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志明:父親馬三立大愛如山

相聲 馬志明 馬三立 侯耀文 CCTV 一娛一樂一八卦 2018-11-26
馬志明:父親馬三立大愛如山

地點:天津市某小區馬宅客廳

講述:相聲表演藝術家馬志明

感受講述者

沉甸甸的父愛 曾經不解:老爸不讓說相聲

我父親馬三立,是一個善人。從來沒做過對不住人的事,哪怕是害過他的人,也不說人家的壞話。他以德報怨。別看他體重不足100斤,胸懷大呀,有點兒像彌勒佛,大肚能容,容天下難容之事。

馬志明:父親馬三立大愛如山

他被打成“右派”,很多人替他喊冤枉。老爺子卻不感到冤枉。他說該著呀。自己化解得特別好,不耿耿於懷。要不,他也活不到90來歲。

為什麼我學戲,沒學相聲?老爺子不讓學啊。誰都以為馬志明學說相聲,理所當然。馬家跟中國相聲的淵源,太深啦……我從小聽相聲,耳朵都磨出繭子了。因為我聽相聲不花錢呀。哪個相聲場子我都能進去,不用跟著老爺子,自己就去了。

哪個說相聲的不往家來?誰不認識我呀?一進場子的門,哎喲,叔來啦,裡邊請。沒轍,我蘿蔔小,長背(輩兒)上了。叫爺爺的沒有,叫叔叔的不少。我聽相聲,成天薰呀,入耳入心,哪個段子都知道。我幹這個,等於伸袖就穿。

但是,老爺子不讓我學相聲。玩玩行,上小學,電臺就播我的相聲錄音,《報菜名》《地理圖》什麼的。你想就幹這個,他不讓。

怎麼學的戲呢?因為我愛看戲,零錢都買戲票了。小學畢業,就報天津戲曲學校了。我學戲,老爺子不反對。

成天撾腿撾腰,多疼啊!老爺子跟老師說,別客氣呀,甭覺著他是我兒子就怎麼著,該打就打……他跟老師託付這個。我一練功,師父就說,你甭乍刺兒,你爸爸跟我說了,讓我該揍你就揍你!

我的基本功就是這麼練出來的。60多歲還能翻筋斗,觀眾驚訝。沒嘛祕訣,就是底子打得好。

說實話,當初不理解父親為嘛不讓我說相聲。後來就感到,老爺子是出於慈愛之心,他是疼自己的孩子,你可別幹這個。

為嘛?你看看,真正的老藝人,尤其是說相聲的,大都不想讓孩子幹這個。侯寶林也不讓侯耀文幹這個。第一,這一行很艱辛,幹出成就,太難啦!“說的比唱的還好聽”,這話不是諷刺。說,就是比唱難!人都會說話,你要說得出類拔萃,把大夥兒給逗樂了,你沒有點兒特別的本事,觀眾憑什麼花錢買票聽你瞎白話?同行憑什麼佩服你?他既然能服你,你必然有特點,有他來不了的絕活兒。第二,這是個名利場,不好混,激流險灘,防不勝防……

馬志明:父親馬三立大愛如山

1958年下半年,老爺子被“湊數”打成“右派”。《買猴》是何遲寫的,本子是領導讓演的。我父親按照相聲的路數,又改又編,一演,火了。這也是他的命,該著。就算沒這個,該輪上你,也跑不了。不拿你頂缸,拿誰頂缸?

馬志明:父親馬三立大愛如山

曾經不解:父愛有點兒冷

以前,我總覺得老爺子有點兒怪。對兒女,不像別人,孩子有病,大人急得要命,我得趕緊給孩子治病,得趕緊給孩子琢磨個好學校、找個好工作去。他沒這個,不走這腦子。包括起名字,他也不管。我原來就是小名,當時胡志明最紅。我就改馬志明了。不光他,名角,某某也這樣。兒子死了,在平常人家,天塌了。她不影響演出,照常能唱。

非常有成就的人,必有非常的行為。常人不能理解,也做不到。為藝術獻身,很不容易。他把藝術,當命。

老爺子有時顯得有點兒“冷”,他駁你啊!有一回,央視文藝部的主任找我,說志明,我想了這麼個點子,你們爺兒仨弄一個《酒令》,六甲演甲,馬老演乙,志明你演丙,仨人戧火,說一月有嘛節,二月有嘛節,丙表面上跟乙是一夥兒,其實是甲和丙一塊兒琢磨乙,讓他捱打。我演丙,表面上向著老爺子,其實向著自己的兒子,它折射一種社會現象:一般人,不疼老的,疼孩子。表面上我得孝順你,老人真有病,捨不得花錢;孩子有點兒小病,拼命花錢。這個活,絕對好,而且,你們爺仨演,肯定火!還能抬馬六甲。

我一聽,這好啊!但這事,你得跟我們老爺子說。主任說,你說還不行嗎?他是常規思維,給你們家一個好處,能不要嗎?我說,未必。他說,不能呀。他不理解,就給我爸爸打電話了。老爺子說,演不了。

我真不理解呀,這老爺子多可“恨”。後來,他說理由了——這叫揪龍尾巴!

我教六甲唱大鼓,他10歲拿了“全國業餘曲藝邀請賽”一等獎,唱《紅樓夢》的“探晴雯”。任何大賽,我從來不託人,這也是受我爸爸的影響。我爸爸從來在評獎時不說一句向著我的話。

孫子拿了一等獎,老爺子沒有特別的高興。嚯,我孫子拿獎啦!沒有。他說的觀點,開始不理解,後來理解了。我揪著你,揪龍尾巴,就算你火了,都認識馬六甲,你會嘛?我老跟你演嗎?趕明兒我死了,你怎麼辦?當初,誰領著我了?你得積攢,東西多,誰也打不倒你。

我父親的善和愛,不是兒呀,孫子呀,我疼你。他做出事來,讓兒孫看。

那年,央視搞全國相聲大賽,老爺子當顧問。我去參賽,按說,還不得照顧我?

我說《五味俱全》的段子,現在電臺也播,央視“快樂驛站”還做成動漫版播。複賽以後,效果非常好,幾個專家跟我說:志明,這回拿了一等獎別驕傲。可是,決賽,我沒得獎。

我就懊喪了。自認為這活兒別人拿不動。可是,種種原因,愣沒拿獎!

對這個結果,老爺子無動於衷。

謝天順說,馬老,志明這活兒好不好?他說好!那您得獎勵獎勵呀。老爺子就把戒指摘下來:這個給你吧。那是老爺子唯一的戒指,民國時期攢錢買的,不重,7克。上面刻著“馬三立印”。我沒得獎,卻在老爺子那兒得獎了。

當時,也挺感動,但沒覺得這戒指有多大價值。越來越感到,這個獎勵太珍貴了!是老爺子給我的最高獎賞。不管你得沒得獎,老爺子認為這活兒好!他的評價,這個段子比《糾紛》要好。他問我,你上了嗎?電視臺播了嗎?留下了嗎?這就是最大的成就。至於給你個彩電,那有什麼用?他的眼睛,不夾那東西。所以,他對獲獎的理解,跟別人不一樣。他對某些演員帶兒子,往上拽,混個臉熟,不以為然。

馬志明:父親馬三立大愛如山

理解珍惜:父愛如山

老爺子是大善大愛。父愛如山,讓人敬仰。我二爺是賣藥糖的,耳聾,兩口子沒兒沒女。二爺去世,二奶奶沒工作。我爸爸就把她接家來了,從解放前一直供養到“文革”,給我二奶奶養老送終。他盡幹這類善事。還有他哥哥馬桂元,30多歲就去世了,撇下兒子馬敬伯,也是我爸爸把侄子養大的。供他上學,教他說相聲,給他娶媳婦……他為什麼叫馬敬伯呢?尊敬伯伯啊!馬敬伯是吉林省戲校的老師,80多歲了,我父親去世,還有我從藝五十週年,他都來了。

到今天,再想,老爺子的所作所為,都是為我好。

為什麼?我沒有因為老爺子一走,我就完了。哎喲,壞了壞了,沒依沒靠了!沒這種擔憂。我們兄弟姐妹,包括孫子輩的六甲,都沒這種擔憂。老爺子讓你挺起個兒來,自強自立!他該給我的,都給我了。尤其是在藝術上、做人上,他全給我了。

我進曲藝團,在單位裡,父親沒有整時間給你講相聲。他去哪裡演出,我得跟著。下午一趟、晚上一趟,提著個大包袱皮,上園子。聽完了,我就問,剛才這段,您這句話聲音高一點,那句話聲音低一點,為嘛?他說,這句低點兒,更生活化,那句不高,觀眾會不注意。呆會兒我還說這個,你仔細聽聽。注意這點兒呀!這種言傳身教,是最靈驗的。我再聽,就感覺不一樣了,就深多了。就知道包袱怎麼個使法,才不薄,才厚實,才響脆。

馬志明:父親馬三立大愛如山

被“下放”,本身是一種災難,一家子被送到農村,苦,那甭說了……收工以後就閒著,還有雨天和冬閒,大把的時間難以打發,幹嘛呢?爺倆兒坐一塊兒唸叨相聲。中國所有說相聲的,沒有任何一個人的爹,用7年時間,跟兒子唸叨相聲。這7年,我是“小灶”呀。因禍得福!

當時,我也隱隱約約感到,相聲不能絕了。將來,不可能就八個“樣板戲”。不可能整天就是“對口詞”:手,革命的手;手,勞動的手……那是配合運動的。相聲哪怕是作為一種資料,也會留下的。所以,我問他老段子、新段子,舊社會的、新社會的,還有相聲界的軼聞……在臺上遇到捧哏的忘詞兒了,身體難受了,遇到打架的了,鬧場子的了,怎麼應對?凡是跟說相聲有關的事,我都問。架不住日子長,他都跟我說了。他講的都是實例,有混混兒要錢,有人使壞,他寵辱不驚了,哦?又來了。這些個寶貴的舞臺經驗和人生經驗,你花多少錢能買來?無價之寶嘛!

馬志明:父親馬三立大愛如山

說歸齊,老爺子有時候也愛得特別細緻、特別暖和。1968年或1969年,我們被送到楊村部隊接受改造,辦“學習班”。部隊的營房特別冷,當時,我爸爸的工資,降到每月只給70元“生活費”,還有一大家子人要“填肚子”呢……帶的鋪蓋少,凍得我一宿睡不好,直打哆嗦。我們爺倆兒不在一個“學習班”,沒住一塊兒。那天,我回來一看,怎麼床上多了個毯子?原來,是我爸爸去小賣部,可能是花了20多塊錢,買了毯子給我蓋的。兒冷,爹也冷啊……我把毯子給送回去,說您用吧。最後,到晚上,毯子還是蓋在了我身上……唉,怎麼睡得那麼香呢?早起一看……我的爹呦!到現在,我還留著這毯子了。毯子都爛了……我跟六甲說,老爺子這毯子,往後傳給你……

馬志明:父親馬三立大愛如山

不是自誇,六甲這孩子特別孝順。每年正月十一,是老爺子的“祭日”,我們叫“年頭”,六甲必給爺爺上墳……他對爺爺和馬派相聲感情最深。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