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幾乎是中華歷史五千年中最重要朝代之一,甚至要算一張古代名片。整個唐朝近300年,總體顯得包容開放,多元的民族和文化都在其中孕育,成就最輝煌的一段時光。

正因為唐朝光芒耀眼,帶給後人的迷惑也多。好比古人對唐太宗李世民充滿崇拜,今天的人們大多也對李世民充滿景仰和好感。究竟太原起兵時,到底是李淵本人意願還是出於李世民的謀劃?李建成、李元吉到底是不是如史書形容的那樣一直對李世民充滿敵意?探索唐朝初期歷史已經成為後人非常困難的一幕。

貞觀盛世為君臣協作典範,唐太宗李世民為何沒能善始善終?

唐太宗李世民的畫像

如果剔除史書本紀的矇蔽,梳理一些個別人物的傳記,也許能夠看到接近真實的一些脈絡。《新唐書》記載,楊玄感起兵時,鷹揚府司馬許世緒對李淵說:"今攬五郡之兵,據四戰之衝,苟無奇計,禍不反踵。若收取英俊,為天下倡,帝王業也。"許世緒當時就勸李淵把握時機起兵,李淵聽後的反應是“公奇之,顧倚親密。”將許世緒引為心腹,其兄弟許洛仁後來也一起成為唐朝功臣。《舊唐書·劉文靜傳》也記“及高祖鎮太原,文靜察高祖有四方之志,深自結托。”要說李世民、劉文靜和裴寂設計前,李淵沒有奪取天下之心的說法是顯然不成立的。包括李淵起初在西北弘化郡結交四方豪傑,雖然可以說李淵性格一貫如此,但說他完全沒有收攬人才壯大實力的打算,也難以讓人相信。

為何李淵前期遲遲不行動?實際上在河東太原地區的形勢無法使他提前起兵。大業後期,隋煬帝北巡出雁門郡遇困,李淵已經在河東聯合王仁恭救駕。但他在河東的地位並不穩固,且突厥後期對隋朝隨時威脅邊關。李淵不敢輕舉妄動,出任太原留守是大業十三年,當時太原郡丞王威、武牙郎將高君雅還在身邊時刻監視,李淵擁有的兵馬也有限,如果貿然加入各地烽煙之中,毫無疑問將面臨腹背受敵,也容易成為隋煬帝主要打擊目標,楊玄感的前車之鑑已經說明問題。這就是李淵前面一直表現低調的根本原因,並不是李淵沒有起兵打算,而是一種對客觀形勢的理性表現。正因為李淵為此深思熟慮,起兵是關係家族安危的大事,要說年紀輕輕的李世民在主導起兵經過,那是說不過去的。

李淵入長安登位,嫡長子李建成就有了太子身份,就以留在長安為主了。之後平定地方,以軍事能力有優勢的李世民為主,李元吉也一度追隨李世民,這時對付西北河西的薛舉、薛仁果父子,以及涼州李軌,的確是李世民的功勞。

武德二年,北方劉武周和宋金剛聯絡突厥一起南下,李元吉和裴寂坐鎮河東太原,沒能抵擋逃回長安。李世民大展謀略收復河東,趕走劉武周宋金剛,唐朝從關中將西北與河東連在一起,與竇建德的河北夏,王世充的河南鄭並列為北方最大的勢力。這時,竇建德與王世充聯合自保,又是李世民一舉挫敗竇建德,圍攻洛陽令王世充投降,李世民的威望就如日中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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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劇中的李世民形象

太子李建成在長安開始坐不住,趁山東、河西陸續有一些人不服,李建成也出馬去平定,但小規模的軍功不能同李世民相比。像武德三年劉武周逃亡漠北,李淵還是讓李世民去追擊,僅讓李建成留守蒲州,這種對儲君的保護無形中讓李建成和李世民的功勞差距越來越大,漸漸增長李建成對弟弟的忌妒和警惕心理。

武德五年(622),又是李世民擊敗劉黑闥,魏徵都認為不能長此下去,終於把追擊劉黑闥的任務爭取過來,李元吉已經和李建成一條陣線,兩人順利在魏州斬殺劉黑闥,為李建成挽回一些分數。

武德七年,江淮一帶的輔公祏被殺,江淮及江浙基本納入唐朝範圍,天下初步一統。李建成、李元吉趁著鎮守河東,想要接管李世民的部將和兵力,於是利用突厥進犯的消息,對李世民展開行動。

李世民並沒有坐以待斃,以唐朝人劉餗《隋唐嘉話》的說法,秦王府也使人誣告太子勾結邊將圖變。儘管這是筆記小說,但劉餗是著名史學家劉知幾的兒子,距離唐初也不超過百年,實際上他這是當時真實的楊文幹事件。

玄武門前夕,史書一再宣稱李建成、李元吉收買不少後宮妃嬪經常說李世民壞話。李世民同樣沒有閒著,妻子長孫氏也在後宮活動。在李淵跟前殷勤侍奉,還帶兒子李泰討李淵歡心。雖然長孫氏顯得勢單力孤,但為李世民爭取了不少時間。

新舊唐書都認為是李建成、李元吉預先定下昆明池埋伏的計劃,被一個率更丞王晊探聽到消息,祕密告知秦王府。這時、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等都建議李世民做出反擊。就在這一群男人要生死搏殺之際,《舊唐書·長孫皇后傳》專門提到一筆,長孫氏也參加壯行一一撫慰鼓勵秦王府將士,史書稱“左右莫不感激”。假如繞開大量渲染李世民被動無辜的形象,可見在爭位過程中,恰恰是李世民進行“全家總動員”:小到年紀不大的孩子李泰哄爺爺李淵高興;他的女人長孫氏雙管齊下:一方面在宮廷內籠絡人心,儘量化解矛盾爭取時間;另一方面又出面鼓舞人心,激勵士氣。所以,不論新舊唐書如何修正李世民的迫不得已,大體仍然看得出,李世民為奪位花的心思真不小,而且軍事謀略上很有能力的李世民根本沒有“被動挨打”的感覺,要說他一直為此積極主動都不算過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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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唐太宗的傳記

整個玄武門過程前後有三天,具體經過就無需多說了,陳寅恪、黃永年等眾多唐史前輩學者都曾為此反覆辨析,不管怎樣三天後,李世民成了太子儲君,跟著就當皇帝了,父親李淵成了太上皇。從此李淵被軟禁老死,除了參加過貞觀年間兩三次大型宮廷聚會,基本他從歷史舞臺上消失了。

李世民登位,除了對李建成、李元吉家人嚴酷外,像魏徵、王珪等原來太子身邊的人都大膽啟用,原來秦王府的文臣武將,大部分人都在貞觀盛世留下重要的印記,如著名的凌煙閣上就號稱有二十四人,整個貞觀盛世一直被形容為古代最理想完美的時代,取得輝煌的成就。

今天人們都耳熟能詳,李世民鼓勵大臣進諫,勵精圖治,知人善任。對地方官員的選用基本親自過問,還派李靖等十幾個黜陟大使經常巡察,為此有了監察區概念,這就是唐代的道。行政上推行三省制,任用多名宰相分化職權。由中書省發佈,門下省審核,尚書省執行。一個詔令的形成,一般先由多名宰相在中書省政事堂舉行會議,形成決議後報皇帝批准,再由中書省以皇帝名義發佈詔書。經過門下省核實,再由尚書省安排各部執行,如軍事交給兵部、人事安排交給吏部、法律事務交給刑部、禮儀事務交給禮部等等。貞觀時期的優點在於,即便李世民的“金口玉言”也會過三省宰相討論,尤其門下省有權對皇帝命令進行批駁,防止李世民“頭腦發熱”做出一些不當舉動。

貞觀前期,為了恢復民生,多次開倉賑濟災民,准許百姓就食他州;拿出皇宮金帛,為災民贖回賣出子女,使災民度過荒年。各州縣獎勵生產,扶持民眾經商,所以短短數年就基本安定下來。各地幾乎沒有貪汙腐敗,犯罪率史上最低,如貞觀七年釋放死刑犯回家善後,到秋季,全都回來受刑,沒有一個罪犯逃逸,堪稱歷史上的奇蹟。

文化方面,在弘文殿聚四部群書20餘萬卷,如中華官方古史歷來號稱“二十四史”,單單李世民一朝就編撰了八部,分別是《晉書》《梁書》《陳書》《北齊書》《周書》《隋書》和《南史》《北史》,達三分之一。

最重要的邊疆事務和一些軍事行動基本是從貞觀中期開始,漸漸影響貞觀盛世發生一些轉變。

侯君集、薛萬徹消滅麴氏高昌,在著名的交河古城設立都督府,唐朝管轄權進入西域範圍,籠絡薛延陀為重要盟友。薛延陀的汗庭在金山(今新疆和外蒙古阿爾泰山一帶),整個部族居於東西突厥之間,所以唐朝密切聯合薛延陀為挫敗突厥的重要一招,唐朝聲望漸漸遠播西域,大量昭武九姓諸國前來長安成為藩屬。之後,李世民又東征高句麗,作為隋煬帝事業的繼續。

第一次東征之後,唐朝對薛延陀悔婚,雙方關係由好變壞,發生真若水之戰。《新唐書》稱位於夏州塞外,大概今內蒙古達爾罕茂明安聯合旗境內百靈廟鎮艾不蓋河流域。這一戰薛延陀失敗是事實,但史書對唐軍的勝利也有一些誇大。唐軍又扶持其附屬,原居漠北的回紇部出兵,最後將薛延陀汗國消滅。在漠北設立安北都護府,在漠南設立單于都護府,另外包括羅伏州(今越南河靜)、玄闕州(後改名餘吾州,今安加拉河地區)、安息州(今烏茲別克斯坦布哈拉)、哥勿州(今吉林通化)等涉及東南西北四面邊疆的羈縻州府,地域空前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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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昌交河古城遺址

伴隨唐太宗李世民在邊疆方面的赫赫功業,歷來都稱頌唐朝的開放交流和興盛繁榮。從貞觀到開元,源源不斷來唐朝的各部族、各遠方邦國的人很多,以至於長安洛陽成為外族雜居的國際性大都會,文化空前多元,令後人著迷。

今天都容易被唐朝的興盛迷惑,忽視當時仍然是古代社會。像玄奘、鑑真這些卓有貢獻的文化使者,歷史上卻是冒著違反法律、冒著生命危險去完成的事業,如果不是九死一生創造了巨大名聲,作為私下出境者,不知道被處死多少回了。

唐朝內部的一般百姓根本不允許隨便跨州過府,假如想到別的地方進行走訪探親或經商買賣,需要到官府開具文件。邊疆的管理更為嚴格,所以,唐朝詩人營造的山水浪漫和到處漫遊大多是“文學語言”,他們往往通過趕考、公務、探親等方式漫遊各地,要麼就是動盪局勢下的輾轉漂泊,實際他們寫的是唐朝社會的一個側面,而大部分普通老百姓除了在自己戶籍所在,生平活動的範圍實在有限。

唐朝前期不說主動與外邦交流,哪怕“做回訪”的情形也非常少,不論西域還是新羅、高麗、日本。好比貞觀時期作為官方使者貢獻非常大的王玄策,史書居然沒有傳記,出生和死亡都沒有記錄,到底出使了幾次也說不清楚。對他的事蹟也只有零星記載,以至於長期都懷疑他事蹟的真偽。其實目前為止,能夠對王玄策稍加研究的資料都不是正式史書,而是個別佛教書籍,難免有傳說和野史性質。

從李世民到李隆基,對邊疆屬國的重視和交流遠遠不夠。大食崛起不斷向東方蠶食,一度與吐蕃聯合,導致唐朝中期基本失去波斯和昭武九部,在《新舊唐書》《唐會要》清楚記錄著波斯、昭武九部在百年間對唐朝不斷上書希望支援救助,唐朝對他們只是安撫,除了張孝嵩、高仙芝個別主動應對,大多長安方面對此是無動於衷的,而且張孝嵩和高仙芝處理西域事務的結果,最終是批評和處罰居多。

今天再綜合看待李世民和貞觀之治,李世民從一開始就有不亞於楊廣的急於求成的功利心,李世民對功業與成就的渴求,以及對那些大臣的態度前後更是並不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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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名臣魏徵塑像

如有口皆碑的魏徵,對李世民進行200多次諍諫,大多有的放矢,李世民已經有不耐煩的時候,甚至一時氣憤說要殺魏徵,證明他對納諫的態度有反覆。魏徵死後,王珪、馬周等人也多次諫言,李世民當面也接受意見,可沒有誰會像魏徵那樣冒死逼著李世民落實諫言,因此就往往沒有什麼效果。皇帝想去遊獵仍然會去,想修別宮仍然會修,納諫就成了一種君臣之間的表演。

事實上,早在貞觀八年(634)就有轉變預兆。當時中牟縣丞(今河南鄭州市中牟縣)皇甫德參進諫:“陛下往日修築洛陽宮,耗費民力;收取地租,則過分征斂;民間女子都喜歡梳高髻,也是向宮裡學的。”李世民大怒:“這個皇甫德參,是不是國家不徵用一個勞動力,一斗地租都不收取,朕的宮女們都剃光頭,他才滿意?”正是這一年,魏徵覺察出天下大治後,皇帝心理有了變化,他說:“陛下如今不再喜歡直言了。雖然還勉強接受,但早已沒有了往日的豁達。”魏徵開始以“目疾”為藉口屢屢“求為散官”。

貞觀十三年(639),魏徵寫下反思貞觀之治開始中衰的《十漸不克終疏》:“頃年以來,意在奢縱,忽忘卑儉,輕用人力。”“頃年以來,疲於徭役,關中之人,勞弊尤甚。”大膽批評唐太宗說“百姓無事則驕逸,勞役則易使”這種不當言語。在用人方面“近歲以來,由心好惡,或眾善舉而用之,或一人毀而棄之;或積年任而信之,或一朝疑而遠之……”魏徵於貞觀十七年病故,這樣正直的聲音就更少了。

再到貞觀二十二年(648),充容徐氏(名徐惠,南樑大臣徐文整四世孫。充容為後宮妃嬪等級,比昭容低。年僅二十四歲憂鬱而死,永徽初陪葬昭陵)批評當時情況:“頃年以來,力役兼總,東有遼海之軍,西有昆丘之役,士馬疲於甲冑,舟車倦於轉輸”等。通過這些不同的聲音和現象,才能全面瞭解被後人一再推崇的貞觀之治。

正因為需要全面冷靜的分析歷史,呂思勉先生後來在《隋唐五代史》評價李世民其實是一個“中材之主”,許多專家學者都感覺過於嚴苛。當然,李世民的個人能力並不算差,但他為人過於隨性,發揮極不穩定。貞觀之治的巨大成就還不好說李世民佔“主要”一面。李世民前期當皇帝很謙虛,不像其他皇帝那麼賣弄權力,在內有長孫皇后的幫助,在朝有房杜,魏徵、長孫無忌、李靖、李績、王珪、馬周等等一大批文臣武將,連比較“小人”的宇文士及、許敬宗都是很有才的,加上貞觀制度對君權的制衡,整個時代生氣勃勃,作為皇帝的李世民本身發揮很有限,整個貞觀之治之所以傑出,的確是標誌著集體的能量和成就更明顯。

貞觀盛世為君臣協作典範,唐太宗李世民為何沒能善始善終?

唐朝前期疆域和邊疆形勢

通過實現貞觀之治,李世民後期有些飄飄然,他的皇帝意志漸漸體現出來,軍事行動增多,雖然憑藉強大實力繼續取得一系列成功,但他的行事不見得服眾,的確能夠體現呂思勉先生所言的“中材”特質,好比對薛延陀的打擊就是過河拆橋,出爾反爾;好比滅高昌時的確意氣用事,對高句麗的行動難免有號稱“天可汗”的上國心態。雖然這些行動對唐朝鞏固邊疆和擴大聲望有積極一面,但李世民抬出的理由實際不比楊廣顯得“高大上”。

俗話說,以小見大也能以大見小,不論大事小事,最終還原李世民作為一個人,是可以剔除他的光環的。包括他對待身邊的大臣也一樣不盡人意。

第一個就是最重要的魏徵,幫助李世民獲得貞觀之治以及塑造他納諫的形象,魏徵於公於私對李世民都堪稱功勞最大,臨終時李世民的表現肝腸寸斷,還拉著最疼愛的小女衡山公主要嫁給魏徵兒子魏叔玉,場面相當感人。可魏徵死後沒多久,李世民就取消了這門親事,他居然誤會魏徵生前其實與侯君集勾結,還對史官褚遂良以那些諫言的奏疏邀名,這不僅是對魏徵品質的懷疑,還由此對衡山公主一生都造成意想不到的波折。李世民沒有作為君主“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的嚴謹,甚至連民間“重然諾”的豪傑氣概似乎也都不具備。

衡山公主是長孫皇后和李世民最小的女兒,李世民悔婚以後,另外為她挑選女婿,嫁長孫無忌和長孫皇后的族兄弟長孫詮(算是嫁給了一個舅父長輩)。高宗時長孫家全體遭難,長孫詮被貶巂州(古為越巂郡,巂的讀音有爭議,但今天四川涼山州北部還有越西縣,就是沿襲古代稱呼,所以巂讀音xi比較合理,州治為邛都縣,今西昌市東南)還死於非命,公主對皇兄李治十分怨恨。再嫁韋氏韋正矩,夫婦經常爭吵,傳言還有家暴嫌疑,可能沒有那麼誇張,但兩人感情不大好應是事實,公主死時才剛剛三十歲。

再如另一個大功臣李績。很多人都知道李績病重時,李世民剪鬍鬚為他做藥引的故事,經常用來形容李世民愛惜功臣的佳話。事實上都知道李世民對李績的態度主要是“耍心機”,一方面倚重用李績平高句麗以後壓制他,避免過於抬高他的功勞,另一方面是為了太子李治將來再啟用他,讓李績感受到李治對他的倚重。《舊唐書》和《資治通鑑》都寫李世民的託孤之言:“公往不負李密,今豈負朕乎?”君臣之間的感情與信任不能說沒有,但往往是居於次要的。

還有像劉洎、侯君集、張亮、李君羨、羅藝等文武大臣全都被殺,李世民也沒有史書形容的寬柔仁德。

劉洎是貞觀時期有貢獻的宰相之一。貞觀十一年(637)還在御史任上,他尖銳指出尚書省執行詔命敷衍推諉,效率低下,建議精心選任尚書左右丞及兩司郎中,以此督促提高工作效率。貞觀十七年(643),太子李承乾被廢,劉洎進言新太子李治學業不佳,大臣侍奉太子學習不夠勤勉,李世民就讓劉洎、岑文本、褚遂良、馬周等輪流前往東宮,督導學習。

之後李世民親征高句麗,劉洎與馬周輔佐太子李治。李世民回來在定州養病(當時設有定州大總管府,今河北定州市),劉洎與中書令馬周前去探視,褚遂良在覲見李世民時誣告劉洎不關心皇帝安危,還說依照當年伊尹霍光的方式輔佐太子,朝廷上下沒什麼可擔心的。李世民病好以後傳劉洎問話,馬周還為他作證,但李世民堅持將劉洎下獄賜死。十年後的高宗顯慶元年(656),劉洎之子劉弘業還上疏為父親伸冤,稱被褚遂良誣陷。唐高宗詢問近臣意見,給事中樂彥瑋道:“如果洗雪劉洎的罪責,豈不是說先帝濫用刑罰。”唐高宗將此議壓下不再提及,可見都知道劉洎是被冤殺,卻為了維護李世民的形象不為劉洎洗雪冤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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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視劇中的侯君集

侯君集是參加玄武門的重要功臣,算是李世民的親信了(可見被殺時李世民不捨的態度)。早年跟李靖、李道宗等名將西征吐谷渾,向李靖請教討論兵法,進步很快。貞觀十三年(639),侯君集獨挑大樑,與薛萬徹西征高昌立下大功。當時侯君集縱容軍士蒐集珍寶,表現出嚴重的缺點。回來以後被彈劾下獄,岑文本認為侯君集功大於過,不應過分處罰,侯君集為此心懷怨憤。

這事的真實性存疑。侯君集攻高昌前,國主麴文泰病死,其子麴智盛繼承王位。侯君集率兵行至柳谷(有說是田地城東,唐代設柳中縣附近。有說大約是今吐魯番東北靠近沙漠某處),得到消息麴文泰將被安葬。諸將勸說侯君集趁安葬國主時突然襲擊,可大獲全勝。侯君集沒有同意,他認為趁對方舉行國葬時偷襲太不講道義,不是正義之師。侯君集能夠拒絕偷襲,光明正大行事,攻下高昌後卻偷搶高昌各地珍寶斂財,感覺有些判若兩人,即便有一些金銀珠寶收穫,也不至於像史書形容那樣不堪。

侯君集女婿賀蘭楚石在東宮任職,太子李承乾感覺地位不穩,聯絡侯君集希望得到扶持,侯君集認為可以利用太子謀劃行動,賀蘭楚石卻非常憂懼,居然將太子與侯君集的事情向皇帝通報,最後太子被廢,侯君集被殺,妻子流放嶺南。

到底侯君集有沒有謀叛?其實也是一個疑團。《舊唐書》寫侯君集被殺,唐太宗李世民痛哭失聲:“與公長訣矣,而今爾後,但見公遺像耳!”非常煽情,從高昌回來,同僚張亮彈劾他,張亮也是凌煙閣功臣,還排在侯君集前一位。侯君集找過張亮發牢騷,一種情況可能說過氣話,二就是張亮對侯君集不滿,故意誆他入彀。當時就他二人密談,張亮的話也只是一面之詞。

最根本的要害還是牽連太子李承乾。李承乾有被廢的危機,希望拉攏侯君集這樣一個有威望的功臣扶持應該不假,但是否真的在謀劃起事?其實沒有明顯證據。主要是賀蘭楚石的揭發,侯君集進出東宮沒有什麼問題,包括說為太子效力的話,也不算什麼嚴重把柄,好歹太子是儲君,臣子為其效力也是本分。

關鍵他們真要有什麼祕密,似乎沒必要摻和賀蘭楚石充作“媒介”,賀蘭楚石的舉報本就帶著疑點,主要還是李承乾已經地位堪憂,以侯君集新近立功的聲望,與李承乾關係密切,難免不會再來一出玄武門啊。雖然不能說侯君集完全清白,但作為一個功臣,在李世民手中死的不明不白卻是沒有懸念,這也側面能證明《舊唐書》寫李世民對侯君集死前那一段煽情文字的確事出有因,大有弦外之音。

包括摻和侯君集之事的張亮,早年在瓦崗軍是徐世績(就是李績)部下。投靠唐朝以後,得到房玄齡舉薦,加上李績照應,儘管能力不算多強,就像今天說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在侯君集問題上,張亮表面出於忠心而舉報侯君集,實際張亮過去就是情報工作者,一貫風聞奏事,對侯君集的事情可能就出於自保(以史書記載似乎兩人關係原本不錯),並沒有掌握確切證據。當侯君集死後,他跟隨李績去高句麗,到戰場上表現怯懦,所以,貞觀二十年也被他人以養子五百,意圖不軌舉報被殺。

之前還有羅藝、李孝常(為武士彠之前的利州都督,曾開糧倉幫助李淵入長安,受封為王的元老功臣)等人,都在貞觀前期死於非命。

貞觀盛世為君臣協作典範,唐太宗李世民為何沒能善始善終?

影視劇中的李君羨往往和武則天牽扯一起

當年李世民、李建成攻劉黑闥,羅藝帶兵救助過李世民,之後與李建成似乎更親近。李世民登位時,羅藝在北邊素來威望很高,受封1200戶坐鎮北方。剛貞觀元年,李世民就翻臉,找藉口說他在幽州謀變,長孫無忌和尉遲恭奉命去攻打,羅藝逃奔突厥途中被殺。

羅藝謀變肯定是冤枉,一種可能是羅藝的確與李建成的關係更親近,李世民十分忌諱而容不下他;另一種可能不牽扯李建成,純粹是羅藝與李世民關係疏遠,又佔據幽州邊關,在河北很有威望,李世民也是不放心,設法要找理由除掉。不論出於什麼原因,都顯出李世民的心胸寬容其實很有“尺度”。

另一個側面證據是溫彥博在羅藝府上供職。此人就是《大唐創業起居注》作者溫大雅的弟弟,作為太原起兵見證者之一的溫大雅,武德時期寫的起居注正是給李淵和李建成說好話的,多少說明羅藝對李世民登位前後的一種態度。但溫彥博是一個文人,後來繼續被李世民任用,還升為宰相,最終投靠李世民了(溫大雅死於貞觀三年,加上後來溫彥博受太宗禮遇,創業起居注算是流傳下來),死後陪葬昭陵。

還有李君羨,也是參加玄武門的重要猛將,只因酒宴上一時胡言亂語就被去職貶官,李世民還不放心,將其全家問罪致死。一千年後另一明君康熙帝還在《閱史緒論》中說:“讖緯之說本不足據,如唐太宗以疑誅李君羨,既失為政之體而又無益於事,可為信讖者之戒。” 稍微清醒一點都能看出李君羨雖有過錯,但罪不至死,更不該讓其全家遇害,在這問題上簡直稱得上昏庸糊塗了。

今天都知道,世間本沒有完美的人,不論作為李世民還是那些文武大臣。即便是功臣也不一定全都賢臣良將。然而貞觀之治是唐朝最重要,也影響最大的輝煌時期,尤其李世民不論在唐朝還是在後世,幾乎被形容成最傑出的皇帝。但本質上並沒有什麼完美無瑕的人和事,李世民不可能例外,遑論李世民在家族恩怨中還有另外一番形象,對父親,對兄弟,對侄兒,甚至對自己子女都不算什麼仁德寬厚,除了軍事上他頗有建樹,不論品德還是才幹,李世民都是一個非常典型的凡夫俗子,呂思勉先生當年評價他“中材”也許並不算過分苛刻。

但是歷來的史書卻在不斷製造另外一個唐太宗,粉飾他如何寬容賢明,如何氣量博大。儘管從大方向來說,貞觀之治和李世民的確取得較大成就,但史書描繪稱道的那種景象,與歷史真實顯然還有不小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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