滿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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