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石可
四月中，萬眾矚目的劇集《冰與火之歌》（此名是小說原著名，劇集名的直譯是《王冠遊戲》，國內普譯《權力的遊戲》）終於上新了。恢宏瑰麗的片首曲響起，全世界觀眾在極度期待中迎來了最後一季的第一集。
第八季的第一集，是一個標準的「結束的開端」（beginning of the end）。鴻篇鉅製的終章（finale），本身就是帶著自身審美特色的類型。
這樣一部巔峰之作的結尾的開局，就一定會帶著這種既是開局，又是結尾的特色。具體來說，劇作上這一集要負擔幾個功能。
一，回顧性的排列和交代人物，讓之前紛繁複雜的爭鬥關係中存活下來的主要人物重新出場，整理和捏合敘事線索。
《權力的遊戲》人物和情節是它最大的優點和亮點。情節多線並進，主次得當，節奏穩健，張弛有致。
人物塑造得豐滿、傳統而不失新意，幾乎個個都可以在社會主義現實主義典型人物大賽中拔得頭籌。或者說《權力的遊戲》中群像的塑造非常成功，沒有沒有魅力的人物。
把亂世中的眾生相描繪的淋漓盡致。艾莉婭這樣的好人讓人心生同情憐憫和期待，小花後這樣的美人讓人心生秋水伊人之嘆，喬弗裡和小剝皮這樣的壞蛋讓人恨得牙根咬斷但卻在欣賞的意義上讓人過足癮，小惡魔的魅力，小指頭的複雜，甚至雪伊這樣的配角，也能在文學的意義上登堂入室。
不過在這一集中，問題在於，過去七季中死去的都是最具有劇情能量的人物。
而死去的人物無法再發揮作用，活著的人物，似乎不再有潛力可挖，但幾個懸念點的設計（比如雪諾得知真相，舊時恩仇的重新聚首），讓剩下存活的人物重新積累起能量，但在接下來的展開中，我們一時還不能判斷是否可以達到之前那樣的高度。
可以確定的是，現在留下來的主要人物，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馬丁在角色意義上喜愛的，比如瑟曦皇后，比如她的學士首相，比如大太監，一類是他最有自我認同感的角色，比如史塔克家的幾個孩子、美食家小惡魔、丹妮莉絲、學術胖子、勞伯過往的私生子。
浪子回頭的葛雷喬伊的蛻變其實已經完成了，很大概率上這一季的大英雄就是他。
而雪諾得知真相以後，龍母的劇情能量基本上耗盡了，雪諾和龍母只需要一個就能推動接下來的劇情，龍母領盒飯的概率要大很多，小惡魔、瑟曦、詹姆斯三兄妹，死還是活都會具有同樣的能量。
我們可以確定的是，在新的矛盾和懸念的展開中，它們都會最終完成自身的蛻變和成長，要麼犧牲光輝史冊，要麼存活成為社會中堅。八九點的太陽最終要發揮作用了，第一集中這個創作意圖是很明顯的。
二，在情感上召喚觀眾，回到重新欣賞這個架空世界的的心境和語境中來。
作為長篇敘事作品，《權力的遊戲》的每一個元素都無一不精，在這一季的第一集也可以看出，最優秀的人才怎麼樣在一個穩定的製作結構裡發揮出最大的才能，足球也是一個道理。
過去七季中，從北歐到南歐，從近東中東到北非，服裝和美術把相關的各種文化元素和細節重整設計整合，水準甚至超過指環王系列。
加上建築、置景和選場，為觀眾生造出一個和我們的古代世界即絲絲相扣又不一一對應的平行世界，家徽和旗語，種種文化風俗，我們幾乎就要篤定的相信，這個世界不僅僅真實存在過，而且很有可能在某個宇宙繼續運轉，這是一般的架空型遊戲無法帶來的感受，而這些元素的使用，主要傳達群雄蜂起的文化多樣性。
而在這一集中，片方把精力集中凝練在生和死的大戰這個方向，於是服裝道具等美術設定的符碼就集中在代表人類的臨冬城-鐵群島和代表非自然力量和黑暗的異鬼兩大系統之上。
三、鋪設新的矛盾和懸念。就在觀眾疑惑，在上一季末味楊過和姑姑戀愛的酸甜味中，情節走向和人物的成長是不是有點正面而平庸，野心降臨到雪諾頭上。
大終章的第一集不可能有非常精彩的高潮段落，更多的是引入和鋪陳，劇作技術上最佳的一段是詹姆斯和布蘭的對峙，這既是大主題黑暗和光明循環，生和死循環的象徵，又提醒到整個悲劇史詩事件串發動的第一個鏈條，就是布蘭撞破詹姆和瑟曦的祕密。
結束的開端，是丘吉爾描述1942年的第二次阿拉曼戰役的說法。丘吉爾飽讀兵法春秋，說話辦事都像是莎劇歷史劇或者《權力遊戲》中的人物，也就是天道循環而人之命定，凡人必有一死，榮譽的意思是在歷史的大劇中演好自己的角色，盡好自己的職責。
四，電視劇的一集本身，除了在大的敘事中起作用之外，自己也是一個獨立整體。
從視聽語言的角度，第八季第一集依舊使用前七季的常規手法，點線面結合，大組合段平行蒙太奇。這是一切恢宏風作品的標準動作，最佳範例是《戰爭與和平》或者《三大戰役》。
與主角不相干的小兵甲（領主安柏）的視角，帶出主角阿利雅，給觀眾命運的指號。
和第一季可以與《李爾王》媲美陡生事變的開頭相比，這一集必須「壓著」，所以整個的情節推薦略顯平淡，目的還是為了帶出這一集新的主矛盾，雪諾怎麼面對自己的新身份，和怎麼處理這個新身份帶來的野心與慾望的陰影。
最終季從可能性的角度講，無非是幾個結果，好人贏、壞人贏、異鬼毀滅世界、好人壞人都犧牲但異鬼毀滅。
當然，如果想得狂野一點兒，按照《權力的遊戲》中另一條「東方」「神祕主義」的非基督教思維的路線，夜王攻佔全境，大家全部死翹翹，黑化的布蘭統治世界，世界陷入徹底的冬天，但是光之神明的神蹟就在於，徹底的黑暗化出光明，異鬼們在新的循環中成為新的人世居民，而龍和先民永遠的消失。
歸根結底，英美奇幻史詩的傳統是劍橋牛津一代（托爾金等人）從各個文明的史詩傳統中汲取營養，源代碼是共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