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邱嶽峰:他像被玩殘的鳥兒,在那個早春決絕離去

邱嶽峰 簡·愛 李梓 韓非子 沃得說 2017-04-03

懷念邱嶽峰:他像被玩殘的鳥兒,在那個早春決絕離去

邱嶽峰風度翩翩

文/沃得

1980年的3月30日,年僅58歲的邱嶽峰,這位譯製片時代的巔峰藝術家,用一種決絕的方式自我選擇了離開。

“羅切斯特”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麼頑強。37年前的是夜,他服用了過量安眠藥。被送到醫院後,最終無力迴天,永遠告別了這個世界。

《簡愛》中,“羅切斯特”磁性的聲音曾一再請求簡愛“等等,再等等”,然而他自己沒有“等一等”,沒有能熬過80年代的第一個春天……

邱嶽峰出生於1922年,是混血兒。父親是福建人,母親是白俄。他的音色聽起來有些特別,或與此也有關。著名譯製片導演蘇秀說過,邱嶽峰人極聰明,又刻苦用功,對原片有極強的領悟能力並有著豐富的表演手段。

有人說,他的處境、遭遇、性格都決定他有極大可能走上這條路。

他不僅是個藝術家,也是個好父親,內心很浪漫很豐富,殘酷艱難的現實令他難以承受,加之個性內向,什麼辦法來解脫自己,最終以絕望的方式,尋找自我歸宿。

有同行曾經說,他已經不是第一次想尋求這種歸宿。幸虧他的妻子在身邊。那年戴“歷史反革命”帽子時,他吃了安眠藥,被妻子發現後,馬上用手扒,總算救回了一命。

在壓抑和貧瘠的年代,他和他們的聲音,無疑是一簇簇微光,綻放人性的美和愛。通過他的聲音,人們聽到的是華麗高貴,是詼諧幽默,是迷人魅力……即使37年過去了,他的忠實的擁躉,無論當時已是風華正茂,還是尚處懵懂無知,毫不誇張地說,他和上海電影譯製片,照亮了幾代人的心靈,滋養著青澀年華,成為無可取代的最美記憶。

唯獨無法想象的是,幕後,他的境遇是如此的艱辛和絕望。

在《峰華畢敘》一書中,有一句話令人讀來心顫:“那一輩人,都像被人玩殘的鳥,心思重重,小心翼翼。”他才華橫溢,風華絕代,又飽受不公正。“摘帽”之事一直沉沉地壓在心上。因為他最心痛的是,自己遭罪,孩子們平白無辜地受到牽累。

當和朋友們談及這些時,他忍不住要一再嘆息,要揪心流淚。

而他的家庭生活處境,同樣是很多人難以置信。他攜一家7口人多年一直住在南昌路一間只有17個平方的屋子裡。在這裡,他懷著一線希望苦盼平反,始終未果。在這裡,他的一顆善良滾燙的心,終於支撐不了墜入黑暗深淵。

在法國電影《巴黎聖母院》中,他配音的弗羅洛神父有一句臺詞:“痛苦?在人間我只有痛苦,這是別人的節日,不是我的。”沒有料到,一語成讖。也許,這又兌現了《王子復仇記》大臣波洛涅斯的一句話:“首要對待自己要忠實,猶如先有白晝才有黑夜。”

30多年過去了,青春易老去,此音成絕響。

昨天,上海電影譯製片廠舉行了成立60週年活動。想當年,邱嶽峰卻在廠慶的前兩天,告別了人世間。他的內心,該是多少的苦痛,多少的委屈,多少的絕望,才會如此悲苦撒手。

在此,緬懷追憶邱嶽峰,同時也分享另一篇懷念文章。一起放下感傷,向經典致敬!

懷念邱嶽峰:他像被玩殘的鳥兒,在那個早春決絕離去

在揣摩角色配音中

懷念邱嶽峰:他像被玩殘的鳥兒,在那個早春決絕離去

微笑背後無人可知的苦痛

邱嶽峰走了,我也成了正常人

文/Sozi(鐵桿粉絲)

邱嶽峰死的時候,我20出頭,看電影,一直看,把人都看傻了,有時候,分不清什麼是銀幕裡的世界,什麼是現實世界,嘴裡全是臺詞,電影的主題音樂一遍就記住了。《列寧在1918》開頭的音樂,典型的俄羅斯學派,像極了老柴五交的第一樂章,我會整個星期整個星期地哼哼著。還有,淘電影音樂CD,在五原路的小攤裡,就為了那麼一點自以為是的幸福。80年代,CD還是稀罕東西,終於,挖到了辛辛那提通俗樂隊的一張“Sailing”,有一小段“The dove——鴿子號”的主題音樂,那音樂旋律輕盈得像飛,我以為,只有浸潤過愛情、有過航海經歷的人,才能寫出來。我那時候感覺極好,好象跟那個從未謀面的劉廣寧又近了一點。

上海人不作興靠得太緊,講距離,即使喜歡,遠遠的也就夠了,不一定要認識。

邱嶽峰死的消息是我的同事告訴我的。那時候我在公交公司當調度員,就是管發車打鈴的事,42路總站在裕德路,隔壁就是上影廠(不是上譯)。同事是女售票員,剛從農場上調。我不信,她說自己和邱嶽峰的女兒在同一個農場,而且是最要好的朋友。我非常難過,難以名狀。她還告訴了我追悼會的確切時間。

其實邱嶽峰在上海人中間早就有名氣了,比我大一輩的“老克臘”都會說“喔,邱嶽峰靈咯”,早年,他在“可尊敬的妓女”中已經爐火純青。上海話邱嶽峰的嶽字發音特別,和普通話南轅北轍。

邱嶽峰是到“簡愛”登峰造極。怎麼他就沒了?

我看“簡愛”是在北新涇,70年代後期,我不明白當時排片的人怎麼把這部將成為電影學院教科書的經典放到如此荒涼的地方來做首輪。新涇電影院就是農村禮堂加木長凳,小孩子小便可以直灌下去。因為“簡愛”,這裡成為我心中的一個座標。“簡愛”的拷貝是全新的,新得沒有一點劃痕,色彩濃郁,那時我迷戀英國老派畫家庚斯博羅的油畫,那畫面就是庚斯博羅的動態展示。桑恩菲爾德莊園。

此後的一個星期,我完全在“簡愛”的shake之中。用餘秋雨先生的“文化濃度”觀點,我像一隻嗆在蜜裡的蜂。甚至有一些小場景,現在都歷歷在目,“你哭了?”“沒有”(簡欲上樓,將頭擰過去)“眼淚順著睫毛落下來了。”這麼通透,沒有火氣,不動聲色,然而電光火石。

現在說這個話的人躺在鮮花從中。說實話,我很怕到龍華去。每次去,心情都會壞到極點,難以修復。

但邱嶽峰走,我還是去了,儘管我跟他從未見過面。那年的春天特別冷,我見到了很多人,其中大部分人跟電影這個職業沒有關係。我也見到了劉廣寧,她圍一條灰綠色的手織圍巾,分發黃花。沒有人去驚動那些配音演員,都很節制。李梓說了一些話,語氣平和,但聽得出她非常難過。致悼詞的是韓非,後來才知道他倆是知己。韓非說到邱嶽峰收到過一封外地殘疾孩子的信,想謀求幫助,邱就鼓勵小孩學畫畫,還長期寄文具去。韓非也可憐巴巴的,那一輩人,都像被人玩殘的鳥,心思重重,小心翼翼。最後是邱嶽峰的兒子,一個削瘦蒼白敏感的少年,我想,邱嶽峰年輕時應該就這模樣!輪到他說話了,他的第一句話是:“爸爸,你還聽得到我的聲音嗎?”這時候,全場的人感情終於難以抑制。

我隨人群看了邱嶽峰的遺容,他西裝領帶,風度極好的睡在那裡。聽說化裝師是邱嶽峰的影迷,特別用心。他就是羅切斯特,他的嘴也是凹於下巴的那類,但是,它再也不會發出聲音了,哪怕是一個短句。

從那一天起,上譯的一個時代結束了。我的傻顛顛的日子也結束了,我成了一個正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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