豺狼來了有獵槍：親歷上甘嶺炮火的武穴老人那件難已割捨的軍大衣

魯迅先生曾說“一個民族要屹立不倒，要看他的筋骨與脊樑”。從這個角度來講，人民的尊嚴和幸福必然建立在國家強大的根基之上。歷史仍在延續，英雄終將被銘記。我們這個民族擁有如此優秀的兒女，我們這支軍隊才有如此不屈的脊樑！上甘嶺戰役中，美軍調集兵力6萬餘人，大炮300餘門，坦克170多輛，出動飛機3000多架次，對志願軍兩個連約3.7平方公里的陣地上，傾瀉炮彈190餘萬發，炸彈5000餘枚。上甘嶺，不僅是世界軍事史上奇蹟，更是中華民族的精神圖騰，是中國軍人永遠敬仰的精神高地。

公公的軍大衣

文/陳冬珍

91歲的公公安詳地走了。

跪在公公的靈堂前，望著蒼老慈祥的公公羅植貴（坤華）遺相。此際檀香縈繞，燭光孤搖，雙膝跪靈淚空落，我們將他一直珍藏的軍大衣一起燒化。

令公公一生驕傲的是，參加了抗美援朝戰爭，並多次榮立戰功，火線加入中國共產黨。 公公常對我講起抗美援朝那些事兒。

從公公口中得知，上甘嶺是兵家必爭之地，可以說控制上甘嶺就控制整個方圓200公里以內的軍事要領。美軍為攻戰上甘嶺，而足足集中火力猛攻3天，連續不斷，未能奪去，山頭被炸平。面對美國鬼子的飛機大炮，我公公和堅守在上甘嶺上的戰友們頑強戰鬥，幾次被敵機狂轟濫炸所掀起的塵土掩埋，但他卻頑強地活著，堅守陣地，充分體現了一名志願軍戰士大無畏的革命精神！

公公在戰鬥中多次身負重傷，險些犧牲，殘酷的戰爭給老人留下終生傷疾。轉業回鄉後，組織上安排他出任鄉里財糧幹事，他擔心難以勝任，主動要求不吃“財政飯”，回家種田，自食其力，參加一線農業生產，體現了一名共產黨員的精神風貌。

我自從嫁入夫家那年，我與婆婆一次閒聊，問起我丈夫間歇性耳背的原因。婆婆嘆了口氣告訴我，都是因為過去太窮，如果是現在肯定不會落下後遺症。當年有人願意出錢替我丈夫診病，條件是把我公公珍藏的軍大衣送給他，但卻遭到我公公的拒絕。公公的做法真是讓我有些不理解，像婆婆所說，我丈夫可是他們唯一正常的孩子啊！我曾疑慮地追問婆婆，軍大衣怎麼在公公心裡那麼重要呢？婆婆接著講述那件珍貴的軍大衣。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志願軍與美軍交戰幾天幾夜，敵我傷亡慘重，加上冰天雪地，天氣十分惡劣，雙方實在難以再戰下去，暫時稍作休戰。 1950年11月20日，是休戰的第二天。那天風雪交加，地上的雪將近一尺深。敵軍估計疲憊不堪的志願軍不會在這麼惡劣的天氣和環境有所行動，便在坦克上蓋著厚厚的鵝毛毯子安心入睡。傍晚，公公和志願軍戰士趙新恩接到命令，偷襲敵軍軍營。

趙新恩戰士從小父母雙亡，解放前在江湖上流浪，幸遇一學武之人收為徒弟，學到一些武術。後來參加抗日戰爭，解放後與公公同一部隊。這次參加抗美援朝又巧遇與公公同一連隊，熱心助人的公公和為人仁義豪爽的趙新恩很投緣，他們像親兄弟一樣。

那天深夜，他倆身穿軍大衣，滿身藏著彈藥偷偷地摸進敵軍，把彈藥塞進坦克裡，當他們放置完所有的彈藥後，被一睡醒的敵人發現了。趙新恩戰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脫下披在身上的軍大衣塞給公公，並猛力推開他。公公還沒來得及謙讓，便被趙新恩推到路邊坑道底下，接著只聽到震耳欲聾的爆炸聲，趙新恩與敵人葬身那片火海……公公從坑道里爬出來，呆滯地望著被鮮血染紅的雪地，抱著趙新恩戰士的軍大衣，跪在雪地裡淚如雨下。

漫天飛舞的雪花飄落在那片狼煙遍地的土地上，好像要用盡世間所有的沉痛哀傷，默默搜尋每寸角落，尋找著趙新恩戰友的蹤跡，可是，趙新恩英雄沒有留下一寸膚骨。雪，漸漸的稀疏；風，也不那麼狂暴了。沉浸在痛苦中的公公漸漸清醒，此地不能久留，該回去交代任務。可是，他抬不動發僵的腿，費了半天的力氣，用身旁震斷的樹枝撥一團正在冒煙的鵝毛毯到身邊，然後，把軍大衣緊緊的裹在身上。過了一會兒，身子漸漸的暖和，凍僵的雙腳終於在雪地裡慢慢的站立起來。然而，他很茫然地望著白茫茫的原野，無法辨認方向，看著眼前的雪地不知該往何方？正在這時，飛舞的雪花好似白色的蝴蝶排成一條線，向同一個方向一陣一陣地飄飛。公公擦擦模糊的淚眼定定神，心想，別無選擇了，與其在這危險境地等死，倒不如碰碰運氣跟著雪花的方向走。說來也巧，那方向正是迴歸我軍陣地的路線。公公告訴我們，那一定是趙新恩的英魂指引著他向正確的方向前進。聽完軍大衣的故事，知道我丈夫為什麼叫新恩，他老人家把最心愛的寶貝兒子的名字，與軍大衣主人同名，他用最簡單的方式，敬仰和紀念戰友，同時，慰籍自己內心深處對戰友深切的懷念和感激。可想而知，那是怎樣一段刻骨銘心的戰友之情！

後來，每年的十一月二十日，公公都給趙新恩戰友燒去禦寒的大衣，而那些大衣都是紙做的，即使這樣，也無法平復公公心中對戰友沉痛的哀思。近兩年公公身體不好，大多數的時間在床上度過，他把一直珍藏箱底裡的軍大衣拿出來放在床上，不管是睡是醒，都得挨著它。

在我公公離世的前天晚上，他讓我丈夫扶起，只見他斜靠床頭，抱著軍大衣，眼睛時而倦閉時而微睜，吃力而又堅定不含糊地對我們守在床前的兒女們說:“父親沒給你們留下任何遺產，更沒什麼值得光宗耀祖的事。只有一個要求，我死後，你們把軍大衣放進棺材裡，我要帶著它，去尋找你們的趙新恩大伯……”公公一生勤儉樸素，雖然沒有任何物質留給我們，但他給我們留下了永遠的精神財富，他最後的遺言乃是無價的寶典！

作者簡介：陳冬珍，網名藍月，湖北武穴市人。已在各級報刊發表大量小說、散文。武穴市作協會員、民協理事。現居中山市。（天下武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