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後傳，林沖誅殺最大仇人？一個神祕高手，卻道出宋江最終命運'

文：都頭鄆哥（作者原創授權）

之前，筆者與大家品讀了《蕩寇志》（《水滸傳》續書，清代俞萬春著）第九十七回，陰秀蘭與姚蓮峰偷情，卻被戴春捉姦鬧出了人命案，最終高衙內、富吉等趁機敲詐了一筆，沒想到梁山已經兵臨曹州。今天我們繼續品讀《蕩寇志》第九十八回“豹子頭慘烹高衙內，筍冠仙戲阻宋公明”，看看後續發展如何。

情節簡介：梁山兵臨曹州，高衙內得知先鋒是林沖，嚇得半死。宋江、吳用先已商議派張魁、凌振入城接應，不料張魁被捉，於是吳用讓時遷偷偷入城。曹州兵馬都監樑橫見高衙內懦弱，於是自己帶領兩員副將出城迎敵，卻被林沖將兩員副將殺死，樑橫欲逃回城中時，時遷點燃了城中凌振栽埋的地雷，轟塌了城牆，樑橫被逼自殺。宋江、林沖等入城後，得人告發，活捉了高衙內，林沖殺了高衙內為林娘子報仇。因曹州地理位置重要，宋江、吳用調董平前來鎮守，又在張魁引領下去探看曹南山形勢，不料卻被筍冠仙用縮地之法將眾人移到了河南寧陵地界，宋江等一番問尋，終於見到了筍冠仙，卻被對方一頓駁斥，打消了宋江等向南面東京方向發展的念頭。宋江等回曹州時迷了路，眾人飢餓，時遷偷米卻被發現，對方大罵宋江等人，呂方、郭盛等便要動手。

都頭曰：此回的內容可以用“給個甜棗，打一棒子”來形容，自全書開始以來，曹州一戰應該可以算真正描寫梁山如何攻打併佔據一座城池的戰鬥，而且在此戰之中，雖然作者的本意並非為林沖伸冤，但其設計的林沖殺高衙內報仇的情節確實讓很多對《水滸傳》原著中高俅、高衙內陷害林沖情節耿耿於懷的讀者感到很痛快，本來到這裡，梁山攻佔曹州，南渡黃河後，很有可能長驅直入，直搗東京。但是作者怎會讓梁山如此“得意”，於是憑空搬出了一個法術高深的“筍冠仙”給宋江等人當頭棒喝，打消了梁山南圖的念頭。其實我們細讀原文會發現，梁山在此書中沒有一件事情是會徹徹底底痛快的，即使是在取勝的情況下，也會被安排出現一些小挫折和損失，這其實就是作者不願讓“強盜出風頭”心理的表現，而雷將方面則恰恰相反，這點我們以後還會分析，還是先看看此回涉及的歷史典故。

此回所涉及的典故主要有兩個，第一個是張魁在曹州臥底被捉，吳用準備安排時遷進城，文中吳用對時遷道：“你從城角僻靜處，悄悄越城進去。如會著了凌振，你可幫同舉事；如已知凌振失陷，我計已破，有你在內，亦可相機策應。”範金門在句中批道【向見左傳婦人懸綆城外以引齊師，諒亦由僻靜處也。】範金門所說的典故出自《左傳》“昭公十九年”，原文為“秋，齊高發帥師伐莒。莒子奔紀鄣。使孫書伐之。初，莒有婦人，莒子殺其夫，已為嫠婦。及老，託於紀鄣，紡焉以度而去之。及師至，則投諸外。或獻諸子佔，子佔使師夜縋而登。登者六十人。縋絕。師鼓譟，城上之人亦噪。莒共公懼，啟西門而出。七月丙子，齊師入紀。”也就是說春秋時莒國有個婦人的丈夫被國君殺了，婦人想要為丈夫報仇卻勢單力薄，老了的時候到了紀鄣這個地方，她便整日紡繩度量城牆，終於等到齊國軍隊攻打紀鄣城，婦人於是把繩子投到城外，齊軍得以登上城頭，攻破城池，終於為自己的丈夫報了仇。可以說這個婦人堅毅、執著的精神是值得稱道的。範金門在這裡看到時遷從城角僻靜處進城，就聯想到了那個婦人，推測她當初把繩子投到城外估計也是在城角僻靜處，腦洞也是挺大的。

第二個典故是梁山軍兵臨曹州時，曹州兵馬都監樑橫請求高衙內主持迎敵被拒絕後，於是自己“帶同張金彪、王登榜並大隊人馬 ，直到北門。只聽城外喊聲大振，賊兵已抵北門。”範金門在句末批道【兩軍蹙兮生死決。】範金門引用的這句話，出自唐代李華的散文《弔古戰場文》，此文回顧了歷史上戰爭的悲慘場面，描述了古戰場荒涼悽慘的景象，揭示了戰爭的殘酷以及給人民造成的災難，指出必須推行仁政才能制止戰爭，表達了作者渴望和平的善良願望以及對人民尤其是對戰士的無限同情。原文較長，在這裡只貼出範金門引用語句的完整句子“鼓衰兮力竭，矢盡兮弦絕，白刃交兮寶刀折，兩軍蹙兮生死決。”範金門在這裡引用這句話是想表現出樑橫孤軍迎敵的氣概和捨生忘死的悲壯，以襯托他心目中這位悲劇英雄。

第三個典故是宋江等拜訪筍冠仙，筍冠仙勸他們歸隱，但是沒有成功。宋江求問前程，仙人笑而不答，暗忖道：“孺子不可教也。”遂口占一律雲：“到處干戈動鬼神，夜深人靜憶前因。明如金鏡超三界，渡得銀河撫萬民。遇合有緣隨世運，漁樵無限樂天真。而今欲問前程事，終是朝廷社稷臣。”範金門在句末批道【臨別讖語，後回自解。三國志之落鳳坡、封神傳之絕龍嶺，大率如此。】我們解讀了這麼多回《蕩寇志》，可以發現範金門等很喜歡引用一些古代典籍或者小說，其中小說中除了《水滸傳》，經常被引用的不外乎《三國演義》、《西遊記》、《金瓶梅》、《封神演義》等幾部，在這裡範金門便引用了《三國演義》中鳳雛龐統死於落鳳坡、《封神演義》中太師聞仲死於絕龍嶺都是大家很熟悉的橋段了，古代小說中人物命運結局往往是“前世註定”了的，故事都是按照所謂的“套路”在推演而已，《蕩寇志》自然也借用了這個手法，運用到宋江身上。但仔細分析一下，筍冠仙所謂的“讖語”，不過是很低級的藏頭詩而已，連起來就是“到夜明渡，欲漁而終”，暗指宋江最終在夜明渡被漁人賈忠、賈義擒獲。這種伎倆其實吳用早在賺盧俊義的時候就已經用過，但作者卻寫吳用解不出這“讖語”，顯然人為地拉低了吳用的智商。

說完典故，我們再分析一下此回中的人物。本回中梁山在攻打曹州時，遇到了一個頗為難纏的對手，那就是曹州兵馬都監樑橫。我們在前文已經說過，俞萬春十分“護犢子”，整本書中不肯讓手下36雷將（另有張叔夜父子3人）陣亡一個，但最終剿滅梁山108人，不讓官軍有損傷又會顯得太假，所以作者想出了一個辦法，那就是在36雷將之外又杜撰了18位散仙，用作者的話來說就是：“玉帝因這夥妖魔力大，又去十洲三島閻浮世界得道高真數內，召集一十八位散仙，齊來協助這三十六員，共成大功。”其實說白了就是組了一個“炮灰團”，在雷將需要犧牲的時候就拿這些“散仙”頂包，此回中的樑橫正是散仙中的一員，書中說他是“青龍峰下保勝真人”。其實我們仔細分析一下曹州一戰的來龍去脈，就會發現，樑橫這個人物就是為了給雷將金成英背鍋而設置的。曹州未破之前，作者為了避免金成英淪為階下囚或者承擔丟失曹州的責任，於是安排他跑路了，而丟曹州的鍋順理成章就甩給了高衙內和樑橫。本回回末範金門在總評中說：“林沖之憤，鬱結已久，一旦勃然而興，自不可遏。加以高衙內如此昏庸，則曹州之失，可以數言了賬。特書寫出樑橫一身勇敢，其事其人，昭然若揭，則煌煌一郡，庶有些須戰陣之事。考樑橫列入散仙班內，其功績不多，而為國家增一郡之光者，即在此乎。”按照範金門的說法，樑橫的出現使梁山沒有太過容易拿下曹州，算是給朝廷爭了光，挽回了點面子，所以雖然戲份少，但是卻被安排進了“散仙”行列。而從另外一個角度看，樑橫為了曹州“一身勇敢”，而金成英卻“避難去危邦”，雷將的表現反而不如“散仙”，這恐怕是作者沒有料到會出現的“反效果”。

說完樑橫，我們再來說說本回中出現的另一個人物“筍冠仙”。《蕩寇志》這本書有個有意思的地方，那就是一些“隱士”和“世外高人”大都與朝廷有聯繫，前面我們講過的雲天彪之父雲威“少年時因軍功上，曾濫叨都監。神宗年間征討契丹，在邊庭上五年，屢沐皇恩。”而本回中的筍冠仙“開封人氏，生長名門，少喜談兵，戰陣上也去過幾次。暮年無意功名，來此深山修養。”這些人從官場上退下來的原因究其是什麼，是他們自己的本願麼？仔細想想，不過是因為意外事件或者官場上不得志，所以沒辦法，只好隱居起來，卻還要說些“無意功名”之類冠冕堂皇的話。一個人如果真的飛黃騰達，受朝廷重用，那麼他主動歸隱的可能性有多大？世界上又有幾個范蠡一樣的人物？此回中，當宋江請求筍冠仙傳授自己太乙雷公式的時候，筍冠仙笑道：“貪官汙吏幹你甚事？刑賞黜陟，天子之職也；彈劾奏聞，臺臣之職也；廉訪糾察，司道之職也。義士現居何職，乃思越俎而謀？”筆者每次看到這裡，都不由得想起《水滸傳》原著中李逵的那句話“條例，條例，若還依得，天下不亂了!”筍冠仙的這句話，明顯是與當時的情況不符的，為什麼這麼說？金聖嘆在批水滸時說道：“一部大書七十回，將寫一百八人也。乃開書未寫一百八人，而先寫高俅者，蓋不寫高俅，便寫一百八人，則是亂自下生也；不寫一百八人，先寫高俅，則是亂自上作也。”水滸世界所處的北宋末年，之所以盜賊遍地，民不聊生，根本原因就在於朝廷上很多人尸位素餐。宋徽宗作為天子，整日風流快活，“刑賞黜陟”之職何嘗認真施行？高俅、蔡京等奸臣，嫉賢妒能，“彈劾奏聞”之職何嘗真正為國為民？樑中書、程萬里等汙吏，貪婪無厭，“廉訪糾察”何嘗放在心中？北宋朝廷上下一片烏煙瘴氣，“一高俅下有百高廉，一高廉下有百殷直閣，一殷直閣又各自養其狐群狗黨二三百人”正是真實寫照。面對這樣的世界，請問筍冠仙，那些負有職責的人都在幹什麼？“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當奸佞滿朝時，真正為國為民之人“替天行道，到處翦除貪官汙吏，為民除害”又何錯之有？我想如果李逵跟著宋江去見筍冠仙，很有可能會反問出這一番話來，估計那時被駁倒的人就是筍冠仙了。說了這麼多，筆者想說的是，筍冠仙作為一個隱者，如果真的是慈悲為懷，為了宋江等前途著想，那就不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而作者安排這樣的“假隱士”來堵死梁山向東京繼續發展，只會讓讀者心生不平，難以令人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