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離離

當我跨過沉淪的一切，向著永恆開戰的時候，你是我的軍旗。

——王小波《愛你就是愛生命》

周國平在他的《我喜歡生命本來的樣子》一書中提及過王小波，他認為王小波“之於中國文壇，恰似一位遊俠，獨來獨往，無派無門，儘管身手不凡，卻難尋其師承淵源。”

王小波是勤奮多產的，在短短不過五年的寫作時間裡，他輸出了《黃金時代》、《白銀時代》、《青銅時代》、《黑鐵時代》《沉默的大多數》《王二風流史》等等盛行不衰的作品。

王小波是健康的誠實的，雖然他表面看上去很“怪”很“歪”。他說出了太多數人不敢說出的真相，一如《皇帝的新衣》裡的那個小孩。尤其是在“性”方面的描寫，沒有抒情造型，也沒有色情表演，而是用健康誠實的筆觸將它表現出來，讓讀者也能產生共鳴。

就像王小波自己說的那樣：事實上性在中國人生活裡也是很重要的事，我們享受性生活的態度和外國人沒有什麼不同，沒必要裝神弄鬼，既然重要，就自然要討論。嚴肅文學不能迴避它，社會學和人類學要研究它，藝術電影要表現它，這事為了科學和藝術的緣故。

王小波的精神是自由的，他喜歡挖苦各種事各種現象，不餘遺力地抨擊愚昧和專制。他會捍衛一些傳統價值，也依舊懷抱先輩的科學和民主信念，但在他心中，至始至終只有一樣東西就有自足的價值，那就是智慧，從事自由思考的智慧。

生前寂靜潦倒，藉藉無名，死後熱鬧喧譁，名聲大噪。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看到王小波，走進王小波，瞭解王小波。開始接受他的恣意隨意，喜歡上他的黑色幽默，模仿他的文風和思維。甚至一些自詡為“王小波門下的走狗”的人已經組成了一個隊伍，結成了一個聯盟，並日益壯大。

高曉鬆也給了王小波很高的評價：以我有限的閱讀量，王小波在我讀過的白話文作家中絕對排第一，並且甩開第二名非常遠，他在我心裡是神一樣的存在。

所以，王小波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

01

“你好哇，李銀河”

現人們說起王小波就會提到李銀河，跟談起李銀河就會想起王小波一樣，他倆儼然是一個人。事實上，在20年的婚姻裡，兩個人一直好得像一個人。

1977年，李銀河大學畢業，在《光明日報》史學組當編輯。那個時候王小波還只是一名街道工人，平時也會喜歡寫點文字，其中《綠毛水怪》就是他在那段時間裡完成的。之後這部處女作就在小圈子裡傳閱，後來傳到了李銀河的手中。

看完之後她不禁感慨，怎樣的人才能寫出這樣充滿詩意的小說啊！於是便留意起了作者王小波來，那個時候她預感：“這是一個和我心靈相通的人，我和這個人之間早晚會發生點什麼事情。”那個時候她還在幻想著王小波應該是個玉樹臨風才高八斗的“王子”。

但第一次見到王小波真人的時候，李銀河心裡涼了一大截，這個人實在太醜了。小眼睛厚嘴脣，又高又粗還邋里邋遢的。人醜就算了，關鍵還有不知道哪裡來的自信，第一次見面，王小波就問李銀河有沒有朋友，李銀河說沒有，他又追問道：你看我怎麼樣？

哪個女孩子不喜歡帥哥，要知道李銀河的初戀就是一個有著挺直鼻樑和兩條漂亮眉毛的俊美青年，雖說最後無疾而終，但王小波這長相簡直就是在衝擊李銀河對外貌接納的底線。就連李銀河的母親也認為：小波太醜了，拿不出手的。李銀河跟王小波說明了此事，眼看這戀情還沒真正開始就要夭折。

這個時候，那個迷之自信的王小波回了她說：你應該去動物園的爬蟲館裡看看，是不是我比它們還難看？信的末尾還作死地加了一句：你也不太看嘛！這一波操作，真是又可氣又可笑的，這個愣頭青，歪打誤著，以他的真誠坦率和詩意才華，最終俘獲了李銀河的心。兩人自此開啟了一段羨煞旁人的愛情。

衝破世俗門當戶對的禁錮，擯棄“外貌協會”的標準，這是冥冥之中的緣分，也是兩顆心的自然吸引。相愛的兩個人，會接受彼此的怪癖和小脾氣以及一千八百種的壞毛病，也能享受到彼此願意奉獻出的整個靈魂和赤誠的愛。

02

“一輩子很長，要找有趣的人在一起”

1978年，王小波以26歲的“高齡”參加高考，考取中國人民大學。1980年1月21日，讀大二的王小波和李銀河登記結婚。

“我和你像兩個小孩，圍著一個神祕的果醬罐，一點一點地嘗它，看看裡面有多少甜。”

戀愛期間，王小波在寫情書方面不僅寫出了高度，還寫出了創意，他會把情書寫在五線譜上，讓李銀河把回信寫在空白處，“我想你做夢也想不到我會把信寫在五線譜上吧。五線譜是偶然來到的，你也是偶然來的。”

滿腔濃烈熾熱的愛戀在五線譜的信件中暈開，那一個個自帶粉色泡泡和美顏效果的字符，在為兩人愛的樂章譜曲填詞，唱出最動人的歌曲。

一封封以愛之名的情書，一個個輾轉難眠的思念之夜，一遍遍愛的呼喚和迴應，我有多愛你，這些事我就願意做多少次。一次一次，不覺累。

“你想知道我對你的愛情是什麼嗎？就是從心底裡喜歡你，覺得你的一舉一動都很親切，不高興你比喜歡我更喜歡別人。你要是喜歡了別人我會哭，但是我還是喜歡你。”

什麼是愛？你就是愛，愛就是你啊。

字裡行間的真誠和深情，赤誠的猶如一個孩子。那甜到化不開的愛意，也把對方寵成了一個孩子，愛情中最美的模樣，莫過於此。

會寫情書會撩妹，你可能不知道作為一名理工男，他還自學了編程，在1990年就編了一套獨立輸入法，用程序寫出一款類似Word的軟件，並且用電腦寫作。這讓他在清華大學讀計算機專業的外甥都欽佩不已。

九十年代，知道編程的人都寥寥無幾，何況是會獨立編程的呢。對於王小波的編程能力，曾有專業人士評估，在當時還真不輸同時期的雷軍和馬化騰。但編程也僅僅是他的一項技能而已，並不是能為之追求終身的目標，他還是決定追逐自己的文學夢。

文學是他的生命，雖然親哥王小平認為靠寫作維持不了生活。但李銀河很堅定地說：“我堅持小波必須寫小說，因為他的文學才能荒廢太可惜了。生計所需的那點兒物質太容易滿足，實在不行，我一個人工作也夠用了。

雖然不管是學歷還是收入上，李銀河都要高出王小波一個等級，就算王小波沒有什麼經濟來源，李銀河還是不捨得讓他出去打工，李銀河一直堅信，王小波是個天才，也一直鼓勵小波，說不定能寫出個諾貝爾文學獎呢。

李銀河知道王小波夢想是什麼，並全力支持自己愛的人努力去實現自己的夢想，這本身就是一種很偉大，很深沉的愛。懂得和成全，就是這世間最好的愛。

03

“我這一生絕不會向虛無投降，我會一直戰鬥到死”

“浪漫、幽默、有趣、自由”如果這些標籤貼在有錢有閒的富二代身上絲毫不覺得奇怪，偏偏“屌絲”王小波也完整地擁有了這些標籤。

1952年，王小波出生於北京一個很普通的家庭。他在五個孩子中排行老四，父母都算是高知，無形中的文化素養和藝術薰陶對王小波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影響。生活清貧，過得也不順遂，父親曾在“三反”運動中被錯劃為“階級異己分子”，1979年平反恢復黨籍。王小波自己也當過知青、民辦教師和工人。

生活的種種磨礪，打磨卻也塑造了他那堅韌的品質，人生不過片刻須臾，要敢於追求自己所愛之人，所愛之事。生活中充滿各種苦難，樂觀面對，你衝著它笑自己它也會衝著你笑。

記得在雲南插隊的時候，每天被繁重的農活壓得喘不過氣。他被安排每天用獨輪車推幾百斤重的豬糞上山，就像西西弗斯不斷推石頭上山一般，周而復始地重複，手掌早就磨出了一層厚厚的繭，條件這般艱苦他還不忘調侃：

“還好那些豬沒有思想，不然它們看到人類不遺餘力地要把它們的糞便推上山，肯定要笑死。”

樂觀真是一種強大的力量，它是堅強的人對生活中的苦作出的最有力的反擊。

後來王小波考上人大，赴美留學，在人大任教，最後還是在1992年9月辭去教職，做了一名自由撰稿人。

他是一名勤勉的作家，寫出了《黃金時代》、《白銀時代》、《青銅時代》（時代三部曲）、《沉默的大多數》、《一隻特立獨行的豬》等作品。但在當時反響都不大，也不算出名。主要還是因為他的思想他的文字超出了“體制”之外。

他的黑色幽默和荒誕不羈，在當時的文學界備受爭議。他的成名作《黃金時代》，耗盡多年心血，經過無數次的打磨和修改，最後卻被定性為黃色小說，被收入“風月系列”的書籍中，這對他多少是一種打擊。

因為書中涉及大量的性描寫，這在當時是很讓人接受不了的，也使得這本書一直沒能順利在內地出版，一直到他去世之後，他的《時代三部曲》才首次在中國大陸出版。

一直到現在，喜歡他的文字的人成為忠實擁躉，不喜歡他的文字的人也大有人在。除了高曉鬆，還有葉兆言認為王小波的作品是“純到不能在純的純文學”，林少華稱他是“講真話的王小波”，陳曉明認為王小波是“對寫作自由不懈地確認”。

也有馮唐認為王小波的作品“文字寒磣、結構臃腫、流於趣味、缺少分量。”

作品跟人一樣，做不到人人都喜歡，這都沒關係，王小波必定也不會在意，事實上讓他快樂和滿足的是寫作本身。他只是用他的才情、幽默和怪誕不羈默默地影響一些人，與懂他的人在思想上碰出火花。

做喜歡的事，有愛的人陪伴，這已經成功了，其他的，不過是錦上添花。何況，今天還有這麼多的人喜歡讀他的書，在懷念他，足矣。

04

“但願我和你是一支唱不完的歌”

1997年，王小波到機場送李銀河赴英國訪問，臨別前，他用力抱了一下愛人李銀河，結婚20年，他們依舊像當初一樣愛著對方，在家數著日子等著愛人外出平安回家，只不過，這一次，卻成了生命裡的最後一抱。4月11日，王小波因心臟病突發辭世，年僅45歲。

這位恣意遊走在文字世界裡的浪漫騎士，就這樣結束了真實詩意的一生，如果非要說要有遺憾，那可能就是在去世的時候，愛人遠在國外，不能看最後一眼，來不及說最後一遍愛，雖然在之前他已經說的夠多了。

王小波曾說：“我對自己的要求很低，活這一世，無非想要明白些道理，遇見些有趣的事。倘能如我所願，這一生就算成功。”

是的，他成功了。

在王小波的心中，李銀河是他永遠的愛人，沒有人能夠代替。在李銀河心中，王小波除了是最愛的人，還是一本世間最好看的書，是一位用行為在書寫的詩人。

在多年後的一個講座上，李銀河被問及和王小波的愛情以及對王小波的評價時，她說：

生活中的他是一個憨厚的人，心地純淨，眼神清澈。雖然跟英俊一點邊兒也不沾，但是一點不缺乏男子氣。幽默是骨子裡帶的，但他平時並不愛說笑話。

有人說，愛情從來都是單方面的。在激情之愛發生時，大都是一方先愛上了另一方。接下去，有的愛得到了迴應；有的愛沒有得到迴應。我們的情況屬於前一種：我回應了他熱烈的愛情，而對他的愛也變得熾烈。就像福柯與他的伴侶，我們的激情也保持了終身。

彼此扶持，互相成就。王小波愛李銀河就像愛生命，李銀河懂得且相信他的愛，並熱烈地迴應，這首書寫在五線譜上的愛情飛歌，註定是“一首唱不完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