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爾夫:在現實和虛幻兩個世界穿梭,一生都受著“瘋癲”的折磨

弗吉尼亞·伍爾夫常說,我內心有一個焦躁不安的探索者。

這位女作家,憑藉其對人性的敏銳,將人的內心世界描寫得如行雲流水,這種獨樹一幟的文風震驚世界文壇。她在“意識流”思潮中的寫作造詣,堪稱大師。她憑藉獨特的感知力和高深的文學修養,成為了倫敦文學界的一個象徵。

可是,她這如明星般的閃耀的成就,也沒能拯救她承受瘋癲折磨的一生……

伍爾夫:在現實和虛幻兩個世界穿梭,一生都受著“瘋癲”的折磨

伍爾夫

童年的生活,是她一生走不出去的泥潭

伍爾夫說,假如生命有個根基,那就是記憶。

對童年的記憶被認為是每個人生命中最深的根基。而對伍爾夫來講,這是一個讓她生命陷入狂躁抑鬱的黑暗深淵。

1882年1月25日,弗吉尼亞·伍爾夫在倫敦出生。其父親萊斯利·斯蒂芬爵士是維多利亞時代出身於劍橋的一位著名的文學評論家、學者和傳記家。由於父親的關係,她從小就博覽群書,並且認識了托馬·斯哈代,亨利·詹姆斯等著名作家,這對她以後寫作的影響是可想而知的,但是知識並不能成就一個作家,更需要在生活的磨練中擁有獨特而敏銳的感受。

伍爾夫:在現實和虛幻兩個世界穿梭,一生都受著“瘋癲”的折磨

小時候地伍爾夫和母親

伍爾夫父母親在結婚前都曾有過一次婚姻,父親與前妻有一個女兒,母親與前夫有三個孩子。父母結合後又生下四個孩子,幼年的她常常遭到兩位同母異父哥哥猥褻,嚴重損毀了她的身心,她曾寫到自己在童年的感受 “我覺得自己就像一條不幸的小魚與一隻巨大而騷動的鯊魚關在同一個水槽裡。”這些不愉快的經歷對她後來的心理健康及其創作毫無疑問地會產生一定的消極作用。

1941年,當她給埃塞爾·史密斯(伍爾夫的好友,英國著名女作曲家)寫信講述此事的時候,她的記憶依然是那麼清晰:

“一想起我的同父異母哥哥,我就羞恥得禁不住要顫抖起來。在我六歲的時候,讓我站在臺子上,探查我的私處。”

伍爾夫:在現實和虛幻兩個世界穿梭,一生都受著“瘋癲”的折磨

伍爾夫與埃塞·史密斯

德·所羅曾寫過一本有關性虐待對伍爾夫生活和創作的影響的書,他認為伍爾夫姐妹幾個在家中都受到過亂倫的折磨。這些傷害使她對性和婚姻產生了恐懼,無法使自己進入由男人和女人共同營造的家庭中,某種悲劇性的因子已經在這個時期形成,並且成為一種無意識根植於記憶中,在她的日記、書信中經常提到她的這段生活。

伍爾夫:在現實和虛幻兩個世界穿梭,一生都受著“瘋癲”的折磨

另外,在她青少年時代,母親的死亡是無法忘卻的記憶,還有姐姐斯妲拉懷著身孕死去更令她將性與死亡聯繫在一起。

過早的經歷親友的死亡,使她和死亡有著一種獨特的聯繫。她的小說《到燈塔去》有很濃的自傳色彩,主要以她童年的經歷為基礎,並且隱含著對母親的思念,她說:“這部小說相當短,要寫出父親和母親的性格,還有聖伊夫斯群島,還有童年,以及我通常試圖想寫入書中的東西——生與死等等。”

用行為對抗過去,她成了女權主義者的先鋒

伍爾夫說:“獨立,對一個女人來說乃是第一需要。”

青年時代的伍爾夫無限的風光,她成為著名的布盧姆斯伯裡團體的中心人物。而那是一個知識精英的沙龍,匯聚了英國知識界的精英,他們一起探討自由民主、哲學文化。伍爾夫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自我意識覺醒了,將隱藏在內心的傷痛一併發洩了出來。

伍爾夫:在現實和虛幻兩個世界穿梭,一生都受著“瘋癲”的折磨

她宣揚女性獨立意識,成為女權主義者的先鋒,與此同時又與幾個女性進行曖昧的情感。

她曾批判《簡·愛》,這類故事 “總是當家庭教師,總是墮入情網”。她呼籲女性對待愛情的時候,必須重新審視。因為“女人的愛情越強烈,就越容易成為男人的附屬品;為了維護這種依附狀態——她還自以為是為了愛,她又不得不壓抑自己的個性,越發喪失自己。”

在她的作品中開始對傳統愛情、家庭模式進行改寫,作品中獨立女性角色對傳統思想的突破,以及摒棄性別歧視,超越性別對立的雙性同體幻想,明確地“針對一切來自父權制的壓制勢力,顯示出女性敘事的反叛特徵——反角色、反家庭、反權威、反性別”。

伍爾夫:在現實和虛幻兩個世界穿梭,一生都受著“瘋癲”的折磨

由於童年的的遭遇,從小她就依賴自己的姐姐,伍爾夫與姐姐凡奈莎的感情逐漸親密而曖昧。

她的作品中異性之間總有一條難以逾越的鴻溝,倒是女性之間感情能水乳交融,《夜與日》中的凱瑟琳與瑪麗,《到燈塔去》中的莉麗與拉姆齊夫人,都能達至心靈的默契。

在《海浪》中,伍爾夫借小說人物伯納德之口說:“我也並非總是知道我到底是個男人還是個女人……一個生命和另一個生命的彼此交融就是這樣的不可思議。”伍爾夫大膽的反抗了以男性為中心的男權世界,為女性的獨立和自我意識進行宣揚吶喊,釋放著一個女人的真實的內心感受。

伍爾夫:在現實和虛幻兩個世界穿梭,一生都受著“瘋癲”的折磨

她的作品《奧蘭多》主人公的原形——薇塔·薩克維爾·韋斯特,是她其中一位著名的戀人。在她們熱戀期間,伍爾夫這部“變性狂想曲”《奧蘭多:一部傳記》則更是伍爾夫實施“雙性同體”理想的文學範本,她認為男女兩性的理想的狀態應該是:一個女人能夠像一個男人一樣容忍和直言不諱,而一個男人能像一個女人一樣奇特、微妙。

伍爾夫:在現實和虛幻兩個世界穿梭,一生都受著“瘋癲”的折磨

她以自己的桀驁不馴與異世獨立瘋狂地投入同性之間的愛戀中,文字源源不斷從筆下流出,但是她並沒有從那裡得到快樂,反而是越加掩蓋著自己脆弱的本質。

用思想對抗過去,她成為意識流思潮裡的領軍人物

星期五君言,那部獲得奧斯卡提名的電影《時時刻刻》,是以伍爾夫生活為原型,圍繞她的小說《達洛維夫人》展開的。這部電影讓伍爾夫再一次走到大眾視野,也正是這部電影,讓更多中國觀眾瞭解到了“意識流小說”。

伍爾夫:在現實和虛幻兩個世界穿梭,一生都受著“瘋癲”的折磨

《時時刻刻》電影海報

那麼,“意識流小說”究竟怎麼出現的呢?

二十世紀兩次世界大戰的爆發,給人類的心靈造成了永久的創傷。而能撫慰這種深層次痛苦的,只有藝術和文學。此時小說越來越重視對人類心理的描寫,反映著一種“世紀情緒”和信仰危機出現後的幻滅感,於是小說開始從對社會環境的外界描寫,轉向了人類的內心。而意識流思潮的形成恰好完成了傳統文學向現代文學的過渡,由客體向主體、由外向內的轉變。

“意識流”概念原屬心理學範疇,最早提出的是美國心理學家、哲學家威廉·詹姆斯,他在《心理學原理》中指出:

“意識並不是片斷的連接,而是流動的。用一條‘河’,或者一股‘流水’的比喻來表達它是最自然的了。此後,我們再說起它的時候,就把它叫做思想流、意識流或者是主觀生活之流吧。”

對意識的流動伍爾夫有自己的理論性的解釋,在《現代小說》,她說生活的真實是由那些瑣屑的、奇異的、倏忽即逝的印象所組成。就在一天裡,千萬個念頭閃過你的腦中;千萬種感情在驚人的混亂中交叉,衝突又消失。伍爾夫在這些瑣碎的生活現象中,挖掘生活的內核。

伍爾夫:在現實和虛幻兩個世界穿梭,一生都受著“瘋癲”的折磨

安靜時候的伍爾夫

所以,伍爾夫的意識流小說,在當時常常是一種實驗小說,也是一種囈語般的創造。她在這些流水般的意識流小說中,治療自己內心深處的抑鬱和痛苦。在文字中,尋找存在。

伍爾夫:在現實和虛幻兩個世界穿梭,一生都受著“瘋癲”的折磨

伍爾夫意識流小說《達洛維夫人》

“意識流”作為思潮流派出現於西方文壇,它打破了傳統作家安排故事情節,設置環境細節等寫作模式,運用內心獨白、自由聯想、時序顛倒、幻覺夢境、象徵暗示等意識蔓延的手法進行故事創作。這種寫作為整個西方思想界帶來一股新鮮的氣息,成為西方現代派文學中重要的一支。

愛和婚姻,無條件地作為她的避風港

因為她總是在大喜大悲,瘋癲和正常之間起伏不定,因為她要絕對的獨立和自由,所以她一直不願意結婚。可是年輕的猶太男士倫納德卻對她一見鍾情,並且不斷追求。

倫納德在求愛信中寫道:

“我自私,嫉妒,殘酷,好色,愛說謊而且或許更為糟糕。因此,我曾告誡自己永遠不要結婚。這主要是因為,我想,我覺得和一個不如我的女人在一起,我無法控制我的這些惡習,而且她的自卑和馴服會逐漸地使我更加變本加厲……正因為你不是那種女性,就把這種危險無限地減少了。

也許你就像你自己說的那樣,有虛榮心,以自我為中心,不忠實。然而,它們和你的其他品格相比,是微不足道的。你是多麼聰明,機智,美麗,坦率。此外,我們畢竟都喜歡對方,我們喜歡同樣的東西和同樣的人物,我們都很有才氣,最重要的還有我們所共同理解的那種真實,而這對於我們來說,是很重要的。”

1912年1月,倫納德第一次向他求婚,被伍爾夫婉拒了。5月份,倫納德再一次向她求婚,伍爾夫這一次猶豫了。她真誠相告,她的精神不穩定,她會成為他的負擔。倫納德並沒退縮,他瘋狂的愛著她。在五月底,這個對猶太人有成見的女權者伍爾夫,突然告訴倫納德,我愛你並願意與你結婚。

伍爾夫:在現實和虛幻兩個世界穿梭,一生都受著“瘋癲”的折磨

伍爾夫與丈夫

1912年8月10日,他們在倫敦登記結婚。那一年伍爾夫三十歲,倫納德三十一歲。

因為伍爾夫童年遭受的性侵,她對夫妻同房極其厭惡。所以倫納德尊重伍爾夫,不與她同房。伍爾夫在婚姻期間,一直保持著與其它女伴的愛戀關係,這種婚內的出軌,丈夫康納德依然包容。他無條件的愛著她,鼓勵她寫作。鼓勵她在寫作中尋找寧靜。當伍爾夫寫好小說,他做第一個讀者的時候,那眼神裡流露出來的就是視若珍寶。

康納德在伍爾夫的生活起居上,一直無微不至的照顧她,給她一個安寧的避風港。可是伍爾夫每次寫完小說,就瀕臨崩潰邊緣,她一次次自殺。

伍爾夫:在現實和虛幻兩個世界穿梭,一生都受著“瘋癲”的折磨

伍爾夫與丈夫和他們家的狗

有一次,她準備自殺前,曾給丈夫的留言:

“最親愛的,我想告訴你,你給了我最徹底的快樂,沒有人能和你相比。然而這一次我熬不過去:我在浪費你的生命……害病之前,我們的日子快樂得不能再快樂,那都來自於你。從第一天到現在,人人都知道。”

婚姻和愛情給予了她最大的庇護,可是她無法控制自己的痛苦。那種痛苦就像是毒蛇一樣糾纏著她的靈魂。當戰爭、親人的離世等一系列事件不斷髮生在她身邊時,各種矛盾的思想之流便湧現,使她在一種癲狂的矛盾中絕望的掙扎。

在作家和瘋子之間徘徊之後,她最終走向了自殺

在伍爾夫的墓碑上,刻下的是她的小說《波浪》的尾聲:

“死亡,即使我置身你的懷抱,我也不會屈服,不受宰制。”

這個終生為“抑鬱狂躁症”所困的女子在一次又一次的發病時期,堅持著寫作,但最終沒能走出精神的困境。59歲的她選擇了生命的終結。死亡對她來講有著特殊的含義,不是代表精神的毀滅,而是得到了永恆。

伍爾夫:在現實和虛幻兩個世界穿梭,一生都受著“瘋癲”的折磨

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認為,藝術家就如一個患有精神病的人那樣,從一個他所不滿的現實中退縮下來,鑽進他自己的想象力所創作的世界中。但藝術家不同於精神病患者,因為藝術家知道如何尋找那條回去的道路,再度把握現實。

作家內心的躁動不安,以及無法由自我控制的意識狂流,激發著創作的激情。文學史中很多作家都是在癲狂的狀態下記錄著自己的“故事”,伍爾夫在被瘋癲的折磨中,依然勇往直前,她要嘗試在“正常”與“非正常”邊界的狀態,要尋找發自內心真正的聲音。

伍爾夫:在現實和虛幻兩個世界穿梭,一生都受著“瘋癲”的折磨

她在兩個世界中穿梭,在矛盾中掙扎,一生都受著“瘋癲”的折磨。但是由於對文字和藝術世界的孜孜追求,也因為在那裡她可以獲得平靜,所以她柔韌而堅強的“瘋”著,如她的水流般的意識流世界,時而如波濤洶湧,時而涓涓細流,時而泉聲叮咚,構成了她矛盾人生的交響曲。【星期五文藝】


歡迎關注【星期五文藝】

相關推薦

推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