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吉尼亞·伍爾夫的一堂閱讀課

文學 詩歌 簡·奧斯汀 丹尼爾·笛福 界面新聞 2017-04-04

2002年的電影《時時刻刻》讓許許多多不曾讀過弗吉尼亞·伍爾夫(Virginia Woolf,1882-1941)的人,認識了這位英國女作家。在電影裡,由妮可·基德曼飾演的伍爾夫遊走在虛構與現實邊緣,在承受著巨大壓力的同時,感到被生活所深深束縛的痛苦,內心甚至渴求著死亡。現實中的伍爾夫也幾近如此:情緒不穩定、 精神時常崩潰、試圖自殺.......在1941年3月28日,76年前的今天,她用石頭填滿口袋,投入了位於住處附近的歐塞河,終年59歲。

1882年1月25日,伍爾夫出生於英國倫敦肯辛頓,海德公園門22號的一個再婚家庭。自幼在家接受教育的她心思細膩敏感。在13歲那年,母親去世讓她第一次精神崩潰。1904年,父親也離開了人世,伍爾夫試圖跳窗自殺。同年,她開始在報刊上發表書評和散文。3年後開始創作第一部小說《遠航》,講述了一個名叫雷切爾·溫雷克的女性的自我成長與發現的故事。

《達洛維夫人》是伍爾夫最知名的小說之一,也是她意識流創作的代表作。小說描述了達洛維夫人內心複雜變化的一天:想起舊情人彼得·沃爾士並與他相見、參加上層社會的聚會但感到孤獨、默默欽佩退伍軍人塞普蒂默斯·史密斯的自殺......伍爾夫用細膩優美的筆法,將達洛維夫人及其他人的自我掙扎躍然紙上。通過斯密斯和他妻子這兩個角色,小說還展現了戰爭對人們心靈的傷害,並使他們的生活變得支離破碎。《達洛維夫人》被視為意識流創作的代表作,並曾被時代雜誌評為“1923—2005百部最佳英文小說之一”。

弗吉尼亞·伍爾夫的一堂閱讀課

伍爾夫不僅是一位才華橫溢的寫作者,更是一位孜孜不倦的讀者。她曾寫過許多關於閱讀的隨筆,評述簡·奧斯汀、笛福等作家和作品。在伍爾夫看來,奧斯汀的才華幾乎是完美的,她“完成了的小說中沒有失敗之作”,特別善於洞察瑣事之中的深意。伍爾夫認為笛福因《魯濱遜漂流記》一書而受到了太多“不公”待遇:人們似乎忘記了他的其他作品。

除此之外,伍爾夫還寫過多篇文章,講述了她眼中“閱讀”這一行為的特質,以及“普通讀者”這一身份背後的含義。在弗吉尼亞·伍爾夫逝世紀念日這一天,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願意與讀者們一起,回望作為作家的伍爾夫和作為讀者的伍爾夫。

“閱讀是自由的,只要遵循自己的直覺”

1000個讀者心中就有1000個哈姆雷特,對於閱讀,伍爾夫也持這一態度。在《應該怎樣讀書》一文中,她開篇便提出這樣一個觀點:一個人閱讀只要遵循自己的直覺,運用自己的判斷從而得出結論。這也是她能給別人的唯一一條閱讀建議。她補充道,只有在這一認識上達成共識,才可以對閱讀提出見解並不影響讀者獨立思考的能力。

對伍爾夫而言,閱讀是自由的,沒有約束——“似乎在任何地方,我們都會受到規範和習俗的約束——唯獨在閱讀上沒有”。讀者不需要讓“那些穿著厚長袍、大禮服的大師”告訴自己怎樣去閱讀,或者該讀什麼書,甚至是對所讀之書的價值做出評說。不過,自由並不意味著無視一切。她也認為,讀者不能“愚昧而無知地損耗精力”,而是要“適宜而紮實地培養自己的精力和才智”。

因此,人們首先要撇開閱讀的偏見,諸如“小說應該真實、詩歌應該虛假、傳記必須充滿溢美之詞、歷史必須加強我們的偏見”之類的觀點。其次,讀者可以嘗試與作者“合為一體”,成為作者思想上的同伴和隨行者。這要求你敞開心扉,在字裡行間中的微妙徵兆和暗示中,“進入一個別人領略不到的風景”。最後,她也強調了想象力在閱讀中的作用——這是一種與洞察力一樣重要的能力,“要想充分利用小說家——偉大的藝術家——給予你的一切,你不僅要具備敏銳的洞察力,還要有非常大膽的想象力”。

弗吉尼亞·伍爾夫的一堂閱讀課

伍爾夫喜讀傳記和回憶錄,這兩者對於她而言,像是為穿越到過去搭建的“任意門”:人們可以短暫地待在英國,看到伊麗莎白時代的黑暗與輝煌交替,也可以去到伏爾泰、狄德羅的面前......而在區分了過去和當下後,讀者們又可以清醒地意識到現實的處境是如何。這一切就像是經歷了一次短暫的時空旅行。透過傳記和回憶錄,人們得以看到他人的生活,並對此產生諸多像“作者的人生會對其作品產生多大的影響”之類的問題,但這亦只能靠讀者自己來解答了。

讀書有用嗎?伍爾夫也想過這個問題,但她的看法是,不需要老想著靠閱讀實現某種目的,我們更應該追求閱讀這一行為的樂趣本身:“某些事業本身不就是值得追尋的嗎?追求不就是因為其本身的樂趣,而非其最後的結果嗎?讀書,難道不就是這些樂趣中的一個嗎?”

“普通讀者”是誰,又為何重要?

在伍爾夫的措辭中,“普通讀者”是一個耐人尋味、意味深長的詞。在文集《普通讀者》(共兩冊)中,她在開篇自序中點出了這一名詞的來源及含義:“普通讀者”來自18世紀英國詩人、評論家的塞繆爾·約翰遜在《格雷評傳》中的一句話——“能與普通讀者的意見不謀而合,對我來說是非常高興的事,詩歌的榮譽,在經過所有高雅的敏感和教條主義的評判之後,最終應該由那些未受文學偏見汙染的普通讀者的感覺來判定。”伍爾夫認為,這句話定義了“普通讀者”的性質——“未受文學偏見汙染”,並使他們的閱讀和喜惡更加重要起來——“判定詩歌的榮譽”。

伍爾夫認同約翰遜將“普通讀者”與批評家、學者區分開來的做法。她補充道,“普通讀者” 沒有受過太好的教育,上天也沒有慷慨地賦予他們太多天分,這也決定了他們閱讀目的的不同:不是為了傳授知識或者糾正某些觀點,而僅僅是為了自己的快樂。在《應該如何閱讀》一文中,伍爾夫強調,讀者不用強求自己擁有少數批評家才能獲得的高尚榮耀,但作為讀者依然有自己的責任和重要地位——“我們提出的標準和做出的評判,無形地成為作家賴以呼吸的一部分空氣。”在伍爾夫眼裡,“普通讀者”的聲音不僅會影響到作者的創作,甚至可以讓書籍變得更有影響力、更加豐富。這也是她心中的“普通讀者”值得為之奮鬥的目標,正如她在《貝內特先生和布朗太太》中提到的:“作家和讀者是一個創作共同體,讀者是作者潛在的迴應者和對話者,兩者之間存在一種友好的夥伴關係,一種親密而平等的無形聯盟。”

伍爾夫對“普通讀者”的理解,與約翰遜的理解亦稍有不同。在後者眼裡,“普通讀者”群體的特點是一種共通感悟,簡單理解便是一種對是非善惡的道德感知,例如對正義的崇拜、對暴力的厭惡等等簡單直覺。伍爾夫強調的卻是“普通讀者”身上的創造力——“普通讀者”和作家一樣,擁有一種本能的創造力,這使得他們在零碎的閱讀片段中創造出了一些整體性的東西,例如某位人物肖像、某幅時代圖景或者是某種藝術原理。

跟伍爾夫學做讀書筆記

從1906年起,在伍爾夫的周圍,逐漸形成了一個文藝和學術的中心,也就是著名的“布盧姆斯伯裡集團”。集團裡包括了當時文化界的大批重要人物,諸如作家福斯特、倫納德·伍爾夫(弗吉尼亞的丈夫)、文學批評家德斯蒙德·麥卡錫等人。除此之外,哲學家羅素、詩人T·S·艾略特、作家喬伊斯等人也與布盧姆斯伯裡團體交往甚密。

在聚會之外,伍爾夫還以讀者的身份寫了一些隨筆和文學評論,這些隨筆大多收錄在1925年和1933年出版的《普通讀者1》和《普通讀者2》中。我們可以在這些閱讀筆記中,直觀地看到伍爾夫對某些作家及作品的認識和看法,從她的閱讀軌跡中發掘和感知她的價值觀和文學理念。

弗吉尼亞·伍爾夫的一堂閱讀課

伍爾夫將簡·奧斯汀稱為“最完美的女性藝術家”,她覺得奧斯汀不僅能寫出眾生本相,還能道出人生本質,簡·奧斯汀與她筆下的人物更遠地拉開距離,更多地把他們看作一個群體。說到詩人多蘿西·華茲華斯,伍爾夫也對她和她的作品給予盛讚:極有寫作天賦、作品優美而真實、細節毫髮畢現......伍爾夫對笛福彷彿不太滿意,稱其為“偉大的平鋪直敘者”,但對他寫的《魯濱遜漂流記》還是給予了盛讚。這部作品讓她頗感意外,因為並不按常理出牌。在閱讀之前,她以為這是一部反思社會和人類習慣的小說,但事實證明她錯了:“它是一部傑作......處處讓我們受到挫折和嘲笑......我們只好放棄先入之見,接受笛福自己想要告訴我們的一切。”

伍爾夫常常被認為是二十世紀現代主義與女性主義的先鋒,在《婦女與小說》一文中,她談到了女性作家及女性主義寫作。對於英國19世紀初女性小說的興起,她認為這是以無數法律上、習俗上和舉止上的細微變化為前提的。在受到若干教育後,中等或上等階級的女性可以自主選擇丈夫,並在不準寫作的禁令下偷偷進行文學創作。巧合的是,當時包括簡·奧斯汀在內的4位女作家,無一例外都選擇了寫小說,而在種種社會限制下,她們的人生經驗不可避免地存在狹隘的缺陷,她們的小說創作亦無法逃避這一影響。當歐洲另一邊的托爾斯泰可以與各階層的男男女女交往,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時,喬治·艾略特卻只能迫於“未婚同居”的壓力而在郊外獨自隱居。不過,以《簡·愛》《米德爾馬契》等作品為代表的女性小說,開始“意識到女人的存在——意識到一個為婦女的待遇而憤懣併為其權利而呼籲的女人的存在”。在伍爾夫看來,這已然是莫大的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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