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市井財經專欄作家 葉克飛
八音盒，也就是音樂盒，很多人喜歡和擁有，還有不少收藏者。那麼，最貴的八音盒多少錢？一千？一萬？十萬？都錯，答案是過百萬元。
八音盒史上最大粉絲又是哪位？據說是法國國王路易十六之妻，死於法國大革命的瑪麗王后。
這個說法其實頗有可疑之處，即使屬實也讓人喟嘆——雖然瑪麗王后一向以追求享受、揮霍無度但品味上佳聞名，八音盒也魅力無窮，但如果二者有所交集，那就不是“相見恨晚”，而是相見過早。
1755年出生的瑪麗王后，於1793年的法國大革命期間被處決。此時，世界上的八音盒還是“初級版”。在她死後三年，也就是1796年，世界上第一個能奏出音樂的八音盒才誕生於瑞士。
那麼，瑪麗王后如果真的沉迷於八音盒，她能擁有的只可能是模仿鳥叫、無法奏出音律的八音盒。
八音盒雖小，卻是機械工藝的極致
八音盒雖小，卻代表了機械工藝之美。它的機械原理與排鐘相似，14世紀初，歐洲人發明了掛在教堂鐘樓上的排鍾，以發條裝置進行演奏，能夠發出清脆樂聲，用於報時。這種排鍾風靡如今的法國北部、荷蘭和比利時地區，被整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的該地區中世紀鐘樓群，就以這種排鍾為特色。
後來，人們利用這一機械裝置製作八音盒，也叫八音琴。1598年，意大利人利瑪竇第一次來到北京，隨行禮物中就有一臺，這也是有記載的最早進入中國的八音盒。
當然，八音盒這個名字純屬中文和日文的意譯。所謂八音，是古代樂器的統稱，即匏、土、革、木、石、金、絲和竹八類，涵蓋了製作樂器的原料。古樂器中的笙和竽等屬匏類，壎等屬土類，鼓等屬革類，木魚等屬木類，磬等屬石類，鍾和鈴等屬金類，琴與瑟等屬絲類，管、簫和笛等屬竹類。
此後，八音盒經歷了各種改進，其中就有18世紀盛行於歐洲各國王室的鳥鳴鐘。它外觀華麗，內部採用滑動活塞裝置，可以發出雀鳥翻騰鳴叫之聲。之所以選擇鳥鳴聲，是因為在此前的17世紀，歐洲貴族盛行訓練鳥兒唱歌的消遣活動。
1796年，瑞士日內瓦鐘錶匠終於將音樂盒的體積縮小到極限，這一步說來簡單，做起來卻難，因為這意味著內部機械裝置的縮小，需要更高明和精妙的工藝。也是那一年，日內瓦附近的聖科洛瓦小鎮鐘錶匠安託·法布爾，發明了真正意義上的現代八音盒。
八音盒的精密系統代表著機械工藝之美，它的原理是由動力帶動表面有小凸起的音筒勻速轉動，當凸起經過音板音條時會撥動簧片，使簧片按設定的振動頻率振動而發出設定的聲音。
安託·法布爾居於山谷之中，製作機械手錶。偏偏1796年，因為法國大革命的紛亂，瑞士與法國的貨物運輸通道受阻，原材料始終無法送入山中。百無聊賴的法布爾有一日為了發洩，將幾隻半成品手錶砸向牆壁，卻在叮叮咚咚聲中找到靈感，做出了圓筒形八音盒，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八音盒。
這隻八音盒外觀精巧，造型為一頂王冠，具有印章功能，有7根“音梳”，轉動盒內鏈環，便可自動演奏音樂。單曲只有10多秒，演奏的是一首早期瑞士民謠。
在那之後的一百多年裡，聖科洛瓦小鎮成為八音盒最主要的製作地。當地人夏季務農，冬季就窩在作坊裡製作手錶和八音盒，包括小型八音盒和中大型八音盒。
從早期的八音盒，到現代意義上的八音盒發明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它都是王公貴族才能擁有的奢侈品。那時，在城堡舞會中拿出一個八音盒伴奏，是最時髦也最“闊氣”的行為。也有一些貴族喜歡豪華的八音盒椅子，讓客人不感無聊。這種椅子有觸壓式開關，屁股一坐上去，椅子就會唱歌。
當時的大型八音盒，高度可達1米，一隻圓筒能演奏三四首樂曲，單曲時間可達數十秒。這種大型八音盒需要多名工匠耗時半年方可製成，甚至有一臺大型八音盒的價格能買一棟城堡之說。
19世紀，還有不少工匠嘗試將八音盒與西洋自動人偶結合在一起。這簡直就是早期的機器人，能夠自行奏樂，是當時王公貴族的“寵物”。巴黎還發明瞭“模特人偶”，可以穿著衣服出現在各種場合，裡面則靠八音盒奏樂。
1870年，德國發明家首創盤式八音盒，此時的八音盒仍未能進入尋常百姓家——有人甚至認為它永遠不會進入。因為在留聲機發明後，八音盒就漸漸淡出，一度被視為“將消失的物品”。值得一提的是，八音盒的技術對留聲機的誕生起著極其關鍵的作用。當時，八音盒出現了新品種，即以穿孔紙作為“樂譜”，以壓縮氣流發音，推動了留聲機的發明。
是日本人將八音盒發揚光大，使得這個“日用品”屬性（即使只是有錢人的日用品）消失的小玩意兒，成為全球風靡的禮品。
日本人傳承八音盒，中國人變成八音盒世界工廠
八音盒最初在日本並不流行，二戰後，駐日美軍將八音盒帶到日本。八音盒的清澈聲音讓正處於低谷的日本民眾得到撫慰，這一需求也推動了日本的八音盒產業從無到有，從小到大。
日本技術人員借鑑了瑞士的製造技術，並改進技術，使得八音盒造價大大降低，產量也有提高。而在60年代，八音盒的發源地瑞士，基多·瑞爵夫婦重拾1886年創辦的家族八音盒產業，創立瑞爵（Regue）公司，成為目前世界上唯一仍以純手工製作八音盒的企業。
有趣的是，日本八音盒的崛起恰恰伴隨著日本鐘錶工業的崛起，二者都衝擊了原本的老大瑞士。八音盒的“境界”更高，尤其是日本的Sankyo品牌，與瑞士Regue形成“雙雄”局面。
到了20世紀90年代，中國經濟融入全球，成為世界工廠，八音盒也不例外。
1992年，中國寧波韻升生產出第一臺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八音盒，中國得以參與這個細分領域的世界市場競爭。
此後二十多年時間裡，中國湧現出大量八音盒品牌，包括雷曼士、巧匠屋、伊泰蓮娜、尚禮、WSA精品、清涼音、法條先生、天使旋律和sunly等，產量佔據全世界的七八成。不過要注意的是，不少品牌僅僅將八音盒作為旗下一個產品序列，只做八音盒的品牌不算多。另外大部分國內品牌僅僅實現了外殼的自主，機芯還是採用別家技術，主要是日本Sankyo和瑞士Regue，還有自主的雷曼士（就是韻升）等，其中韻升的佔比最高。
八音盒魅力無窮，也成為許多品牌推廣的利器。比如頂級切割仿水晶和時尚首飾製造商施華洛世奇，就曾打造過一款八音盒。樸素的水泥外殼，圖形是盲文的“愛”。
前兩年奧利奧也出過一款八音盒產品，讓餅乾變身超小唱片，置於奧利奧定製的唱機式八音盒上，將唱臂撥到中間就能播放音樂。而且八音盒採用光感應技術，遮住數量不同的光敏電阻，就能播放不同的歌，換言之，你咬一口餅乾，還能根據餅乾形狀自動切歌。最神奇的居然還有錄音功能，將餅乾放在八音盒上，將唱臂撥到中間，按下錄音按鈕即可錄音。
八音盒也可以變身益智玩具，比如日本就有一種手搖驅動的打孔式八音盒，根據紙帶上疏密有致的孔位奏樂。商家會提供空白紙帶，孩子可以自己在上面打孔“譜曲”，然後“搖”出自創的曲子。
八音盒裡也有奢侈品
目前，市面上常見的八音盒價格多半在百元以內，十幾元的算是起步價，好一點的七八十元。國貨中最大牌的韻升八音盒，在北京還有一家專賣店，也是國內唯一八音盒專賣店。其中30音的八音盒售價500元左右，50音的八音盒近千元一個，是不少人熱衷的禮品。
但相比瑞士貨，國貨實在是太便宜了。最貴的八音盒多少錢？很多人都無法想象答案。在瑞士Reuge八音盒的專賣店裡，你可以見到標價過百萬元人民幣的八音盒，即使極其普通的品種也要七八萬元，堪稱八音盒屆的勞斯萊斯。
Reuge八音盒之所以如此之貴，是因為瑞士工匠的手工雕琢，每件八音盒都是藝術品，而且產量極少，大部分產品都不是批量生產。
八音盒雖小，但零件足有上百個，最重要的就是機芯。機芯由圓筒和音梳組成，Reuge的圓筒以較為柔軟的黃銅製成，內部為空心，工匠按照五線譜原理，在圓筒上定位、鑽洞，再把鋼針插入洞中，圓筒中以注入天然材料樹脂為佳。Reuge的音梳則經過煉製鋼製成。為達到最好的聲音效果和使用時間更久，音梳製作有一道淬火工序，先把音梳用800多攝氏度高溫燒製，然後再放在300攝氏度的低溫油中浸泡，後逐步加熱到800攝氏度，令鋼材得到充分淬鍊。
值得注意的是，Reuge的八音盒並非完全瑞士產。瑞士工匠僅負責內部機芯，外殼多半來自意大利。Reuge八音盒的外殼原料多為胡桃木或蒙多納木，採用意大利鑲嵌工藝。首先在外殼上貼一層木片，並將設計圖案部分鏤空，再用不同顏色的木片裁切出設計圖案，以手工方式將圖案一片一片嵌入。完工後再打磨，噴上20層烤漆。
這樣的八音盒，內外部工序全部完成需時三個月，絕對是精雕細琢。價格高達百萬元以上的八音盒，都是瑞士和意大利合作的結晶。
音樂當然也是八音盒的靈魂。Reuge八音盒的曲目多半來自歐洲古典音樂，以鋼琴曲為最佳，曾有人說德彪西的《月光》宛如為八音盒而著。作為一個八音盒製作工匠，可不僅僅是手工匠人，更是藝術家，不然如何將原曲精華濃縮為數十秒的音樂？
八音盒收藏，博物館裡的天籟之音
八音盒自誕生以來，就擁有眾多收藏者，八音盒博物館也成為許多人追索時光的去處。上海東方藝術中心就有一座八音盒珍品館，日本收藏家山田晴美將她花費十幾年時間收藏的4500件八音盒中的200件，存放於上海東方藝術中心八音盒珍品館展出。安託·法布爾於1796年製作的世界上第一臺八音盒也在其中，不過據說與其他藏品永久存放不同，這一珍品的展出時間是一年半，這個已歷經兩百多年滄桑的八音盒，至今仍可流暢使用。
展品中還有自動奏樂的梨花木鋼琴，利用打孔紙為“樂譜”，通過壓縮氣流鼓動氣囊，繼而拉動臂力杆進行彈奏，可算是留聲機的前身。又如迷你黃金皇冠、木製雕花櫥櫃等造型，都是內外兼修的八音盒。
前往北海道旅行的人，很少會錯過小樽的音樂盒堂。門口那座青銅蒸汽鍾，以蒸汽噴薄伴隨美妙音樂，使得整個空間充滿懷舊風。小樽音樂盒堂建於1912年，共有7個館，包括賣場、體驗區、博物館和童話系列專館等。如今這裡收藏著3000多個品種的八音盒，包括大量市面上已經無法見到的傳統品種。2號館（也就是博物館）每天都有4次演奏會，以古董音樂盒演奏。
小樽音樂盒博物館的鎮館之寶是門口的自動演奏管風琴，1908年製作完成。690根全手工打造的銅管世所罕見，自動演奏的專用紙捲上收錄了100首樂曲，足以應付一整天的演奏。這裡的每一個八音盒都是藝術珍品，並有著傳奇故事。
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在這裡手工DIY一個獨一無二的八音盒。只需選擇自己喜歡的音樂機械，再挑一個底座，搭配自己喜歡的裝飾品，一併組裝並等待粘膠凝固，不超過一個小時就可擁有。
目前，古董八音盒基本都是私人藏品，這些私人收藏家又會以博物館形式將珍品呈現給公眾。清澈的音樂聲，記錄著人類過去三百年的歲月。
本文為作者獨立觀點，不代表市井財經立場，且不構成投資建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