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霖鈴專欄】
寫不出的檢查
原創作者|雨霖鈴
畢淑敏在《誰是你的最重要的人》裡講述了這樣一個故事：“紅五月”歌詠比賽訓練中，由於長辮子音樂老師的打擊，原本以參加合唱為榮的女孩被迫在隊伍裡做一個不發聲的“木頭人”，從此“不由自主就弓了脖子塌了腰”，遺下“再不能唱歌”的毛病。這位音樂老師儘管在作者一生中只是匆匆過客，卻投下了揮之不去的陰影，即使多年以後，她依然是她的“重要他人”，影響著她的心緒。
大概也是在五月的一天，氣候溫暖宜人，窗外晚霞璀璨，我卻只覺得一分一秒都很難熬——
"抓緊點時間，寫完回家。”
“老師，我真的不會寫......"
這是我當班主任以來無數個平常的傍晚。時間悄悄流逝，黃昏漸漸被暮色吞併。這個一臉茫然的小男孩，張大眼睛，面對著白紙無奈地擠出了這幾個字。
“動動腦筋啊。”
男孩茫然的面孔掩飾不住一種因為無能而產生的得勝的微笑，他繼續用無奈的口吻說：“老師，今天真寫不出來，明天交給你吧。”
“你既然能夠犯下錯誤你就能寫出來。你能罵人，你能打架，你作業能不完成，這小小的檢查一定難不倒你的！但凡你有一點點良知，有一點點改過自新的念頭，你也不至於拿這種態度來糊弄自己！”
我捕捉到了他一瞬間的狡黠，被徹底激怒了，滔滔不絕地訓起話來。
男孩嬉笑的面具漸漸卸了下來，漸漸有淚水嗒嗒地滴在紙上。我覺得他可憐又可氣，嘆了一聲，看向窗外。令我吃驚的是，當我回過頭時，和他的淚水同時流瀉而出的竟然還有他筆下的文字。男孩一反常態，飛速地提筆在紙上寫著。不一會兒工夫，一封“檢查”就寫成了。我雙手接過，仔細讀了起來，當我讀完一行行真摯的語句，雙眼也不由地模糊了——一個曾經刻苦努力的男孩，由於最初的一點困難，被打擊得失掉了寫作能力。
每一個自暴自棄的孩童，都有一段辛酸的往事。
“一年級時，我學習很刻苦，但是作文寫得不好，老師讓我回去抄一些背下來，他說背多了就會變成自己的，可是我每次都會選一些很長的文章，抄了之後總是背不下來。二年級時，老師為了讓我寫出來，每次考試都站在我旁邊‘幫助’我，就這樣我混過了一年。三年級換了一個老師，他說我寫的是流水賬，不如不寫......”於是，這個小男孩的文章永遠定格在了所謂“流水賬”的水平，直至最後落下“不會寫作”的毛病。
“你今天寫的絕對是一篇好文章，真情實感勝過任何華麗的詞藻，你看看，你是可以做到的！是你看低了你自己，一直以來是你低估了你自己呀......”我激動地輕輕拍著他的肩膀，彷彿解開了一道難題，倍感欣喜。
望著男孩揹著沉重的大書包搖搖晃晃離去的身影，我猛然覺得，最可怕的不是雙翼折斷，而是忘記自己原來具有展翅的本領。
張曉風曾經問過“人類靈魂工程師”一個問題：“我，一個母親，向你交出她可愛的小男孩，而你們將還我一個怎樣的人呢？”
每一天當我們接手那些祖國的花朵的時候，是否應當問一問自己，斥責的時候是否應口下留情，批評的時候是否能留有餘地，因為有些幼苗摧折之後將難以舒展，有些總是低頭的小天使有一天會忘了自己原來會飛翔。
2019年3月
（本文為雨霖鈴老師原創投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