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過凌晨三點的城市嗎？哪個深夜送單的外賣小哥沒見過1點、2點、3點、4點……

文 | 蔣菲

編輯 | 陳晨

“不在火鍋店吃宵夜，就在手機上點燒烤。” 來自於成都郊縣的點我達小哥劉元森這樣形容深夜裡的成都人。

很多個夜晚，他送外賣會路過春熙路一帶。凌晨三四點，燈光把那裡照得和白天一樣。街頭依然熙熙攘攘，人來人往。和他差不多年紀的年輕人，有些剛走出酒吧，有些身上還染著火鍋的味道。

白天和黑夜，在成都這座城市裡沒有分明的交界線。

繁榮的“夜經濟”不斷刺激著這個新一線城市的消費增長。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外賣小哥開始選擇在夜晚配送，成為城市線上消費的支撐力量。

騎手

太陽落山後，夏天的炎熱開始消退，張鑫瑞吃完一頓自制的油潑面後，開始穿戴好橙色工裝，拎著配送箱出門了。“我的皮膚沒辦法晒太陽，所以只能晚上出來跑單。”

他對著手機打開點我達APP，刷臉實名認證，開始了一天的工作。這個20歲的西安男孩，似乎很適應他步入社會的第一份工作。

張鑫瑞

“晚上車流量少，單價高，騎電動車比待在房間裡涼快。”張鑫瑞的房間沒有空調，他一般都會送到凌晨3點左右，有時候訂單多則跑整個通宵，再回去休息。

夜晚，騎手們會因為等單而碰頭，偶爾會聚在一起閒聊。

張鑫瑞因為皮膚白淨、身材高大，總被其他騎手形容“看起來不像送外賣的”。

張鑫瑞和等單的騎手們在聊天

事實上，兩個多月前，他剛從西安某院校動車製造與檢修專業畢業，在中國高鐵路網快速擴張的時代，他的不少同學都已經在鐵路部門找到了專業匹配的崗位。

但他偷偷用零花錢買了一張飛往成都的單程機票，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城市。

張鑫瑞把這次出走形容為有主見的選擇，而非偶爾的叛逆。“我想靠自己在這個城市獨立生活下去，不想被爸媽小瞧了。”目前他正在靠跑單攢接下來幾個月的房租，再打算找一份白天上班的工作。

同是20歲的劉元森，今年年初辭去酒店服務員的工作後，開始加入點我達。他比張瑞鑫更拼，每天下午5點開工，一般跑到第二天8點才休息。“我不覺得晚上工作累，相反，在晚上付出同樣的時間，能夠獲得更高的收入。”

夜晚中的女騎手（不是周維）

還有一個女騎手，總是很安靜地聽著騎手閒聊，同樣有些“格格不入”。

周維，94年生人，是深夜跑單中為數不多的女騎手，她一般會在等單的時候，靠在電動車上眯一會兒。後來，其他騎手才知道周維是一個聾啞人，沒辦法說話，便格外關照她。“她是一個不幸的很拼的女強人。”一個男騎手形容。

周維之前一直在飯店做後廚服務員，2500元月薪，偶爾還要捱罵。後來聽人說起了送外賣，便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進來了。每天從10點鐘，跑到凌晨2點，收入比過去翻了好幾倍。“我只能靠自己，送外賣很辛苦，但是收入上是值得的。”她的文字簡短，但直接。“我想在成都買房，有住的地方，可以接爸媽過來。雖然這個夢想有點遙遠。”末尾，她加了幾個“呲牙笑”的表情包。

外賣

騎手的配送軌跡反映了人們晝夜生活方式的變化。深夜時段（22:00-5:00）訂單，寫字樓區域的佔比會大幅下降，住宅區域的佔比會上升。據點我達的系統顯示，深夜訂單有6成送向住宅區，2成送向網咖、酒店等場所，1成送向寫字樓。

在騎手送出的深夜訂單中，主要以外賣、商超、便利、藥品為主。其中，騎手接到的深夜外賣訂單中，排名前四的分別是燒烤、湯粉類、粥、炸雞。而且，相比於午晚高峰時段，騎手在深夜配送單個外賣訂單的份量更大。

夜晚公交上晚歸的人和配送途中的騎手

夜晚，也給了人們更多懶惰的藉口。周維經常會接到一些距離很近的訂單，“商家就在顧客樓下，但是他們晚上也會選擇點外賣。”深夜訂單的備註也會變得多起來，騎手們總會收到一些“幫忙一包買菸”“幫忙買打火機”“幫忙帶瓶江小白”等備註。

夜幕下的成都，雖然沒有擁擠不堪的電梯，沒有川流不息的車輛，沒有似火的烈日驕陽，但還是給這群外賣小哥帶來了更多的挑戰。

晚上，小區林立的高樓變得不好找。“樓外立面貼著的棟數都看不清了，而且找不到人問。”劉元森說，每到這個時候，他們的求助對象只能是顧客電話或者巡邏的保安。有一次3點多，他送到一個小區，因為裡面沒有樓牌號的標誌，他在裡面足足轉了20多分鐘，才終於摸到正確的單元樓。

張鑫瑞

張鑫瑞特別怕接到老小區的訂單。“很多老小區沒有路燈，沒有電梯，不少樓梯間的燈也壞了。”這個高大的西北男孩，在這種環境下，也變得有些底氣不足。他會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一口氣衝到樓上，送完後又氣喘吁吁地跑下來。

最讓他崩潰的是一次凌晨2點多送到高速公路管理處的訂單。因為目的地比較偏僻，他當時經過了一處陵墓，就已經嚇得不行，結果因為他電動車的聲音，引來一群狗追著他狂吠了一路，他加速開了一公里才終於脫身。

騎手洗臉解乏

失聯的顧客成為深夜騎手們又一大障礙。有些人在等餐中沉沉睡去，而有些人則無暇接聽電話。

成都的電競館裡，“奮戰”的人們一刻不停地盯著電腦。“玩遊戲的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愛接電話，他們很多人又不註明位置編號，需要我們進去一個個找。”劉元森自己也愛玩玩遊戲，因此也會理解。但他晚上等單的時候，從不玩在線手遊，“就怕什麼時候來單了，那不是把隊友給坑了嘛！”他笑著說。

成都

在劉元森眼裡，凌晨三四點是個很奇怪的時間點。“那個時候給人送餐，可能是這個人的夜宵，也可能是另一個人的早點。”

而過了這個時間，夏季的成都即將迎來白天的光亮。那個時候，劉元森則會坐在街頭吃一頓早餐。8點到了，上班族開始行色匆匆地趕路，而他則結束了一天的工作，騎車回家。“白天工作不也一樣辛苦麼……”

張鑫瑞隔天就會接到母親的來電，問他在成都的情況。他瞞著自己送外賣的經歷，挑一些自己配送中的所見所聞說給母親聽。“成都人很熱情，但是沒有咱們西安人豪爽……成都的火鍋真的特別好吃……”他說自己是一個特別會“耐著（忍受）”的人，因為攢錢，一直捨不得吃大餐。第一次在成都吃火鍋，是在一個暴雨結束後的夜晚，全身溼透的他，賺了不少配送費，一個人跑去火鍋店犒勞了自己。

騎手深夜吃夜宵

跑外賣時，他會戴上藍牙耳機，把手機的音樂APP調到電臺頻道，開始隨機播放各種音樂。大學的時候，他學了兩年吉他，會彈各種民謠音樂。趙雷的一首《成都》，也讓他開始嚮往這個城市。但是為了晚上保持頭腦清醒，他一般不聽民謠，改聽一些重金屬的音樂。

一個人跑單、一個人在異鄉、一個人聽歌、一個人吃火鍋，這是20歲的張鑫瑞度過的最困頓的一個夏天，但是他把這樣的生活作為最真實的體驗，並依然對成都充滿著好奇。

溝通不便的周維也覺得成都是自己的福地。“成都的人很古道熱腸，所以我敢晚上配送。”她總會遇到人幫她和保安溝通，也會有人幫她打電話給顧客。她還記得有一個凌晨，送餐的時候，路過一段沒有路燈的小路，後面有一輛小車一直用大燈幫她照明，直到她轉彎才離開。

騎手在成都的燈火中穿行

一刻不停地接單、送單，能夠忍受漫長夜晚而不知疲憊的似乎都是一群年輕人。點我達的系統顯示，夜間配送騎手的平均年齡更低，90%為90後和00後，且以男性騎手佔85%。

夜間零售消費行業的引導和到家等配套服務的支撐，打造了成都的“十二時辰”，讓這座煙火城市的夜不斷延長。在剛發佈的《2019年城市商業魅力排行榜》中，成都緊隨北上廣深之後，位列第五位。其中夜間活躍度指數排名第二。

在“NASA夜間燈光指數”中，成都夜間燈光強度排名位列全國第7，成為我國地圖上西南部閃亮的一顆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