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實故事」雜貨鋪老闆創業進山賣衣服,卻落得在寺廟乞討

跳槽那些事兒 服裝 創業 不完美媽媽 音樂 真實故事計劃 2019-06-17


「真實故事」雜貨鋪老闆創業進山賣衣服,卻落得在寺廟乞討


「真實故事」雜貨鋪老闆創業進山賣衣服,卻落得在寺廟乞討

晚上八點,店裡如往常一樣人流不息,我習慣了,不會因為生意好而興奮,反而盼著陰天下雨或人少一些。

我在人如流水的夜市開著兩家雜貨鋪,經營的商品近萬種。年過三十的我,還是單身,心裡容易長草。嘈雜的叫賣聲和各家店鋪的搖滾樂,滋養著我的草原。我想要改變。

朋友李二走進店裡,一屁股坐在沙發椅上“講新聞”。明天寺廟的佛塔開光,陣勢相當大。據說有各地高僧前來,周邊的信徒和遊客也來湊熱鬧,擠滿了縣裡大小賓館。已有大量人馬趁著夜色衝上山,只因擔心明天擠不上去。

我很平靜,直到李二掏出一個讓我忽然起興的主意:“你也可以上山去放鬆放鬆,看看熱鬧。”彷彿一輛割草機開進草原,我有一個想法,去山上叫賣不久前拉回來的一卦車庫存衣服。這時晝夜溫差大,白天穿短袖,晚上很涼,不扛凍的人一定有這需求。

李二慫了,我只好去忽悠三姐一家與我同行。還真成功了,三姐、三姐夫和外甥,備足酒菜,載著我和一堆衣服,來到山腳停車場。山腳停車場已經停著很多車輛,場面確實和傳說的一樣壯觀,我為此更加興奮。

我們在停車場找到位置,放音樂,喝酒擼串。由於身處佛腳之下,三姐一家越喝越消極,總覺得不妥,即便我們都不信佛。

三姐催促我去賣衣服。我背起一袋衣服,一遍又一遍叫著:“有需要衣服的嗎?後半夜更冷啊。”我沿著山路往一公里外的山頂走,寺廟也在那兒。穿著短袖的一男一女,從車裡探出頭來要了兩件抓絨的,一件五十元。

我獨自一人繼續艱難向上爬,途中遇到一個乞丐。他很敬業,似乎為了一個好的位置,早早開始爬山,現在還沒到達目的地。他在休息,跟我借火,抽了根菸。離開前,我給他加油。

臨近凌晨,山路上人很少,蛙叫、蟲鳴、落葉和流水聲很好,久違的清寧,也是我來的主要目的。

到了山頂停車場,我叫喊著,威脅睡夢中的人後半夜更冷。一箇中年女人抱著肩膀招呼我過去,但最終沒有買任何一件衣服。她的手勢和語氣,讓我覺得自己像條狗。

後半夜,廟裡仍然一派盛世,燈火輝煌,人流不息。還有很多人沒睡,他們的情緒處於至高點。幾個人正議論著即將開光的佛塔,一個女孩特意讓我看她拍的佛塔照片,愣說燈光是靈光。

為了融入人群,推銷自己的衣服,我假裝跟著一起驚歎。可我在山頂一件衣服也沒賣出去,他們只顧著驚歎,看來情緒高漲的人感受不到寒冷。我揹著袋子在廟裡轉了一圈,準備下山。

凌晨一點多,下山的路更加安靜。我又遇到那個乞丐,他蜷縮著,渾身發抖。我走向他,從袋子裡掏出一件棉服,說:“給你,穿上吧。看把你凍的。”

乞丐很感激,慌忙把衣服穿上。他的腿很細,似乎根本無法支撐他行走起來。他跪在水泥路上,不知道多久,還有多久。我又掏出一件棉襖,打斷他止不住的“謝謝”,讓他墊在膝蓋下。

“用不著謝,賣不出去。也不值錢。”

我決定不走了,給自己和乞丐各點一根菸。周遭靜靜的,只有我們倆,他跪著,我坐著。

我說:“咱倆嘮會兒唄。我無聊,你也沒事兒。”

乞丐很聽話,表情裡只有順從,問什麼他就答什麼。乞丐四十七歲,看起來卻像六十七歲,乞討生涯一年多。先天性小兒麻痺,使他和他七十多歲的父母一樣,沒有勞動能力。

“我沒有文化,也沒怎麼上過學。從小靠爹媽養著,他們種地的。我就是一個廢人,啥也幹不了。”

“怎麼能說啥也幹不了呢?你這不是也開始工作了麼?”乞討,在我眼裡也是工作。我對顧客的假笑,不比他高級。換句話說,有些主播不就是新式乞丐嗎?

“這算啥工作,好人誰願意幹這個?我是實在沒辦法了。”

“我曾經也以為自己是個廢人,啥也幹不了。我一殘疾人,視力三級,有證,一種黃斑病變造成的,不但治不了還會逐漸惡化。我因病被辭職,很絕望,覺得這輩子完了。”

那是一個雨夜,我淚如雨下,一宿沒睡。我一朋友說,你必須得接受現實和不能改變的現實。可誰能理解我視力一點點變差,承受著什麼樣的煎熬,每一次去醫院複診都像是被判了無期徒刑或者死緩。父親讓我回家,說餓不死我,我沒回。慢慢的,我發現也沒什麼難的,就是看不清而已,有越來越多能做的事兒,現在忙得不可開交。

我本意是想鼓勵乞丐,卻最終意識到,這好像孩子給長者講道理一樣滑稽。他很平靜,平靜得讓我感受到他無人能懂的孤獨感。

“你是個好人,好人會有好報。”乞丐說。

我回應他:“我可算不上好人。今天是時間、環境、心情都很特別,平時我不會在乎你。”

“這是命裡的安排,人改不了命,我是個苦命的人。”

“身體健康、衣食無憂的人可能內心絕望,有些全身癱瘓的人卻很樂觀啊。”

“你說的對,我就是沒有文化,說不出來。能活著就已經不容易了。”

我被這句話擊中,許久不知道該說什麼。沉默中,我喝口水,意識到他可能也渴了,只是他沒有水。

“你連水也沒帶嗎?要是不嫌棄,就喝我這個吧。我沒有傳染病。”

“不嫌棄,不嫌棄,你……好人,真是好人。”

“你餓嗎?我山下有吃的,要不給你拿點。”

“不餓不餓,晚上吃飯了。”乞丐吞吞吐吐說著感謝,急急忙忙喝著。

我們一樣,都在追求更好的生活。我們也不一樣,我不安於現狀,他適應了,活下去就行。

天色濛濛放亮了,陸續有人往山頂奔去。

我望著行人的背影,問他:“有人路過,你怎麼不要錢呢?咱幹啥來了?”

“呃……”

“你們好,幫幫他唄,挺可憐的。一塊錢也是安慰呀。”我對著遊客和信徒喊叫起來,比買衣服時更賣力氣。

過去幾夥人都沒有施捨,有的人看我們的目光很奇怪,有的人故意不看我們,躲著走。我曾經像他們一樣逃離乞丐,所以能理解。

“你得自己要啊,別光磕頭,有些人不看你。喊出來。”我催促他。

“大慈大悲,幫幫我吧。阿彌陀佛。”他一邊磕頭一邊念說著,重複又重複,根本不在乎哪個是潛在客戶。

“我就不信一分錢都要不來。”最終,我得到了兩元錢,一元錢來自一對年輕情侶,另外一元錢是用手電筒作為紀念品換來的。

我知道,我在旁邊,他不好意思開口,因為我們相互熟悉了,他不想在朋友面前做自己覺得丟臉的事。於是我決定離開:“好了,我要下山了。”

我站起來,伸展因久坐而僵的腿腳。他猛然抬頭,重複感謝的話,我很慶幸他沒磕頭。我伸手進腰包時突然被他阻止,上身前傾試圖抓住我的手,差點趴到地上。

“別別,你可別,給的已經夠多了。我不能要你的錢。”

我掏出這一晚賣衣服的錢,連同一打零錢扔到地上,因為我不想和他鬥太極推手。錢嘩啦散落在地時,我心裡很不好受。

“你快拿回去,你也不容易。”

“我比你容易。”我把他弄哭了。趕緊扛起袋子,扭頭走了。

回到三姐車裡,看到他們一家三口還在熟睡。天完全亮了,我忽然看到,很多殘疾人陸續從一輛檔次不低的汽車下來,分散到周邊,通過高音喇叭大聲講述著慘兮兮的故事,截住人群。

秋天過去,寒冬季節時我開始經歷失敗。距離過年還有一個月,我突然決定在周邊縣城開一家店,二百九十平米,月租一萬元錢,處於一個商業區的二樓。賠得很乾脆,很少有人光顧。

商業區白天熱鬧,晚上沒人,整棟樓只有我一個人,比凌晨山裡更安寧。這晚外面特別冷,風也很大,風從窗縫擠進來時發出女人的哭聲,捲簾門也跟著風的節奏噼啪作響,樓道里似乎還有腳步聲。我不會因此害怕,一絲不掛躺在簡易單人床上,認真聽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這比做愛和暴富更讓人心安。

上午十點。外面亂糟糟的,我醒了,但不起床。沒必要欺騙自己,年前剩下的半個月不再掙扎,不管怎麼算最差賠兩萬,權當買個假期,不做金錢的奴隸,躺夠再說。我一邊躺一邊琢磨今天吃什麼,然後再打開店門。

「真實故事」雜貨鋪老闆創業進山賣衣服,卻落得在寺廟乞討

作者圖|店內商品

吳叔中午時分披著貂皮進門時,我正在刷牙。他是我爸的老鐵,幾年前來到這個縣城,我過來開分店後他經常上門關切。我的狀況越慘淡,他的抬頭紋越深。

“來了,吳叔。”我從衛生間探出頭說。

“剛才咋沒開門呢?”

“剛起。”

吳叔沒說啥,也不看我,皺著眉頭在空無顧客的店裡轉悠。我勸他別上火,一本正經把宣傳成本和收入不成正比的道理講給他聽,他聽懂了,可依舊笑不出來。跟我父母一樣,聽得懂我說什麼,卻還是不開心。所以我賠的不只是兩萬,還有關心我的人的精神成本。這事把我爸折磨得不行,我越安慰,他越討厭我。

我不瞭解這縣城,開店之前有人說行,有人說不行。我花錢買來答案,還獲得一段假期,很划算,但關心我的人不這麼認為。相反,吳叔花兩萬買貂兒、披身上,他覺得划算,我卻不這麼認為。他成了衣服的服務員,精心打理,擔心貂兒受傷,擔心別人不知那是大商場的貨。他覺得“能行”和“虛榮心”是有必要的,給人帶來滿足感。

其實,三姐的閨蜜劉姐,才是我開店失敗最大的受害者。他待我像親弟一樣,每天中午送完孩子上學就來店裡,怕我打發走所有店員,一個人忙不過來。事實上,她總站在窗前發愁……我們一起試過很多方法,都沒能招來客人。

下午,二十二歲的胖丫頭毛毛,鬼鬼祟祟把頭探進店裡,等我和劉姐看到,她才肯進屋。毛毛是剛被我解僱的員工。她媽媽是對門保險公司的一把手,不圖女兒掙錢,只是讓我幫忙帶一帶。相互照應是應該的,畢竟二樓就我們兩家。

“哥,姐,你們幹啥呢?”毛毛小心翼翼關上門,周圍太安靜,她怕門響嚇著我們。毛毛穿一身粉色,像個大布娃娃,目光在我和劉姐之間來回遊移,似乎在等我們回答她的詢問,至少說點什麼。劉姐面生喜色,因為毛毛很討人喜歡,那種可愛不是裝的。劉姐每天都得詢問毛毛前一晚的進食情況,但答案只有“撐”。

因為被濫用激素,毛毛的智力停止發育,並且開始發胖。她沒有成年人的煩惱,會因為一點小滿足而感到開心。這個二十二歲還活在童話裡的女孩,連放屁都絲毫不遮掩,我和劉姐提醒她不應該這樣,她迅速羞紅著臉,說不知道應該遮掩。

開始時,因為她笨拙,我生過不少氣。其實她工作很認真,想做好,盡力按照她認為最好的方式去做。可我生意太慘淡,就把她炒了。她沒有因為失去工作有半點鬱悶,六百六十六塊六毛工資,第一次靠自己賺來的錢,讓她足足興奮了兩天。

我媽第一次來店裡,毛毛把我們都驚了。毛毛聽說來人是我媽,異常殷勤地挽著她胳膊說話,直勾勾盯著她,像是在期待一個好評。

媽媽表情僵硬地看著我,勉強笑了笑,直到聽說那不是她未來兒媳婦,才放下心來。

我把媽媽的胳膊從毛毛手裡搶過來,笑著呵斥道:“幹活去!”

毛毛“哦”了一句,轉身走開。

媽媽還是有點擔心,跟我擠眉弄眼。我趴在她耳邊,小聲地說:“咋樣,媽?這個行不行?年輕。”

“去你媽的。”媽媽罵了我一句。

毛毛很幸運,她快樂、幸福,她自己也這麼認為。很多人容易變得複雜,很多人又疲於複雜。

媽媽就很複雜,每天都要詢問銷售額。她和父親接受了我的失敗,把我之前的話複述一遍來安慰我。我喜歡聽她的聲音,儘管她一直想我結婚。

我有過幾段情感經歷,曾經被同一個人甩過七次。第七次以後,我還想繼續被這個人甩來甩去。

我們倆都有點不正常,說不定哪一天又好上了,但那不代表要結婚。愛情這玩意兒,我喜歡。

轉眼,我把新店處理掉,回家過年。

我去二舅家拜年。二舅是個老酒鬼,每天醉生夢死,頭頂就是大酒缸,醒了就得整一口。還好,這天他清醒著,誰都認識。看我來了,他很高興,從炕上坐起來。

“二舅。”我坐在他不遠的炕沿上,得大點聲喊,怕他聽不見。

“啊?”

“一天喝多少酒啊?”

“我哪知道喝多些啊?想起來就喝一口唄。”二舅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說。他清楚喝酒不是個好習慣,但就是上癮。

“二舅喝酒上癮是啥感覺啊?”

“就是想喝唄。”

“那你覺得,酒好喝在哪兒呢?”

“酒有啥好喝的,辣唄。”

“辣?”我相當驚訝。

二舅笑著抹了一把嘴邊的口水,說:“那不辣還香咋的?”

“我能喝出香來,不然喝它幹嘛呢?你得用所有的味蕾去感受。”

“香?我這喝了一輩子酒還頭一回聽說酒香。我咋不信呢?你是咋喝出的香來呢?”二舅相當震驚,嗓門很高,不服氣。

“二舅你這酒別喝了,沒意思。都喝不出香,你還喝它幹啥?”我問他。

“不喝是不行。你能喝出香來?那兒有兩瓶好酒,我大孫子買的,讓你大嫂炒兩個菜,咱給它喝了,告訴告訴我怎麼喝出香。”

“我可不跟你喝,你不會喝酒。”

最後,我沒跟二舅喝酒。

過來幾天,大舅的外孫結婚。我比他大兩歲。去了被催婚,不去媽媽不高興,只能去。

人多時,我喜歡找個角落立著,這跟視力有很大關係。誰的臉我都看不太清,不說話顯得傲,主動開口又怕叫錯人。躲在角落最好。

一個即將結婚的外甥,走到角落找我聊他裝修婚房的事。親戚們都知道我很能開店,裝修過很多房子。

我的肩膀被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是二姐。“大兄弟。你能來二姐可真高興啊!你可是個大忙人兒,真沒想到你也來了。”

二姐是新郎的媽媽,頭上彆著小紅花,精神頭好得很。

我看著她頭上的小花,說:“二姐。這小花太好看了。”

二姐高興,有點害羞又很驕傲,哈哈大笑地說:“大兄弟啊,俺家你大外甥都結婚了,你這還挑啥呢?可別讓我老姑跟你操心了哦,趕緊地。”

意料中的催婚。我想好了戰術,今天二姐很忙,敷衍即可。老舅就不一樣了,他很閒,在角落裡抓住我。剛才他已經說了我一陣兒,我的答覆是有女朋友,並形容成他心目中該有的樣子,針對不同的人,我有不同版本的女朋友。目的是讓他們暫時安心,反正過後各忙各的。

從老舅的神情裡,我猜到我媽或者我爸出賣了我,他們揭穿過我多次了。不過,爸媽如今揭穿我之後總要給對方一些安慰,勸他們別為我操心。

爸媽能這樣說,代表這些年我的思想工作沒白做。父母要的是子女幸福,不是一定要結婚。我證明了自己有性格和能力,一個人也可以幸福,父母也就安心了。

思想工作對於老舅沒起作用,他使出殺手鐗,突然拔掉假牙舉到我眼前,說:“你看!老舅饞你喜酒饞的,牙都饞掉了。“

我大聲呵斥他:“你咋那麼饞呢?”我們在大笑中結束這個話題,他知道我這樣的人不喜歡談論婚姻。

年初,兩家義烏供貨商聯繫我,各自發來一批對口又便宜的貨。我急忙趕赴義烏談合作。

作為東北人的我,很難適應南方的溼冷,尤其是室內。我的租房空調壞了,取暖器就是照亮我生命的太陽。聯繫我的兩家供貨商都不靠譜,但我不能白來,每天在國際商貿城徘徊,選貨。

第四天,還是雨天。我撐著傘路過一座天橋,很冷,每一陣風都在趕我回被窩。周邊行人不多,前面有一個乞丐,天橋上只有我倆。他沒有雙臂,跪在風雨中,頭頂在水泥地上,瑟瑟發抖。

走近時,我看見他毛衣溼透了。事情進展不順利,寒風使我情緒更加糟糕,我心裡沒有一絲憐憫,反而覺得他受凍是自作自受。

又一陣風讓我感到痛苦,我停在通向地面的臺階上,快步走回到乞丐身邊,把包裡所有的硬幣扔在他頭頂的塑料盆裡。我被他的敬業打動,為他振奮我的精神而付費。叮噹作響的聲音,驅使他對我連連磕頭,什麼也沒說,頭也沒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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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圖|天橋上的乞丐

通過一些老關係的介紹,我收了幾家不錯的貨,自己也找了一些,把家裡庫房堆得滿滿的。我以為要開始忙了,沒想到出現了意料之外的事情,王總突然聯繫我。

王總和我去年相識,他是省城一家網絡公司的老總。我欣賞他,他有能力和見識,還有錢。這次他和周邊市縣操作一個電商項目,需要我陪著激活線下幾十家服務站。他的節奏之快,快到我放下電話就要馬上收拾行李跟他出差。大概三天。

王總的公司跟三個縣有合作。他先驅車四個半小時到我縣接上我,下午經過三個半小時趕到B縣,途中不停給我介紹B縣的合作項目。他有些疲憊,可是沒辦法,我眼神不好,不能開車。

晚飯時,王總在酒桌上精神煥發,跟來時判若兩人,我暗自佩服,演技真好。領導很滿意,使我們喝了不少酒。我們送走領導,回到賓館,彼此確定都沒喝多。他通知我明天起早趕往C縣。那邊的領導已經約好中午見面,路程六七個小時。

次日在車上,王總像一天前那樣講起C縣的具體情況。三個小時後,我說:“王哥。先別說了,休息一會兒,我大腦不行了。”我閉上眼睛,深呼一口氣。

“別急。慢慢來。你睡一會吧。”王總笑著說。

去C縣目的是參加一個線上線下平臺的啟動典禮,市裡領導也來了。王總的團隊已經在這兒忙了幾天。大家各有分工,我也跟著乾點體力活兒,中午吃過簡單的盒飯,晚上十點才吃第二頓,是火鍋。火鍋店成了會場,大家一邊吃一邊開會,直到凌晨才各自散去。

回到房間,我先睡了,王總則抽菸、寫發言稿,次日四點半就把我拽起來奔向會場。C縣的負責人像打了雞血,在現場四處指揮,眼睛裡佈滿恐怖的血絲。大家個個西裝革履,跟前一天干活兒時截然不同。他們上臺前,我給他們每人配了一罐功能飲料。

典禮結束,臺上開始文藝表演,緊繃的工作人員都可以放鬆了。C縣負責人下臺立刻去找地方睡覺。王總則帶著我去參觀後面的展位,他還沒垮,因為待會兒還有領導要來,可他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到。但他的精神枯萎得很快,我的功能飲料也不起作用了。之後,他去車裡給三歲的兒子發視頻,那是他最開心的時刻。

中午和領導擺慶功宴,晚上跟經銷商吃答謝宴。王總沒休息,從一桌喝到另一桌。事先說好,我在必要時上前擋酒,他確實有點招架不住了。結果上了酒桌,他愣是扛到最後,我倒酒少了他還不幹,覺得那麼做不對。不過他沒有喝醉。

王總團隊的所有骨幹如卸重負,他們安排我去別的房間睡,原因是王總有鼻炎,今晚喝了酒,必鼾聲如雷。他們告訴我可以睡個好覺,事實上次日八點吃過早餐,我又跟著王總趕往市裡。這次是去大學,完成他延遲多年的研究生論文答辯。

晚上又是一個酒局,王總孤身前往。回到賓館,他醉得找不到房間。一個項目負責人攙著王總,他跌跌撞撞,情緒非常激動,批評酒負責人在酒桌上的過失和工作中遲遲未能攻破的問題。

這是出差第三天,王總終於垮掉,失去以往的教養和冷靜。

一位項目經理臨走時,小聲囑咐我:“把你的鬧鈴取消,明天我坐動車先回公司,千萬別叫醒他,讓他睡到自然醒。這幾天你辛苦了。”

王總喝完酒鼾聲可真響亮,橫掃我的所有睡意。我思考著,也許像我們這個年紀的青年人就該像王總一樣,這才是做事的狀態。

鼾聲斷斷續續,大概停了十幾秒,王總突然坐起來,大口喘氣,隨後又躺下,他還在睡夢中,可表情十分痛苦。沒過一會兒,他又來一次……呼吸很困難。

我迅速打開門窗,讓空氣灌進來。觀察了一會兒,他的恐怖行為有所平息,痛苦表情也逐漸舒展。我更無法入睡了,生怕他出意外,仔細地觀察他的呼吸節奏。一個小時後,他穩定下來,而我也撐不住了。

真是個可憐的傢伙。按理說,他擁有的,都是我追求的,但現在反而是我來憐憫他。他聽說這個想法後,解釋說,他是為了家人、更高的追求、公司幾十號人,才不得不逼自己變強。他成了別人眼中的榜樣,也成了一個奴隸。

我想,王總的極限應該是死亡吧。聽說,有一年,他在市區開車途中突發心衰,半路把同事趕下車,硬是撐著獨自開車到醫院,“任何人都幫不上忙,只有醫生能救我,所以沒必要讓別人知道。”

出差結束後,我回到家先把自己的出版想法與各方溝通,落實到細節,最後才開始動筆,寫一套完整激活服務站的計劃書。

我寫計劃書期間,店裡的事都甩給了三姐,她還得兼著照顧孩子,也很累。最終,我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全情投入這項工作,於是放棄。雖然這樣一來,等同放棄一個很好的發展機會,但我生活終於回到了舒服的狀態。

晚上關上店門,結束忙碌的一天。我在吧檯的電腦前,一口茶水配一口煙,看《荒野求生》,心想再進一趟原始森林。去年,我跟家人去過一次,感覺很好。現在,我想進去住幾天。

三姐準備去醫院,臨走前瞥了我一眼。她怪我沒長心,三姐夫住院,我都沒去看一眼。三姐夫是一名肥胖的貨車司機,工作高危又辛苦,寢食不定的生活使他越來越胖,他早就不想養車了,卻不得不為他的小家熬著。每一次他身邊的司機發生事故,三姐都勸他收手,可他沒有別的出路。這是大多數老司機的難題。

終於,三姐夫的五臟六腑疼了一夜後,住進地方醫院。醫生診斷,稱其疑似患有胰腺炎、脂肪肝、高血脂、糖尿病……三姐的世界轟然倒塌,三姐夫的父親就是因為胰腺癌去世的。

其實我也擔心過一陣,可三姐夫轉到省裡醫院後,醫生先排除了胰腺癌,那還有什麼大不了的?而且連胰腺炎和糖尿病也是疑似。住院並不說明問題嚴重,三姐夫現在能跑能跳玩手機,只是多打幾針而已。

晚上,二姐帶著我去看望三姐夫。二姐進了病房立馬情緒上頭,各種關切和慰問。我仔細一看,三姐夫狀態好著呢。我繞過一些障礙,孩子、凳子和我的姐姐們,擠到三姐夫旁邊,笑著說:“你把手給我,我給你把把脈。“

“你給我滾犢子。”三姐夫下意識用胳膊攔住我的手。我們經常鬧著玩兒,所以下意識防備是有道理的。更多的時候是他挑釁我,總跟二姐夫合謀整我。大姐夫就從來不欺負我,只好玩遊戲。

我開始瞎編,忽悠他:“你讓我摸摸,漲漲經驗,我現在只會摸喜脈和死人的脈。胰腺炎和脂肪肝啥的,我還沒摸過呢?”

三姐夫把手伸過來:“給你摸吧。”

我很認真,但是啥也沒摸出來,說:“你這肉太厚了,脈搏很虛弱。等你能吃的時候,我給你燉一鍋大骨頭湯補補。”

聽三姐夫說,吃了藥不能隨意吃喝。我就勸他們夫妻倆,就當花錢減肥了,要不還真難狠下這個心。果然,八天後出院他瘦了十幾斤。胰腺炎和糖尿病都被排除。

這是一個好消息,三姐夫失而復得的健康讓全家歡喜。三姐夫頓悟了,健康成了生活重心,他決定暫時先減肥。

如果是最壞的結果呢?我們身邊都發生過,少逛一次街,轉而去腫瘤醫院逛一圈,就知道自己有多幸運。

我們很少預防災難,只是滿心期待好事發生,或者壞事不要發生。大多數人不會刻意練習失明後的生活,我會,因為這是我很可能要面對的問題。

三姐夫出院後,我忽然想練習“下肢癱瘓”。可是好好的人,練這個似乎不太正常,旁人會有什麼反應?我腦一熱,當即上網買了雙柺。輪椅太貴,沒必要,也沒地方放。後來,練習與否不再重要,我只是找到了一個好玩的事兒。

雙柺寄到時,我正坐在從外地開往家裡的大巴上,三姐看到雙柺就懵了。三姐先和家住省城的大姐通氣,大姐來試探幾句,我感覺不對,讓她有話直說。突如其來的雙柺,讓家人多出很多不好的猜想,畢竟那不是“好人”用的東西。

回到家,我問三姐雙柺在哪兒,她嫌棄,好像我帶回了瘟疫。她還揚言要慫恿爸媽把雙柺踹彎嘍。爸媽得知,果然給我一通罵,正常人誰玩這個?

一個拄過雙柺的朋友得知,聲嘶力竭讓我趕緊撇了:“同病房的好幾個病友,就是因為先有了拐,後來真的拄上了。”我不認這迷信,說他胡說八道,他則咬定我腦子不正常。或許,我們都有病。

習慣固有的生活,人就容易忽略掉它的可貴存在。所以才會有那麼多身體健全、衣食無憂的人處於焦慮與痛苦之中。我身邊有很多這樣“不幸的”人,他們抱怨自己不幸,卻過著令人羨慕的生活。

幾位“不幸的”好朋友邀我去喝酒,一男三女。我們有些日子不見了,這次邀請方式有些別緻,把手機立在大酒杯前,展示著我的照片,用另一臺手機拍視頻呼喚我。旁邊有幾個女人在笑談:“大叔,來喝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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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圖|朋友發來的邀請

我覺得好玩,打算赴約。為了讓事情變得更好玩,我帶上雙柺。我拎著雙柺飛奔向一輛出租車,下車後我開始進入狀態,關車門時聽見司機驚歎了一句“我操”。

我架著雙柺,拖著雙腿,往飯店屋裡挪。頭一次正式用,不太熟練,門口珠簾掛在身上,可我不能用手去撥弄。服務員過來幫忙,詢問來意,我告訴她們來這兒赴約。前往包間路過大廳,很多人注視著我,可能剛剛的動靜有點大,或者架雙柺來吃飯的人不多,所以惹眼。我內心有點不自在,表情卻保持淡定。

服務員推開包間的門,我出現在朋友面前,他們的笑聲戛然而止,驚愕地盯著我,反覆問我遭遇了什麼。我面帶笑容,嫻熟地坐在固定的靠椅上,擺順自己擰在一起的癱瘓的雙腿。

朋友們依舊盯著我,肉也不吃,酒也不喝了,焦急等待我的答案。我知道他們很著急,不慌不忙地倒滿酒,想笑卻竭力剋制。他們開始質疑,我索性站起來原地踏步幾下,證明自己沒事。

腿是沒事了,他們卻又認為我精神出了問題。這事給他們的衝擊力挺大,本以為他們會爆笑,結果沒有,反而顯出一些陌生感,陷入“該笑又笑不出”的尷尬情緒。

我笑著說:“我就是想看看你們什麼反應,看完了,咱們喝酒吧。”

用了幾杯酒,大家才回到以往喝酒的狀態,嘎嘎大笑。幾位女性朋友酒後各訴各的苦,期望大家能解決她們困惑,錢不夠花、愛她們的人不盡人意,抑或她們愛的人讓她們不滿意。那位男性朋友,什麼也不想說,也許還和以前一樣,不知道該愛誰,不知道誰愛他,在不同女人的床上迷失方向,錢也不夠花。所以,他們喝酒的目的,是發洩痛苦,釋放壓抑情緒。

酒喝完了,大家的問題卻沒有解決。每次喝完都意猶未盡,大家都是單身而自由,酒精催生情緒,讓我們總想像二十幾歲時一樣充滿活力。想當初,我們半夜去寺廟敲和尚的門,上山放煙花,去水庫等日出。

近兩年我們每次縱情宣洩情緒後的第二天,幾乎個個都精神萎靡,渾身虛軟。這幾具三十歲出頭的懶惰肉體,哪經得起鬧到後半夜的折騰。

這一回,凌晨了,大家卻想不出什麼特別好玩的事。我們的去向,跟他們的生活一樣沒有方向。我想回家,他們還想和從前一樣狂歡。醉酒的神奇之處,就是讓人生出常態沒有的想法。

五個人在車裡思考著去向,情緒很快就落了下來。三個女人在後排相互依偎,我和那個想跟後排女人上床的男人坐在前排。五人中,只有我和其中一個女人沒結過婚。

“要不咱們去火葬場吧。現在,那裡一定很安靜,能讓你們靜下心,感悟一下人生。”我提議說。

“有病。”

於是,我們紛紛各回各家。

到這時候,我已經做足準備,自學大量野外生存技能,購進很多野營裝備,要進原始森林住幾天。讓人意外的是,家裡竟然沒人反對我的決定。

出發前,大姐在家人群裡發了一個視頻:一個男孩在斑馬線上摔倒,很快頭部位置出現大片血跡,男孩抽搐幾下就靜止了。意外無處不在,生活處處是危機。所以我買了幾份意外險,目的不是讓家人發財,我當然不想死。但萬一,那也是一點安慰吧。

二姐夫決定與我同行。一是他很想去,二是家人不放心。我想一個人,想要寂寞。這沒法跟家人開口,他們不理解有人想要寂寞。後來我沒堅持,我也有點怕。

開車進山六十公里,心情隨海拔上升而上升。無路可走,我們把車停在一戶養蜂人的家裡,開始徒步。我愛大自然,說不清愛它什麼。二姐夫進入無人區後似乎不再喜歡原始森林,從逐漸低落和緊張的狀態能察覺出,他後悔了。

沿著小河一直走,比想象中艱難,到處是荊棘,到處是溝壑。這對我的視力是一種挑戰,但也不過是多挨幾下枝條抽打,或者多絆幾回腳而已。

幾個小時後,我們踏上一個小山脊,眼前豁然開朗。前方一片平坦空地,左邊是籃球場大小的池塘,清澈見底,卵石鋪底;右邊是潺潺溪流,青山作襯。

我決定不走了。安營紮寨,洗米做飯,撐網捕魚,忙得不可開交。

「真實故事」雜貨鋪老闆創業進山賣衣服,卻落得在寺廟乞討

作者圖|在森林裡做飯

天色漸暗,氣溫驟降,帳篷被一層水珠籠罩,比預想的要冷很多。我坐在夢境般的河邊獨自喝酒,仔細品嚐著一切,響河捲走所有精神疲憊。

氣溫越來越低,口中的水汽夾著酒味,噴湧而出。我醉了,索性躺在砂石地上仰望星空,唱歌。酒精讓我感到溫暖,若是獨自一人,想必會凍死在此地。

二姐夫躲在帳篷裡,嚷嚷著,不讓我唱歌。他害怕歌聲招來野獸,但其實我正以此驅趕野獸。

衣服終於無法抵抗低溫。我帶著酒瓶鑽進帳篷,一口只喝一點點,大概喝了一斤六十度白酒。越來越冷……

第二天早晨,我醒來發現自己睡在姐夫的帳篷裡,他不在。陽光烘得帳篷暖暖的,暖讓我無比幸福,我便繼續睡。

好像有人趕著羊群從我們營地經過,一箇中年男聲跟二姐夫說:“來這兒住幹啥?多冷啊。”

“沒啥事兒,來玩。”二姐夫回答。

羊群從我後背經過,那人腳步聲清晰可見。

當我鑽出帳篷伸懶腰時,二姐夫愁眉苦臉坐在石頭堆頂上,整個人看起來很不好。

“弟呀,咱們走吧。這有啥意思?這晚上太冷,太遭罪了。”

“我都料到了,不讓你來,非來。不過你走了更好,我正想一個人在這兒享受。我可以給你送出去,反正不遠。”

“你可拉倒吧,我能把你一個人扔這兒嗎?”

“算幫我忙,走了我更好,你挺掃興。”

“你不走,我就不走。”

“我給你送出去還不行麼?知道你害怕自己走,完蛋玩意。”

二姐夫不說話了,繼續無奈坐在石頭堆上。

後來,據他說,昨晚整宿沒睡,前半夜我耍酒瘋,他不得安寧;後半夜安靜得可怕,他反而渴望我鬧騰起來。我問他,牧羊人和羊群去往何處了。他說根本沒有牧羊人和羊群,我不信,卻到處找不到羊糞,說明確實沒有。而我下意識轉移到二姐夫的帳篷,說明半夜確實很冷。不過這些事,我毫無印象。

第二天,二姐夫只顧蹲在石頭堆上發愁和瞭望。我捕魚、做飯,用繩子在樹上做了吊床,樂此不疲。我離開營地,他就跟著,寸步不離。我赤條條在池塘裡游泳,他蹲在岸邊瞅,水深最多不過一米五,他竟用繩子拴著個棒子,握在手上,準備隨時救我。

一天中二姐夫多次提出離開這鬼地方,他情緒越來越差。面對我精心烹飪的飯食,他都沒有胃口。這個中年男人,有時候像保鏢,有時候卻像是初次離家的孩子。

夜幕降臨,我們靜坐在河邊。

“明天早上吃完早飯就走。”我說。

“啊?那太行了,我聽你的,你說咋的就咋的。”二姐夫忽然興奮起來,“你說這有啥意思?今晚你不喝酒就知道有多遭罪了。”

晚上的確很冷。我讓他別用氣爐取暖,他卻堅持摟著開水鍋。次日,二姐夫早早醒來,收拾完帳篷和行裝,等待我從帳篷裡出來。

這個等待過程,肯定焦急又漫長,但二姐夫沒有打擾我,一直等待。

我們走出山林。二姐夫看到車那一刻,頭上陰雲終於消散,有信號的第一時間給二姐打電話,聽到了他最渴望的聲音。他真的被嚇壞了。

回家途中,路過農村的父母家。媽媽讓我去一趟,我有點怕爸爸罵我胡鬧。見面時,爸爸卻什麼也沒說。他很憔悴。

爸媽正在裝修一處房子。我從工人口中得知爸媽這幾天很痛苦。失聯後,媽媽拖著受傷的腿腳,時不時到大門外張望,流淚。他們打定主意,如果今天還沒有消息,就帶人到森林裡進行搜救。我意識到,讓他們受苦了。

這事兒過去以後,我再次迴歸原來的生活,開店,做生意。而不久以後,媽媽用上了我的雙柺。

有一天晚上,我讓外甥和外甥女拿一些閃燈去夜市人流中叫賣,錢一半歸我,一半任意他們處置。

兩個孩子許久未歸,我有點擔心,便出門尋找。兩個孩子全身掛滿閃燈,看得出他們很開心。

他們圍到我身邊,每人上繳十幾元錢,又合資給我買來一碗臭豆腐。我們帶著他們,他們捧著小吃,在人流中穿行,往回走。

人流中,有一個乞丐,他沒有雙腿,身子有些骯髒,身下是一個帶軲轆的板車,正緩緩前行。

我隨著人流,繞過了他。

-END-

作者丨紀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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