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暗鯨
1
方穎扭頭進了那條蜿蜒深長的街道。
醞釀了一天的狂風終於在這一刻露出了它猙獰的面孔，藉著夜色的遮掩，它肆無忌憚的撥弄著方穎那顆戰慄的心。方穎索性低下頭，將皮包緊緊的抱在胸前，再次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終於，方穎進了小區，朝著4號樓悶聲走去。
“你要吃糖果嗎？”
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傳入方穎的耳朵裡，夾雜在呼嘯聲中格外的清晰可怖。
方穎抬起頭，只看到路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老頭。她遲疑了一下，近前走了兩步，卻赫然發現老頭竟然穿了一件紅色上衣和深綠色褲子。
這樣古怪的搭配讓方穎及時停下了腳步，她下意識的提高了聲音。
“您說什麼？”
老頭詭異的笑了笑，臉上的皺紋堆積到一起，很像一旁的老槐樹。他伸出手來，遞到方穎的面前。
一顆糖果安靜的躺在老頭的手心裡。
“你——要吃糖果嗎？”
2
這個只有四棟樓的小區建於上個世紀，原本是鐵路職工宿舍，可年代久了，無人修葺，慢慢的也就荒廢了，只留下一地的雜草和行將就木的老人們。
方穎所居住的4號樓的402房間原本是屬於老陳頭的，可惜老陳頭上個月出了車禍，喪事之後，家裡人便盤算著把這間閒置的屋子租出去，可是這種偏僻的地方是在吸引不了什麼人。
除了方穎。
方穎是一個正在為了新劇本而發愁的可憐編劇，孤獨的生活對她而言不算什麼。相反，在這個宛如大家庭一般的溫馨環境才是她想要的。
在她搬來的這些時日裡，她使出渾身解數，終於慢慢的和老人們熟絡起來。可是，她想要的精彩故事卻始終無法得到。
孫奶奶、李老師、張大爺……他們吃了一輩子的白水豆腐，平平淡淡對於生活是真，可是對於劇本來說，就沒有什麼收視率了。
直到那個古怪老人的出現。
3
“孫奶奶，您知道小區裡那個穿花衣服的古怪老頭嗎？”
方穎問這句話的時候，孫奶奶正坐在那臺80年代的老式縫紉機前，踩著底板縫一件衣服。
她的手很巧，一絲不苟的專注神色，像是某位藝術大師在創造一件完美的藝術品。很快，方穎的聲音被縫紉機“噠噠噠”的響聲吞下大半。
“孫奶奶，我想問問小區裡那個穿花衣服的古怪老頭！”
方穎提高了聲音，終於從把孫奶奶拽回了現實。
“啊？”孫奶奶愣了愣，眉毛一挑：“你問他做什麼？”
方穎把事情重新說了一遍。
孫奶奶把手放在額頭上輕輕的揉動，似乎要在腦海裡找尋關於古怪老頭的記憶。
“他今年應該有58了，原來是文化宮給人燒鍋爐的，頭幾年，搬到這裡了。這不正趕上老劉頭的房子空出來。說起這老劉頭啊……”
孫奶奶的話匣子被打開，越說越激動，也越說越離譜……老劉頭老王頭老趙頭老孫頭都說了個遍，偏偏忘了最初的古怪老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孫奶奶終於停止了嘮叨，她滿意的把縫紉機上的衣服拎起——是一件小女孩穿的童裝。
“大概是孫奶奶的孫女吧。”方穎心想。
4
出師不利，方穎有些沮喪。
花費了一上午的時間，卻沒有得到關於古怪老頭的任何信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老人的思維終歸不像年輕人那樣集中。
吃過飯後，方穎決定再去找張大爺打聽一下。
張大爺最喜歡做的事是穿著背心躺在大槐樹下的竹椅上，捧著吱吱呀呀的收音機，拿著大蒲扇不停的扇動著露出的肥肚皮。
別看張大爺這個樣子，他可稱得上是方穎所見過的人中學識最淵博的人之一了。特別是歷史和古玩方面，他侵淫頗深，家中擺放的東西，方穎從不敢亂碰，稍不注意可能就碰壞了宋朝的瓷器或者前清的木雕。
張大爺對文物似乎有著很深的執念，方穎曾經看見張大爺對一個電視節目裡的文物鑑定結論有意見，於是反反覆覆的看了一整天的視頻，寫了一封連篇累牘的書信寄到了電視臺，愣是逼著對方公開道歉。
“我正在城樓觀山景……”
京劇聲把方穎勾到了張大爺身邊，張大爺伸出蒲扇，開口問道：“小丫頭，看你垂頭喪氣的，怎麼了？”
方穎抬頭看了一眼張大爺圓鼓鼓的肚皮，開口道：“張大爺，你知道咱們院裡的那個經常穿著花衣服的古怪老頭嗎？”
張大爺彷佛沒聽到一般，嘴裡接著京劇繼續唱著。
方穎皺了皺眉頭，張大爺和孫奶奶的反應如出一轍，不由得讓她有些奇怪。
唱罷了一段高潮，張大爺方才回道：“他本姓沈，別號瘋子，原是個苦命的人啊……”
方穎見狀，正準備好好的聽一段傳奇故事，可沒多久，又被電話鈴聲打斷——張大爺的手機響了。
“喂喂，哦……是李老師啊，嗯，嗯，什麼？你朋友有套青花瓷器讓我幫忙掌掌眼？好好好，把地址告訴我，我這就過去！”
一碰到文物，張大爺就如同換了個人，急匆匆的套上拖鞋往外跑。只留下在原地發愣的方穎。
她覺得有些奇怪。
為什麼每次在即將問清沈瘋子的消息時，總會被各種意外打斷？是巧合還是另有玄機？
方穎稍加思索，決定偷偷跟上張大爺，看個究竟。
出了小區拐了個彎，方穎看到張大爺的確上了李老師的車，隱約中，她還看到車裡有一個熟悉的身影——竟然是孫奶奶。
方穎更加疑惑起來：他們去鑑寶，孫奶奶幹嘛去呢？
李老師的車很快便消失的無影無蹤。方穎垂頭喪氣的朝家裡走，卻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也許，她可以去沈瘋子家裡走一趟。
5
沈瘋子住的地方在3號樓，方穎一進樓道，便聽到一個歌聲傳來。
“找呀，找呀，找朋友……”
沙啞，淒厲，難聽的猶如指甲蓋劃黑板的聲音。方穎硬著頭皮朝樓上走，終於來到了302房間。
302的門開了一小扇，裡面沒有開燈，黑的讓人心慌。
這時，歌聲停了下來。方穎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的時候，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個塗抹的五顏六色的腦袋，咧著大嘴：“你，要吃糖果嗎？”
方穎嚇得一個趔趄倒地，這是她第一次面對面的看沈瘋子，除去臉上的色彩和油脂，方穎能夠清楚的看出沈瘋子臉上的皺紋。
他似乎比孫奶奶口中還要年老。
驚嚇過後，方穎似乎平靜了很多，她篤定眼前的老人有著不為人知的過去和悲傷，隱藏在瘋癲背後，一定有一個精彩絕倫的故事。
想到這裡，她鼓足勇氣，咬牙迴應道：“我，我吃！”
沈瘋子一怔，繼而開心的手舞足蹈：“好呀，好呀！你只要吃了糖果，想問我什麼都可以！”
方穎撥開糖果紙，大腦卻飛快的轉動：他一個瘋子怎麼會知道自己的來意？
“你叫方穎吧，寫小說的？”
“我是編劇。”
方穎抬頭望去，眼前的沈瘋子雖然依舊狀若瘋癲，但雙目清明，透著一股睿智。
方穎故作鎮定的問道：“你不是瘋子？”
“我有時候瘋，有時候不瘋，有時候裝瘋。”
方穎正要詢問“裝瘋”的意思，沈瘋子繼續說道：“醫學上管這個叫間歇性精神病。說起來，我很久沒有跟人說起我的故事了……30多年前，我有了一個女兒，很可愛很乖，她最喜歡吃糖果，喜歡收集花花綠綠的糖果紙。可是那時候我忙於工作，總是顧不上她。”
方穎點點頭，認真地聽著。
“直到有一天，我下班回到家，怎麼也找不見她……”
“她失蹤了？”
“是的，我報了警，找了所有她可能出現的地方，卻依然杳無音訊。過了很久，警方破獲了一個特大拐賣兒童的案子。”
“那你的女兒……”
“那一次，他們一共拐賣了52個兒童，警方卻只找回了51個。最後的那一個……我可憐的女兒……在他們拐賣的途中發生了意外，出了車禍……”
沈瘋子斷斷續續的說完，幾次泣不成聲。方穎亦是唏噓不已，真正的殘忍，不是遲遲見不到的希望，而是希望破滅後的絕望。
“從那之後，我就瘋了。發病的時候，總是把我自己當成我的女兒，她還是無憂無慮的收集著花花綠綠的糖紙……”
6
從沈瘋子那裡出來，方穎深吸一口氣。
沈瘋子的事情讓她很有感觸，不過按照方穎原本的意圖，她是主動來尋找沈瘋子想要獲取靈感的，可是現在看來，更像是沈瘋子在主動等待一個聽眾。
身為職業編劇的敏感，方穎感覺這個故事似乎還沒有結束。
不過當務之急，方穎還是應該回去好好整理思路，爭取儘快寫一個完美的故事開頭。
接下來的幾天裡，方穎把自己關在家裡，冥思苦想的構思劇本的情節。
很快，方穎的思維便陷入了困局。閉門造車終究不是長久之計，趁著天色不錯，方穎走出家門，想要散散心，再次拜訪了一圈老人們。
孫奶奶依舊在縫紉機前做著花衣服，她似乎有事情想要說給方穎，可每次到嘴邊又咽下。
方穎詢問張大爺上次掌眼的事情，張大爺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後來開始咒罵起李老師的朋友：“原本上好的東西，被那個不懂行的混蛋弄差了品相！”
正說著，李老師從後面突然出現，和張大爺爭論起來。
經過了這件事情，方穎開始儘量避開李老師出現的地方，捎帶著，她連張大爺也有些敬而遠之。她總覺得張大爺應該知道李老師的本性，卻依舊作壁上觀，沒有絲毫阻攔。
方穎還覺得，孫奶奶和李老師的爭吵似乎隱藏著很多驚人的消息。
至少，孫奶奶一定掌握了李老師的什麼把柄，才會讓李老師投鼠忌器。聯想到孫奶奶救自己出來後對自己的勸解——“聽奶奶話，以後儘量躲著那個姓李的。”
真的是這樣嗎？
上次，方穎可是親眼看到三個人一起鑽進了一輛車。
她有很多問題想要問孫奶奶，可是慈祥的孫奶奶在這件事上尤為固執，說什麼也不肯回答。
方穎無奈的看向四周，最終目光落在了孫奶奶做的那件衣服上。
“這件衣服，是給您孫女做的嗎？”
10
孫奶奶的態度讓方穎有些心灰意冷，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邊完成劇本的後續寫作，一邊清理著最近發生這些事情的思路。
越想越心驚，方穎忽然覺得整個小區透著一種陌生和古怪。
孫奶奶並沒有孫女，她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女童衣服？張大爺退休前不過是一個普通工人，怎麼會有足夠的財力和知識來收藏文物？再加上一個道貌岸然的李老師和裝瘋賣傻的沈瘋子。
方穎心中既害怕又有些興奮——面對危險重重的隱藏祕密，她卻按耐不住身為一個編劇的好奇心。
正在她為下一步的行動打算時，一個敲門聲打破了她的思索。
她推開門，外面空無一人，地上放著一枚糖果。
她撥開糖果紙，看到一個潦草的字跡。是沈瘋子的——“今晚11點，香山。告訴你被隱藏的真相”。（作品名：《糖果紙》,作者：暗鯨。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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