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件都是至愛。”請82歲的葉承耀從“佳麗”中挑選重點推介，老人家竟然面露難色，畢竟他所收藏逾150件明式傢俱，每件藏品都蘊藏故事：一張估計是晚明至清前期的黃花梨鳳紋樺木面長平頭案，多年前引得著名漆器買賣專家Sammuel Lee到葉府拜訪，甘願放下身段，無非為睹平頭案底下的真面目。但案子已用來貢佛，要把佛像拿開，實在為難。而且當時Sammuel Lee已經90多歲了，其子也有70多，但是父子二人毫不介意，一下子就蹲到案底下，足足15分鐘才從案底爬出。老頭子興奮地跟葉承耀說：“好東西，好東西，是原裝掃漆。”案底掃的一層漆，是鑑別明式傢俱真偽的重要特徵。葉醫生說：“以前我也可以這麼瘋狂，現在不行了。”
▲ 這張在葉承耀家中拍攝的照片，最能反映他的收藏哲學，中西併兼、新舊共融，由明傢俱到波絲地毯，可謂鳳凰無寶不落
這樣的故事並不止一個：談一對罕有的黃花梨升降式燈臺如何被他在大堆雜物掩蓋下發現，葉醫生眉飛色舞；說起天各一方的一對黃花梨方角炕櫃如何在他手中重逢，他笑逐顏開；還有看到一張黃花梨方材霸王帳方案的如何讓他心動，所有的偶遇猶如昨天發生。“這方凳多可愛，你說怎能不買？”段段收藏經歷，點滴讓人回味。
與嘉木堂的廿載緣分
▲ 葉承耀與“黃花梨皇后”伍嘉恩及蘇富比亞洲區行政總裁程壽康，在本次展覽開幕禮上合照
“明朝萬曆年間，好些文人雅士見皇帝不上朝，就索性辭官歸蘇州生活，看著蘇州的湖光山色，飲酒作樂，享受生活。”蘇富比藝術部大中華資深專家李佳說，“明式傢俱因而興起。”但葉承耀收藏最早卻不是從明式傢俱而起：在香港出生的葉承耀，父親是名醫葉大楨，1936年宋美齡曾祕密來港向他求醫。1965年，32歲的葉承耀繼承父親衣缽，回到香港開了私人診所。幾年後，手中有了閒錢，就跟著兩個叔父玩收藏。他的五叔父收藏古玉，七叔父收藏瓷器。葉醫生後來繼承了叔父“攻玉山房”齋號，開始收藏古玉字畫，當年“攻玉山房”的齋號，由清代著名書法家尹秉綬題寫，最為葉醫生喜愛。加上自1973年起，蘇富比拍賣行常常舉行瓷器拍賣，因此葉承耀最早的收藏是從瓷器開始。而他的明式傢俱收藏則始於上世紀八九十年代。
▲ 葉承耀得明式傢俱之父王世襄親臨香港鑑定及認可藏品，並賦贈四絕句詩表揚
“我買傢俱時正趕上了明式傢俱收藏的黃金期，我比別人齊，只因為夠果斷。”葉承耀初次接觸明式傢俱緣於已故大藏家王世襄。1985年，王世襄關於明式傢俱的第一本著作——《明式傢俱珍賞》在香港三聯書店發行，當時還舉辦過一個小展覽，王世襄出席開幕。“我被他的故事感動，那個時候市場有很多傢俱出現，還不貴。我覺得我收藏書畫、瓷器不夠精，故轉而收藏明式傢俱。”
▲ 圈椅是明朝傢俱三種主要椅型之一，惟獨中國傢俱有圈形彎孤扶手設計，啟發二十世紀傢俱設計
年過80的葉醫生還記得，1988年他步入伍嘉恩剛創辦了一年的“嘉木堂”，一眼看中了一對晚明黃花朵攢靠背圈椅，從此走上了收藏的不歸路，短短三年，他瘋狂收藏了68件明式傢俱，由案頭文房、椅桌几架小件開始，進而收集大型床、櫃和屏風，並於香港中文大學舉行全球第一個全面的明式傢俱藏家展覽和一場國際研討會。“在整個1980年代和1990年代，香港的買手在全球範圍內蒐羅真品以求獲利，當時市面上的明式傢俱多種多樣，價格低廉。香港處於全球黃花梨傢俱交易中心，我就在這些傢俱尚未流向世界時搶先截購。”
▲ 1991年的葉承耀，他最大願望是有世界級博物館承接整他終身的收藏
葉承耀九成的收藏都來自嘉木堂，他與伍嘉恩成為好友。話說1987年，伍嘉恩買進了一件黃花梨衣架，三年後出讓予葉承耀。2002年，葉醫生調整藏品，將部分傢俱透過紐約佳士得拍賣，黃花梨衣架又被伍嘉恩投得，葉承耀對此念念不忘，於是又從嘉木堂購回，如此轉折，黃花梨衣架就周旋於兩個人之間。
隨著近年明式傢俱價格一路飆升，葉醫生坦言近年已甚少出手了。“反正已買不起，這樣反而更輕鬆。”葉醫生苦笑道。
明式傢俱是最有禪味的雕塑
▲ “攻玉山房”藏品泛現文人精神氣質，反映收藏家追求完美的執著
其實，早在上世紀60年代他在美國波士頓麻省總醫院當實習醫生時，已與當地著名的古董傢俱店打交道，開始對舊傢俱產生了微妙的情感。“明式傢俱是中國最優雅的傢俱，所用的黃花梨與紫壇木更是全世界最優秀的木頭。宋朝用雜木做傢俱易爛，到了明朝開始用硬木做傢俱，既素且雅，精湛的榫卯系統，結構簡潔但細節千變萬化，優雅流暢的線條、曲線、曲率之間呼應。”葉承耀還引用中國已故藝術家吳冠中於一次在英國某雕塑館欣賞時的話有感而發：“明式傢俱放在美倫美奐西洋雕塑藝術旁邊，完全不失色，明傢俱有sculpture effect，或者說它們根本就是雕塑藝術品。”他續說：“從前加州有家‘經典傢俱博物館’自稱神智學派，半宗教半哲學，就用明式傢俱作為標誌和目標，認為其最有‘禪味’。”
▲ 這張黃花梨十字海棠紋圍子六柱架子床是葉醫生至愛，喜歡它的華麗至極
▲ 明代傢俱簡單而講究的線條，是葉醫生最愛
作為香港知名皮膚專科醫生，醫學訓練讓他看事物比別人更重視細節之外，更著重，他有一套獨特的審美觀，“不單經典，還要有特點，最重要是品相完美。”談入藏要決，葉醫生娓娓道來，彷如在談求偶條件：他挑選藏品80%原於傢俱是經典款式加品相好，20%則要有個別特色。“像這典型的平頭案腿足內縮安裝帶側腳，設計源自古代中國建築大木樑的造型與結構，但例帶鳳紋牙頭，有別於一般設計。”
▲ 這一黃花梨方角炕櫃，市面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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