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黃茂軍（資深媒體人）
2001年夏天，我在北京。某一天（確切的日子應該是北京成功申辦2008年奧運會後不久），我去東三環邊上的鵬潤大廈找何力聊天。何力是我在中華工商時報時的同事，他當時正領著一票人馬創辦《經濟觀察報》。何力說：“你加盟我們報社吧！”我說：“可以啊！”何力又說：“不過要考試，你得寫一篇文章……”
大約一週的時間，我去交稿，何力打開文章一看——《景德鎮批判》，眉頭就皺起來了，看了大概三分之二，何力把鍵盤一推：“可以啊！寶刀不老嘛！”於是，我靠批判景德鎮進了《經濟觀察報》。
今天的《九德物語》，就是當年《景德鎮批判》的一個章節。
1990年至2000年的十年間，景德鎮的陶瓷業進入了一個鬱悶的平臺期，但全市的工業總產值則有一個大幅度的飈升。熟悉景德鎮的人都知道，該市就是在九十年代的前期都還在為它的產業結構單一而大傷腦筋，全市八成以上的產業工人從事著陶瓷或與陶瓷相關的工作。同時單一的還有它的經濟成分，國有企業佔到了92%，政府為此背了個不輕的包袱。
▲景德鎮陶瓷工藝
十年間，景德鎮人對這座城市沿襲了近千年的產業結構進行了傷筋動骨般的改造，這點努力從近十年陶瓷工業產值與工業總產值的比例變化可以清楚感到。與此同時，景德鎮的管理者頂著巨大的壓力，對陶瓷企業實施全行業領域的改造，或資產重組，打造如景德鎮陶瓷股份有限公司這樣的航母級企業；或關停轉改、破產、拍賣、承包、租賃。近10萬陶瓷工人似乎在一夜間被推向市場的風口浪尖，其中的艱辛與震撼幾乎波及景德鎮的每一個家庭。
儘管景德鎮的官員們至今還在拿瓷都這塊金字招牌說事。但有種種跡象表明，他們在接待那些奔著瓷器來的外地人時，已經在有意無意地淡化這點份量。他們會告訴客人：景德鎮還是亞洲最大的無氟壓縮機生產基地；是中國最大的微型麵包車生產基地；同時還是中國最重要的直升機研發基地——在陶瓷業不景氣的今天，景德鎮人沒法不去炫耀這些，要知道在2000年的130億工業總產值中，有93億多是由這些企業創造的。在景德鎮的“十五”規劃中，僅一個昌河工業集團公司就承擔著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厚望。
當年，在節假日期間的景德鎮，人們經常可以看到一些穿著藍色工裝的昌河人出入於高檔消費場所。據一家保齡球館的老闆反映，在昌河有自己的保齡球館之前，他的顧客中有一半以上是昌河人；而一些景德鎮市民也常抱怨昌河人抬高了這座城市的物價——據說昌河人平均月入是2000元左右，這是個很讓普通陶瓷工人景仰，同時也受到傷害的數字。
▲藍色工裝在景德鎮已成為一件彰顯經濟地位的服飾
顯然，藍色工裝在景德鎮已成為一件彰顯經濟地位的時尚服飾。
有社會學家指出：處在經濟盆地中的地域文化是沒有凝聚力的文化，因為它常常表現為一種淺薄和短視。儘管景德鎮是江西省工業化程度最高的城市，儘管其人均GDP在全省名列前茅，儘管這幾年它的工業總產值以平均17%的速度增長，這座城市所能拿出的各項經濟指標數不用說和國內其他經濟發達城市比，就是和其條件相仿的城市相對照也是存在差距的。但記者已經在不同的場合聽到省裡、市裡的官員告戒景德鎮人不要小富既安。
不管怎麼說，昌河成為景德鎮的新驕傲的確有其資本，這家在1990年還只是嘗試性生產600輛汽車的軍工企業，曾經在中國汽車製造行業創造出“昌河現象”，成為中國微面的領軍企業，如果不是後來北京等城市搞的砸“面的”行動帶來的抑制，昌河顯然會把它的“昌河現象”演繹得更為淋漓盡致。儘管受了這一悶棍，這家來自贛皖經濟欠發達地區的三線企業還是倔強地在2000年完成了年產銷10萬輛的計劃。同時其研發的新車也在這一年順利下線，今年（2001年），昌河更成功上市。這一切的努力都顯示在中國汽車業的角逐場上，註定會有昌河藍色的身影。
▲昌河生產車間
在景德鎮的經濟藍圖中，類似昌河這樣的骨幹企業還有十家左右，它們承攬了景德鎮的骨幹財源。在這些企業的生產目標中，陶瓷一塊僅佔1/10——這真是一個既出人意料、又似乎在情理之中的佈局——就陶瓷業的現狀而言，景德鎮的瓷器總產值要在未來五年內達到20億的規模，的確要經一番努力才行。
可現在的問題是，景德鎮的“瓷都”稱號絕非浪得虛名。先不說它擁有舉世無雙的瓷文化底蘊，也不說千年瓷都積攢的品牌效應。僅就景德鎮的瓷業人材儲備而言，它有世界唯一一所培養陶瓷人才的高等學府，中央、省、市三級陶瓷研究機構，38位省級工藝美術大師、12位國家級工藝美術大師，近10萬陶瓷產業工人（注：2001年統計數據）——這些也是其他城市所沒有的資源。景德鎮將其建設經濟重鎮的希望寄託在昌河這樣的新明星企業自然無可厚非，但它似乎也應該好好地思索一下陶瓷的市場究竟有多大、其市場到底在哪裡等此類問題，畢竟“瓷都”在中國乃至世界也只有一個。
藍色昌河給景德鎮帶來希望，也可能帶來遮蔽。
編輯：徐娟、薛南
美編：吳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