鐮刀的意蘊——劉海豹鄉土詩評析

詩歌 春節家書 溫暖冬至 文化 光明網 2019-01-30

作者:耿瑞

劉海豹有關鐮刀的詩歌,如《秋風,將一把鐮吹醒》《磨鐮》《一把鐮刀》《一把鐮刀,讓秋天匍匐在地》等多首詩中,反覆描述鐮刀與父親與秋天與詩人糾纏不清難以割捨的情感,細品之可觸摸到詩人對歷史、時代、人文精神的現代思考。鐮刀的意蘊體現了當代田園詩的藝術價值和精神高度。

《秋風,將一把鐮刀吹醒》中寫道:“一把鐮刀,也被秋風吹醒/目光鋒利/像秋日的陽光/它做夢時都想著收割時的快樂/它用鋒利的刃,割斷/莊稼與土地的臍帶/一個胖胖的秋呱呱落地。”詩中描述了秋收時的一種審美勞動。鐮刀使一個胖胖的秋呱呱落地,這是快意收秋的原因,同時也隱含了詩人的思考:農耕社會進入工業社會是人類生命的延續!工業文明是農耕文明誕生的嬰兒!這首詩中,鐮刀與秋構成的詩境抒發了詩人收秋的快樂,表達了詩人對當代中國告別農耕文明進入工業文明的思考。

《一把鐮刀》中寫到:“一把鐮刀/掛在老屋的牆上/沉默寡言/駁駁的鏽跡如草,遮蓋它/曾經的鋒芒。失落,讓它疏於朝政/大片的領地,拱手讓給荒草/它此時的樣子/多像我年邁時的父親。這把鐮刀/有過父親的半壁江山/風吹谷浪時/刀鋒劃過秋天,歲月/紛紛倒地。當它終老牆上,依然/盯著父親的墳墓/月圓時,常與往事對飲/墳頭上的草,就長在心上/風一吹,痛徹心肺。”這首詩中,一把生鏽的鐮刀、父親長滿草的墳墓,構成了一個悽美的詩境,細品之會感到送別一個時代的悲壯!詩人以十六行詩句,描繪出當今中國從農耕文明走向工業文明的歷史大變革,以及留給人們心靈深處的創傷。這是一首“鄉愁”意味濃烈的詩,無情的歷史將人們一腳踢離祖祖輩輩的半壁江山,5000年甚至十數萬年先祖們積累的生存經驗和生命體驗突然成為歷史,在陌生的工業文明中心靈如線斷的風箏,茫然不知所歸。幸運的是鐮刀收割了一個胖胖的秋,一個呱呱落地的生命力頑強的秋——先祖在5000年不止的歲月中創造的幾近完美的農耕文化,可以使今人尋到與自己血脈相通的民族記憶或文化印象,以慰籍不安的心靈。

《磨鐮》中寫到:“到了秋天,父親每天都要磨著那把用多年的鐮刀/自己的皺紋也越磨越深/我知道,每一道皺紋裡的艱辛和愛都深不可測,夠我們/一輩子打撈。”詩人諸多的“鐮刀”詩中對父親的崇敬、恩念和內心深處發出的讚頌,給讀者留下深刻的印象。父親是詩人尋找心靈家園旅途中最偉大的精神支柱。父親這一意象是詩人立足於當代人文精神的高度,重新審視和認識歷史的結果。詩人在數十首詩中寫到了父親,描述了自己對父親的深厚情感:有祖宗崇拜意味的敬仰之情,有對生養之恩的報答之情,有血脈相承的親情,有讚美父親的熱愛之情,有追思父親一生的恩念之情……被詩化了的情感稠蜜如漿,深似海洋將父親這一意象包藏得嚴嚴實實。

情感的意義常常並不在詩人的顯意識中,很多時間是存在於詩人的潛意識或家族的集體記憶中。品詩就要在審美感受之後,高舉理性的火矩穿透情感的層層迷霧探尋其深藏的本質意義。詩人在數十首詩中雖然寫到了鐮刀、秋等詩境,但情感大多落在父親這一詩象上。“我知道,(父親)每一道皺紋裡的艱辛和愛/都深不可測,夠我們/一輩子打撈/”艱辛是父親也是5000年勞動生產者的生存狀態。農耕文明由於生產工具的落後,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生活在與自然最後一個“蜜月”期。春種夏鋤秋收都是繁重的體力勞動,為生存做出了損傷身體的犧牲,其艱辛可想而知。但這是屬於自然形態的種植和養殖,與自然存在著共美的同一性,隱含著一種自然的快意。(人類的悲苦己被詩人的記憶屏蔽——故免談)詩人要打撈的應該只是愛,是父親的精魂。

在詩人的記憶中,愛是父親傳留於世所有知識和信息中最難忘懷的精神財富。愛是勞動生產者在長期的艱辛實踐中,不斷探索和祖祖輩輩積累下的拯救人類免於滅亡而至永恆的唯一。“我的祖先,把農曆掛在繩索上/二十四個節氣揮汗如雨/把鹹味的日子過得喘氣跋涉/讓挺不直的歲月揹負大山/一輩輩,以鋤頭和犁鏵為筆/書寫詩句,汗水浸泡過的詞語/砌成石階,鋪成彎曲/一路綿延到今天。”詩人將艱辛的勞動喻為詩意,是對勞動的讚美。而祖先將勞動當作詩則是對勞動的熱愛!“父親在時這十畝良田/就是精耕細作的詩篇/讀讀父親留下的詩/在那裡/才能找到自己的詩心。”詩人從父親的詩中找到了這種對鄉土的真愛,又將這愛浸透到自己的詞句中,他的田園詩便充溢著勞動者永恆的愛情。這是勞動者面對勞動對象生髮出的充滿自豪的愛。

“父親的國度裡,幾十畝薄田/就是他的綿繡河山/他以王者風範,統領著/麾下的耕牛和羊群/把二十四個節氣,寫成教義/教化著種子和禾苗/讓它們成為溫順的子民/按他的旨意拔節和灌漿”。詩人將父親視為王者,將農耕對象視為子民,父親理所當然地成為土地的主人,成為財富的創造者,成為維護推進文明進程的主力軍。這是5000年不止的農耕文明史中生產者——農民不曾有過的自信和自尊。這是建立在對歷史重新審視、恢復農民是歷史主人地位後的具有當代人文精神的認識。

當代中國田園文學大多停留在對心靈家園的追述上,或是對世人在時代變遷中的心理歷程的反映,缺少劉海豹鄉土詩歌表現出的這種歷史主人翁的自信和自尊。喚醒底層民眾的自信和自尊是當代文學的啟蒙使命,站在這一時代精神的高度,即對人的充分肯定,文學才會具備推動文明進步的積極意義。劉海豹鄉土詩的顯義與我以上喋喋不息的見解和意見,也許有較大的距離,但我被他對鄉土的那種摯愛、對鐮刀和父親的說不盡的情話所感動,如果不把其詩置於中華文明史的大背景下探究其意義,便無法捕捉和解釋鐮刀、父親和秋的詩象深層的歷史意義和時代價值。(耿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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