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泰國與越南之間的戰爭，竟成了中泰關係的“加分項”？
文/嶽漢
大家好，老漢又來和大家“講古”了。
前段日子，用了好幾期的時間，細數了咱們“人畜無害”的泰國，圍毆柬埔寨，吊打老撾，以及被緬甸吊打的歷史。
今天，讓我們來到“暹羅戰記”系列講座的最後一集。
本輪上場與泰國對砍的，是我們中國人民的好兄弟、好夥伴、老部下、以及老冤家，一度自稱“世界第三軍事強國”，江湖人稱“東南亞普魯士”的資深老將——越南。
不好意思，放錯圖了……
暹越舊事：
東南亞版的代理人戰爭
泰越兩國的樑子，也是結得比較早。
畢竟中南半島這地方，除了太遠夠不著的之外，基本上兩兩之間都打過幾場。
只不過，泰越這兩家有點特殊，從古代一路打到當代，我們許多讀者出生後的日子裡，這兩家還沒打完。
而且，從古至今，泰越戰爭一直保持著一個非常獨特的套路。
那就是，它們喜歡圍繞著夾在兩國之間的小國，“隔空交火”。
在上古時代，越南境內就已經出現了許多繁榮的邦國。
越南中南部，出現了許多印度教文化影響下的小國；至於越北，秦漢以來都是中原王朝統治下的郡縣，深受漢文化影響。
唐朝衰敗之後，越南逐漸走向自主。到中國五代十國時期，越南人擊敗兩廣地區的“南漢”政權，從此脫離中國走向獨立。
趙宋一統天下之後，開國兩兄弟一時手懶，打完南漢就收工了。
於是越南，徹底成為了獨立的封建王國。
建國後，生活在北越地區的越族人（也就是中國所說的“京族人”），向南擴張，統一越南，並模仿中國製度，建立了完備的國家體系，成為東南亞地區一支強勁的力量。
越南這個民族，別看體量不大，但是性格強悍（天生的），制度先進（學中國的），在東南亞的標準中可謂是“戰力爆表，武運昌隆”。不但在本地區戰績彪悍，甚至一度攻佔南寧，擊敗元軍，拖垮明軍，頗有一身好武藝。
到中國明朝中葉，越南陷入分裂的“南北朝”，但是一邊打內戰，一邊也沒忘了地區爭霸。
就在這一段時期，越南開始與暹羅反覆爭奪老撾、柬埔寨的控制權，從此開始了漫長的泰越征戰史。
1717年，暹、越兩國同時介入柬埔寨王室內鬥，暹羅入侵越南河仙鎮，被越軍擊退。
1771年，當時暹羅正是鄭信王時期，柬埔寨又一次陷入王室內鬥，暹、越兩國再次各幫一邊，於是按照原來的劇本，又打了一場。
這一次，風頭正健的鄭王，再次攻入越南河仙鎮（真是劇本都不用改），一番折騰之後又被越軍擊敗。
此後，暹、越兩國在柬埔寨對峙，越南國內內亂，於是與暹羅和談撤兵；沒過多久，暹羅國內內亂，於是暹羅又向越南和談認慫。
雙方在柬埔寨打了半天，最後落了個平手。倒黴的柬埔寨，“親越派國王”與“親泰派國王”換了好幾輪，打得滿目瘡痍，一片焦土。
1785年，兩國又打了一仗。
這一次，暹羅這邊已經改朝換代，越南那邊也正好改朝換代。
暹羅拉瑪一世，集結越南逃來“前朝敗軍”，進攻越南。
1785年1月20日，兩軍決戰。
結果，暹羅全軍覆沒，越軍大勝。
（越南為此戰建立的“勝利紀念碑”）
1812年，暹羅與越軍再次爭奪柬埔寨，暹羅戰敗。
1828年，老撾起兵反泰，越南出兵幫助老撾，被暹羅擊敗。
1831年，暹羅進攻柬埔寨，被越南擊退。
1841年，兩國再次爭奪柬埔寨，這一次兩國打了個平手，約定好大家都不干預柬埔寨，而柬埔寨則同時向暹、越兩國進貢。
為柬埔寨，心疼五秒鐘。
在中國明清兩代的漫長歲月當中，暹羅和越南，就這樣圍繞著兩國之間“夾縫小國”的控制權，斷斷續續地打了好幾個回合，上演了一場場“東南亞二線版本”的“代理人戰爭”。
可見，國家不分大小，套路四海通用。
不但美、中、俄這樣的強國，喜歡通過越南這種小國來玩“代理人戰爭”，小國與小國自己，也會欺負更小的小國，上演“隔山打牛”的遊戲。
再次為身不由己的，倒了八輩子黴的柬埔寨和老撾，心疼五秒鐘……
泰越邊境戰爭：
古老劇本的現代版重演
19世紀末，越南被法國攻佔。
越南掉線，法國上線，在法暹戰爭之後，“泰越戰爭”終於在技術上算是告一段落了。
誰知，到了1980年代，越南剛剛“重新上線”，兩國便又打了起來。
1978年12月25日，接收了大批美式裝備和蘇聯軍火的越南，出兵柬埔寨，攻滅“紅色高棉”政權。
打就打吧，可越南實在自我感覺太良好，居然從1979年3月開始，頻繁“進入”泰國境內“追剿柬埔寨游擊隊”。
於是，越軍和泰軍，在泰柬邊境展開血戰。
1979年，越軍侵犯泰國領土41次，與泰軍發生武裝衝突23次；
1980年，侵柬越軍侵犯泰領土36次，與泰軍交火21次；
進入1983年以後，越軍的入侵行動開始變本加厲。僅1983年一年，越軍正規軍、特工人員以及柬埔寨僕從軍，便累計侵入泰境達65次。
終於，在1983年4月，泰越兩軍爆發了一場“大戰”。
1983年3月31日至4月8日，越軍第101海軍陸戰旅所部800餘人，滲透進入泰巴真府達暹村等地，襲擊了位於柬泰邊境的2個難民營，深入泰境達4公里。
泰軍迅速發起反擊，出動美式F-5戰鬥機、UH-1直升機對越軍地面部隊、河岸船艇進行猛烈空中打擊。
經過7天的戰鬥，越軍戰敗，被擊斃250餘人、俘虜19人，
此戰，泰軍傷亡110餘人。
打到這個份上，已經從“邊境衝突”，變成了“邊境戰爭”。
越軍常年征戰，風頭正健。而之前口口聲聲說好要“罩著泰國”的美軍，剛剛在越戰中打出了心理陰影，不管泰國的苦苦哀求，始終不願意直接派兵幫助泰國“抗越”。
這時候，一個意想不到的國家，出場了。
那就是，中國。
當時，中越之間早已經翻臉了很久，兩國實際上仍然處於“戰爭狀態”。
眼看泰國被越南逼到牆角，中國自然要做一個順水人情，拉泰國一把，讓越南好好喝一壺。
於是，中國立即通過外交部發表了聲明，對泰國政府表示了“堅決的支持”。
1983年，中國發布的第八號《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務院公報》中，是這麼寫的：
連日來，越南侵略軍在柬泰邊境地區發動進攻,野蠻襲擊柬埔寨難民營和和平村莊，瘋狂屠殺無辜居民和難民,並且公然侵犯泰國領土，嚴重威脅泰國的安全。
中國政府和中國人民對越南當局的這一罪惡行徑表示極大憤慨和嚴厲譴責。
民主柬埔寨、泰國以及東盟其他國家都先後發表聲明或談話，強烈譴責越南當局的殘酷暴行。
中國政府和中國人民對他們的嚴正立場表示堅決的支持，我們高興地獲悉，泰國軍隊已將侵泰越軍趕出泰境。
正苦於越軍頻繁襲擾的泰國心領神會，立即派員到北京與相關部門開展接觸。
作為泰國軍事盟友的美國，雖然不敢直接派兵，但是給點軍火總還是可以的——於是美國便以軍援方式向泰軍提供M48坦克、F-5E戰鬥機、UH-1直升機等先進武器。
中美兩國都在挺泰國，越南卻完全不當回事，該咋咋地，繼續調戲泰國。
然而，越南人開始發現，泰國，不似之前那樣“好啃”了——
1984年3月24日至4月5日，越軍320師1個步兵團，13輛T55坦克，再次越境佔領了3個泰國邊境村莊，深入泰境內達5公里，
而且，來了就沒打算走，竟然開始就地構築工事，掘壕據守。
4月8日，經過精心準備，泰國軍隊在空軍和炮兵火力的有力支援下，對越軍發起反擊。
經過13天的激烈戰鬥，共擊斃越軍230餘人、俘虜47人，將越軍全部逐出泰國領土。
（被泰軍擊斃的越南士兵）
1984年4月，中越在老山地區交戰。
5月，泰國陸軍總司令阿鐵上將前往老山視察，中國方面傳授了不少“專克越南”的心得體會，給泰軍加持。
中國甚至把越軍分隊戰術、越軍戰鬥力養成與部隊管理、越軍特工部隊運用等方面的內容進行詳細整理，編印成冊，後送交泰方參考。
根據中方提供的意見和經驗，泰軍有針對性地加強了反滲透作戰訓練和邊境管控，組建了著名的“叢林反遊擊部隊”。
1985年7月，為進一步提高泰國陸軍的戰鬥力，中方向泰軍無償提供了16門59-1式130毫米加農炮，取得了很好的實戰效果。
1987年1月，中泰雙方簽署協議，中方以“友誼價格”向泰國出售了50輛69坦克、數百輛YW534裝甲車、及雙管37毫米高射炮。
兔子的坦克，也許算不上先進，幹越南人，綽綽有餘。
1988年4月，泰國陸軍將裝備了夜視儀的中國坦克，部署至柬泰邊境。
1988年6月7日夜，越軍第4師一個步兵營夜襲泰國，被泰軍發現。
泰軍緊急出動7輛中國坦克和一個步兵連進行阻擊，經過6小時戰鬥，越軍在陣亡70餘人後被迫撤離。
自1979年至1988年，在歷時9年的泰越衝突中，泰軍藉助中美提供的援助，英勇衛國，共擊毀越軍各型坦克裝甲車輛數百輛（也許是吹牛），船艇780餘艘（主要為小舢板、小漁船），斃傷越軍及柬埔寨僕從軍4萬餘人（包括敵軍的“非戰鬥人員”），俘獲7400餘人。
（被俘越軍）
（被抓獲的越南間諜）
泰軍同樣犧牲慘重，9年間共陣亡3300餘人。
但是和越軍的慘重傷亡相比，泰國這一仗，算是勝了。
泰越戰事餘波：
中國幫的忙，泰國認了賬
在泰國的網上和民間，常會見到這樣一種奇怪的言論。
每當泰國網友在為了什麼事情，而爭論中泰關係的時候，討論區、留言板裡頭，總會有這麼三四條留言——
“中泰關係還是要搞好的，你看當年，要不是中國替我們把越南收拾趴下了，泰國可要被越南折騰死啊……”
諸如此類。
在泰國與周邊國家的交戰史，經常會與中國產生某種命中註定的“重合”。
兩國離得不近，也不遠。
不接壤，而中間正好隔著緬甸、越南。
而越南、緬甸，正好又挺能打的。
於是，這樣恰到好處的地理距離，為中泰關係，設置了一道避免擦槍走火的“防火隔層”（不接壤就不會打起來嘛），同時增添了好幾次“意想不到”的好彩頭。
說來大家可能不信，歷史上中國對緬，對越作戰，居然一直被許多泰國人當成“雪中送炭”的歷史恩情。
乾隆帝打緬甸，迫使緬軍向北集結，正好為處於“亡國狀態”的暹羅，留出了喘息的空間。
要是沒有清緬戰爭，也就沒有鄭信一戰復國的奇蹟。
無論是在泰國的網站裡，還是在學者的會議上，這樣不方便公開闡述的“歷史洞見”，其實早已在泰國的民族記憶中，生根發芽。
而中國對越作戰，雖然戰術上沒能讓越軍主力北撤，但是畢竟給越南造成了巨大的威脅，解除了泰國的軍事壓力。
摧枯拉朽的自衛反擊戰爭，曠日持久的“老山輪戰”，一點點耗盡了越南薄弱的國力，而“黃金十年”的泰國，和改革開放的中國，卻日進斗金，膘肥體壯，把越南眼饞的夠嗆。
到了1980年代末，越南僅是維持柬埔寨駐軍都勉為其難，更不要提“入侵泰國”那檔子事兒了。
老老實實罷兵講和，學著“北寇”大哥，一起革新開放吧……
平心而論，中國那兩次，並不是要學雷鋒做好事，存心要幫泰國。
但是，好歹是拉了兄弟一把。而泰國，似乎也真的記在了賬上。
所以說，地理決定歷史。
“中泰一家親”，不光是主觀的誠意，有時也是客觀的“運氣”啊……
想要自身得解放
莫學別家做霸主
到此，泰國與越南之間的數百年糾葛，也就到此為止了。
1990年代，蘇聯解體，越南與中國實現“關係正常化”的同時，也加入東盟，與泰國開始在一個屋簷下過日子。
古時各國，誰都不是節能燈，泰國和越南一樣，反抗過侵略，也沒少侵略過別人。
然而它們彼此之間的戰爭，卻格外地奇葩而荒誕。
明明是兩個亞洲一隅的小邦，能從大國的桎梏中掙脫，從殖民的陰影中解放，就已經謝天謝地。
而它們卻也有模有樣地經營“勢力範圍”，煞有介事地組建“朝貢體系”，玩起扶植傀儡，遙控鄰國，恃強凌弱，代理戰爭的“爭霸遊戲”來。
回顧歷史，我不知道他們自己是否會覺得，當年真傻。
爾虞我詐的權謀，舉國糜爛的苦戰，千里烽煙的浩劫，萬戶墳塋的慘劇。
付出了無數鮮血與生命的征戰，
耗費了無數青春與勇氣的殺伐——
這一切，贏來的那點戰果，而今安在？
如今的東盟，殺伐爭霸早已不復存在。
儘管越南依舊對老撾、柬埔寨擁有著某種“非比尋常”的影響力，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馬首是瞻”的外交，要麼演化成一種交易，要麼便會隨著時間的推移，煙消雲散。
今夕何夕，當年那一套，玩不轉了。
至於泰國——謝天謝地，很久很久以前，這個國家就不再惦記這一套了。
回顧戰爭，是為了銘記和平，學會尊重。因為各國的平等自立，和平共處，不但是一種現實利益，也是一種人間正義。
想要掙脫淪亡奴役的枷鎖，就不要去奴役更弱小的隔壁鄰居；
不想忍受稱臣納貢的屈辱，就不要去打造你專屬的朝貢體系。
己所不欲，還要勿施於人，
小國如此，大國又何嘗不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