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民間故事)

小麥 歡子 不完美媽媽 螞蟻 民俗 溜溜球的春天 2019-06-01

奶奶已經癱瘓很久了。

她總是坐在堂屋,眼睛不眨地看著門外的世界,她已經癱瘓很久了,半個身子不能動彈,嘴還歪著說不清話,如果不是偶爾張一下她的歪嘴,會以為她是一座陳年的雕塑。

半邊身子不能動彈的後果是失去了隱私和自由。至少在年幼的歡子眼裡是這樣,再加上她所有的語言都只剩下“啊!”,所有的活動範圍只剩下床和靠椅。

“如果我老了以後變成這樣還不如死了算了。”

歡子在心裡說。

這時候奶奶留給她的印象不再是夏天給她搓澡,冬天為她暖被窩。

地裡的麥子割了一茬又一茬,在新的麥子長出穗粒時,父親的脊樑彎得更深了。

每天父親都會抱起臃腫的奶奶去坐那個自制馬桶三次,因為家裡只有父親料理奶奶的事。

歡子想不通看起來瘦瘦的父親怎麼會有這麼大力氣,他每天去地裡收割麥子,或者在那小塊土地裡來回撒肥料、揮舞鋤頭,怎麼還會有力氣搬運奶奶。他搬完了奶奶,還要跟母親一起在土灶上做飯,吃飯時他比任何人都快,撂下碗筷就餵奶奶。

有時父親有事不得不出去,他會讓歡子替他,這是歡子不喜歡的一樁事,因為奶奶沒牙,嚼的慢,一口要吃很久,她瘦小的胳膊一直端著碗筷很快便會累得痠痛。父親回來時她會抱怨給他聽,但父親只是笑笑。

母親埋怨,她經常告訴歡子的一件事就是,別人家都有爺爺奶奶幫忙帶孩子,掰苞谷……就他們家,死了爺爺,還要養活癱瘓奶奶,自己都快養不活了。還會說她當年只是吃了一口歡子碗裡的魚尾巴,就被奶奶追著罵……對此歡子沒有任何記憶,她所能做的,就是望著母親眼中的淚光,並答應她將那份恨意放在心底。

有時炎熱的午後,歡子會無聊到一個人蹲在堂屋,看螞蟻們搬運糧食,它們這麼小,看起來一捏就死,一個個又都揹著碩大的“糧食”,秩序井然。盯了一會兒,歡子“嚯”的一聲踢飛了它們的“糧食”,螞蟻顧不上“糧食”,四處逃竄。體驗到破壞與權利的快感後,歡子咧嘴笑了起來,她馬上抬頭想與人分享,嘲笑地上那一群渺小的螞蟻,卻發現只有奶奶一人。她順著奶奶的目光,看門外的世界,門外的世界有什麼呢?對門的紅磚瓦房、一條公路和偶爾的行人車輛構成了門框的全部畫面,知了伴著樹葉的沙沙聲,以及鄰居勻速的掃地聲使夏天更加昏昏欲睡了。歡子又回過頭來看奶奶,她混濁的眼睛中全是平靜,一動不動地看著,沒有任何情緒出現在她的臉上,彷彿經歷歲月已經用完了她所有的情緒。她只想這樣安靜地活著。

長大後的歡子想,或許為了消磨口不能言的無聊時光,奶奶學會了觀察,先是各色的人物,後來一棵樹、一株花也能體驗觀察的樂趣,經年累月讓她多出了新的本事,從一個木訥的村婦變成一個察言觀色的靈光的人。

以至於後來的一年多時間,在無聲地體驗夠了人生冷暖後,奶奶選擇了自由。如果是小時候的歡子,她會為父親感到開心,父親肩上的擔子終於輕了一些,成熟的麥粒落入土中會再次生根發芽,而尚未成熟的麥粒需要悉心養育才能更加飽滿。長大後的歡子,會為奶奶感到開心,她生前的一畝三分地,以及癱瘓後的床和靠椅都不能拴住一個自由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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