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剛剛結束的全運會男子自由泳100米決賽上，寧澤濤以47秒92奪得冠軍，此前全國夏季游泳錦標賽暨全運會預選賽上，寧澤濤交出49秒67的成績單。經歷過各種波折之後，鳳凰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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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梅雨季中的一天，寧澤濤在上海隨我們拍了一天的封面照。
今年他 24 歲了，正是一個普通的年輕人大學畢業沒兩年，開始思考自己的追求和熱愛，逐漸在自己的道路上穩固腳步的年齡。寧澤濤也不例外。
里約奧運會後，人們都好奇著他的生活走向。年初，他在微博上寫：“丹可磨而不可奪其色，蘭可燔而不可滅其馨”。這個不善言辭卻光芒奪目的男孩，在紛繁的現實角力和拉鋸中平靜下來，開始認真享受現在，思考自己的未來。
“濤濤，跟我們說一說奧運之後你的生活吧？”
寧澤濤認生，但這是第三次 ELLEMEN 對他的獨家專訪，很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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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末，寧澤濤在江西贛州舉行的全運會游泳預選賽中，按原定目標拿到了天津全運會的參賽資格，便離開了賽場。
他來上海逗留了兩天，買好機票，又飛去了澳洲繼續訓練。
今年的夏天尤其炎熱，寧澤濤奧運會後的這第一次亮相，對於關注他的粉絲來說，也是熱乎乎又紛揚揚的，也許大家都習慣了。他明顯變得乾脆利落，這個階段的目標是全運會，沒有其他，只是全運會。他將全力以赴。
在上海逗留的兩天是因為工作，一天是作為阿迪達斯的代言人出席活動，一天是為接受我們的獨家專訪和拍攝。奧運會後，這是他第一次對媒體袒露自己的狀態。三年三次專訪，就像時光捲過砂石，濾去許多雜音，每一次都正好記錄了他作為一個成熟生長中的男人的真實和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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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 酒店的一個套房裡，寬大的落地窗映照出外灘的樓宇與天色，明亮的光線流淌在寧澤濤身上，他正在認真地吃一碗陽春麵。一見面我就說：“咦，現在皮膚真好，痘痘也不長了。”他笑起來。
寧澤濤認生，人前總是有禮有節，靦腆，少言，除非見著熟人，才會顯露出親暱和頑皮。這一次，很微妙地，他似乎輕鬆明朗，即便不擅表達，也算話多起來。在隨後的露天泳池，天色變陰，他站在水裡，任雨點在腰際打出一圈漣漪，“下雨了！”，他靜靜地等著岸上正搭機器的我們，又轉頭看看灰雲滾滾的北外灘天際，眼裡流出一種不可思議的歡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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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里約奧運會歸來至今，已經一年，寧澤濤 24 歲了。這正是一個普通的年輕人大學畢業沒兩年，開始思考自己的追求和熱愛，逐漸在自己的道路上穩固腳步的年齡。寧澤濤也不例外。
從國家隊宿舍搬離後，他有三個月依然待在北京，住在親戚家裡。那是一段他入海軍隊九年以來首度真正屬於自己的時光，訓練館外的北京城原來那麼陌生，他像一隻很晚才開始遊弋的鳥。“感覺就是一次畢業大考後的解放，終於高中畢業進大學了？”他試探性地用了這種比喻，然後正色說，“我想了很多，我開始想未來的方向了。”
“還是不想進娛樂圈嗎？”我問。
“不想。我不是那種性格，也不懂那些。”他搖頭。他想清楚最基本的一點就是，他單純地熱愛著游泳。雖然我忍不住想打趣，除了訓練館和賽場的游泳池，他其實哪裡都沒去遊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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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其他運動員一樣，以往的九年，寧澤濤的人生基本上就是在隊裡吃飯、訓練和睡覺。就像在繁華的上海，他生活過好些年頭的地方，能讓他記得的也就是偶然有機會乘地鐵到南京路逛逛。奧運之後有人問過他，最想去的地方是哪裡，他回答，一個是巴黎，一個是鄭州老家。
從 14 歲開始，除了外出比賽，寧澤濤幾乎沒有旅遊過，因為他是軍人，沒有私人護照，幾乎不可能出國旅行。雖然去的國家很多，但都是在賽場上想象外面的世界，除非有露天集訓的時刻，可以瞥一瞥異國的風景。所以他能想象到的第一個夢想之地是巴黎，“因為，感覺那裡應該很浪漫啊。”他不好意思地說。
現在他有私人護照了，暫時也還不能去。他說：“我是河南出來的，河南隊一直支持我，我要為家鄉作點貢獻，謝謝他們。”
現階段，為了全運會能代表河南隊取得好成績，在澳洲的訓練分秒必爭地等著他。熱愛游泳，念念不忘，游泳時真實地感覺快樂，那他就不會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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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大利亞東北部的布里斯班市，現在正值冬季，充沛清新的陽光下，一切都似乎是明媚的。外訓時期，寧澤濤在市區租了一間兩居室公寓，家人也有時間過去陪伴他。窗外是普普通通的城市街景，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能看到清澈流淌的布里斯班河，人們在河畔跑步、划船，晒太陽、野餐。
每天清晨四點半，寧澤濤就起床了。空氣很好，但冬天早上冷，他通常穿一件帽衫，外面套一件羽絨服，從公寓自駕半個小時的車到帕金森水上訓練中心，和教練布朗碰面，開始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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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春天，央視的一部紀錄片《轉折點》紀錄了他在布朗教練執教下的生活，那時還是迎戰奧運的集訓階段，現在，他完全是以個人名義聘請布朗作為私人教練進行訓練了。在澳洲的訓練費和生活費，他自己掙，自己付。
他們一直在探求新的訓練方式。應該說，寧澤濤能贏得 2015 年喀山世錦賽 100 米自由泳冠軍，布朗功不可沒，這種信任關係也已維繫了兩年。在這個訓練中心，很多外國隊員都是出於個人興趣用業餘時間在布朗手下受訓，他們白天工作，晚上訓練，再隨性地參加一些當地的小型運動會。
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跟天生熱愛體育的人打交道，交朋友，訓練特別開心。隊友大多數是十七八歲的少年，也有八九歲的小朋友，他們不認識寧澤濤，但都羨慕他遊得好。有一天是寧澤濤的測驗日，大家都停下來，圍著看，盯著他的泳姿喊“哇噢”。有人問布朗，這是誰呀？布朗笑嘻嘻地說，知道麥克羅伊嗎？麥克羅伊是第二，而他是 No.1。“哇噢”。
那天的 50 米自由泳測驗成績，讓布朗很是滿意。電話那頭，我清晰地聽見了歡聲笑語和著水花一起飛濺的聲音。
和隊友一樣，寧澤濤也參加了昆士蘭群眾性游泳賽事，算是以賽代練，成績很不錯。他在 19 歲及以上級別組出場，屬於昆士蘭短池錦標賽的預賽，選手只比一槍定預賽排名。在 7 月 15 日進行的 50 米自由泳比賽上，他游出了 21 秒 77 的成績，獲得小組第一，這個成績離他在 2014 年短池世錦賽上游出的 21 秒 26 的全國紀錄還有距離。但第二天的 100 米自由泳，他奪冠了，成績是 46 秒 64，不僅打破了個人保持的全國紀錄，距離亞洲紀錄也僅差 0.05 秒。
也許，比較快樂輕鬆地參加比賽，更能游出自然的好成績。生活中的各種事情，哪個不是這樣的道理呢？
3
尋常日子的訓練，上午和下午各練習兩小時，如果有體能訓練，會額外增加一小時。這中間隔得很長，是一大把的白天。隊友們用這段休息時間來正常上班或上學，而對於寧澤濤來說，這就是一段加緊在網上學習英語函授課程的時間。他和自己的加拿大老師遠程連線，從零開始學，非常認真。
他的英語在日常交流方面用得很不錯，每天上午的訓練結束後，他會在回公寓的路上順道去超市買菜。通常那個點兒超市還沒開門，他會在門口溜達溜達，等一會兒。當地超市的麵包、牛奶、海鮮和牛肉都很新鮮，他買回去給家人，偶爾也自己下廚，給母親做一個可樂雞翅，也會研究怎樣把牛排煎得外焦裡嫩，雖然因為身體的多處傷病，醫生提醒他要多吃點海鮮和富含蛋白質的食物。
一些病痛還伴隨著他，比如肌肉拉傷的後遺症，讓他在家拖個地都不能過於彎腰，也不能睡柔軟的床。腸易激綜合症是在亞運會前就落下的毛病，一旦訓練過度就發燒嘔吐。現在，他的訓練量已經明顯減少，一部分原因就是損傷過的腰部肌肉隨時需要他停下。不過，他目前的體重保持在 80 公斤以上，吃得棒，心情舒暢，身體狀態明顯好了許多。
傍晚的訓練結束後，吃過晚飯，做一番按摩放鬆和傷病治療，差不多就得倒頭睡覺了，生活極其規律。再過一段時間，他打算自己買衝浪板和漁具，因為空餘時間和當地朋友一起玩衝浪和釣魚，讓他逐漸喜歡上了這些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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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里斯班是澳洲第三大城市，可玩可看的地方很多，他有時間會開車帶家人去近郊觀光，博物館和美術館也是他的新歡。那邊認識的華人朋友中，不少也是他的粉絲，或是在讀書的大學生，或已成家立業，他與他們保持著舒適的淡淡之交，偶爾聚會談天。他和布朗教練倒是難得的相知相熟，布朗很喜歡這位中國學生，兩人也會在訓練後進行家庭聚會。
“這不就是生活嗎？”寧澤濤說。他想著，全運會後，也許可以去哪裡遊玩一番，給自己放一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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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和拍攝近尾聲的時候，寧澤濤要在我們錄製的視頻裡，讀一首詩，丁尼生的《尤利西斯》。他之前應該沒有看過這首詩，做朗讀準備的時候，有些害羞，一邊讀一邊忍不住發笑。他曾經和幾位表演藝術家一起讀過詩作，一開始覺得自己讀得不錯，“結果聽到人家讀出來，就知道自己水平多一般了”，他拿過文本，躲到一邊去默默練習，說，“我好好練一練。”
桂冠詩人丁尼生，在詩歌裡詠唱探索與挑戰，為了目標至死不停。人們以詩言志，因為語言的藝術，只要滲透人心，得以比照，就能產生神奇的思想共鳴。練習了幾次後，彷彿與詩共生一般，有什麼東西衝破了陳規，掙脫了束縛，寧澤濤的語調突然變得遼闊，有了靈魂。
“……儘管已達到的多，未知的也多啊……但我們仍是我們，英雄的心，儘管被時間消磨，被命運削弱，我們的意志堅強如故……”
視頻的讀詩錄製，後來一遍就通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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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暗，好不容易有機會和上海的朋友約的飯局，寧澤濤早就遲到了。回看相機裡拍攝的照片，愈發成熟的小夥子，嚴肅的和擺酷的，看起來都很帥，但不知為何，大家似乎都喜歡有笑容的那些。調皮的、明朗的、踏實的、堅定的、無拘無束的男人的笑容。
道別前最後話了話家常，就像我每次見面都會問他的，還沒有女朋友嗎？喜歡什麼樣的女朋友啊？回答當然是沒有，沒有時間，沒有機會結識女孩子。我說，第一次問你的時候，你很傳統的，說希望女朋友要孝順。現在沒有別的新要求嗎？隨便說一點，比如身高呢。
寧澤濤上當了，回答得煞有介事，“那最好別相差太多，我有一米九多呢。”然後又自己笑了，亮出一手漂亮的肌肉，“矮一些也沒關係，接吻的話，我可以把她舉起來。”
攝影：陳旭人人 造型：Sherry
採訪、撰文：林南芝、何葉 編輯：何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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