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當日丈夫突然失蹤,我苦尋多日後他骨灰盒出現在家門口

旗袍 朋友圈 牡丹 故事 深夜有情 2017-05-05

大婚當日丈夫突然失蹤,我苦尋多日後他骨灰盒出現在家門口

每天讀點故事app作者:青舟醉客 | 禁止轉載

1

三月,風微涼,一枕梨花如雪。

宋昭華住在城西的一座青灰色老式二層洋樓裡,院子裡種滿了冬青和羅漢松,樓房的四壁和泛黃的哈同花園柵欄都爬滿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將整個世界都嚴絲合縫地包裹起來,連時光的侵蝕也不能將過往的一切抹去。

雖然如今已是白髮蒼蒼的老者,可今日卻意外地畫了一個淡妝,搭配一身湖藍色的碎花旗袍,清淡素雅,仍舊依稀可窺幾分舊時江南美人的風韻。

桌上擺著一壺剛剛沏好的鐵觀音,窗邊也意外地換上了幾枝國旗紅紫薇花,花朵灼灼,鮮紅如血,煞是喜人。

彷彿,是要招待某一位久別重逢的客人。

2

1925年,鳳城。

此時正值三月,恰是江南好時節,草長鶯飛,煙柳畫橋,處處皆可入畫。

十四歲的顧謙隨父親到了宋家。宋家是鳳城的名門望族,出過眾多文人雅士,進門所過之處,無處不是雕樑畫棟,瓊樓玉宇。

父親和宋父是世交,還一起上過北洋船政學堂,如今在鳳城做了一名教書先生,每月都會和宋父聚一聚。二人在堂內聊天,談的自然是一些時事政治,顧謙也不甚瞭解,遂自己到花園遊玩。

宋家花園很大,亭臺水榭,九曲迴廊,處處綠柳拂檻,紅渠滿池,可顧謙卻被杜鵑花叢後一個清瘦的身影吸引住了。

他悄無聲息地走過去,站在對方身後,只見一個扎著雙螺髻的少女正盤腿坐在綠茵草地上,低著頭專心致志地繡著一幅《富貴牡丹》。

與華麗的錦緞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少女的穿著,一身藏青色的棉布夾袍洗得有些泛白,略顯肥大,罩在少女清瘦的身軀上顯得空蕩蕩的,就像京劇裡廣袖長袍的青衣老旦,腳下的一雙繡花鞋也已泛黃,看得出來是有些年頭了。

女孩並沒發現有人站在自己身後,依舊低著頭刺繡,小小的繡花針在她手裡彷彿被賦予了神奇的魔力,隨心所欲地穿插遊移,不一會兒,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就躍然而出。

“真漂亮!”顧謙望著栩栩如生的蝴蝶,情不自禁地感嘆。

女孩一驚,繡花針刺入手指,冒出點點鮮血,顧謙為自己的冒失有些後悔,忙不迭地掏出隨身攜帶的手絹遞過去。

“謝謝,”女孩羞澀一笑,象牙黃的小臉竟顯出了些嬌俏來,看到方才包紮傷口時不小心落在地上的繡線又忽然驚叫道,“不好,這繡線壞了,可怎麼辦呢,說好了下個月就要交貨的。”

顧謙有些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開口試探:“要不我過幾日給你送過來?我叫顧謙,是隨家父一起來的。”

“原來是顧家公子,你這是第一次到我們家嗎?”

還未等顧謙回答,一個身著紅裙子的女孩就風風火火地闖到二人面前,不由分說地舉起手中的馬鞭揮向青衣女子,剎那間,象牙黃的面孔上就出現了一道血印子。

“你一個下九流女人生的東西也敢以主人自居!”紅衣女孩叫囂著,揚起手又是一鞭子,“還不給我滾回院子裡去,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貨色,還敢纏著顧家哥哥。”

女孩趕緊捂著臉,小聲啜泣著離開,紅衣女孩則換上了一副歡喜的笑容,開心地過去拉著顧謙的手,“剛剛逛街回來,就聽爹爹說你過來了。謙哥哥,前不久有人送給爹爹兩匹良駒,我們一起去賽馬吧。”

顧謙淡淡地扒開她的手,拒絕了,轉身離去。紅衣女孩名叫宋昭華,是宋伯父的掌上明珠,從小就一直糾纏著顧謙,顧謙對她說不上喜歡,可也並不討厭,只覺得是一個被寵壞的小女孩罷了,可想到她方才出手傷人,心中不由一陣失望。

3

顧謙是從父親那裡知道青衣女孩身份的。

女孩名叫宋蔓青,據說是戲子出身的宋二姨太所生的女兒,在宋家並不受待見。

宋家兩姐妹,當真如她們的姓名一般,一個是天空中的皎皎月輪,光芒四射,眾星拱月;一個是低到塵埃裡的野草藤蔓,卑微至極,鮮為人知。

“宋伯父也太不公平了,”顧謙低下頭小聲抱怨,“就算不喜歡,也不能那樣對待啊,一個大家閨秀居然要給外面的人做繡活謀生,被人知道了也不怕失了顏面。”

父親看他忿忿不平的樣子,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說道:“想這麼多做什麼,好好讀書去吧。”

礙於父親的威嚴,顧謙只好乖乖地去溫書,以便晚上父親問起課業來能過關,可心底暗暗存了一點小心思,希望能討得得父親歡心,讓他允許自己可以出去。

他要去宋家一趟,宋蔓青的繡線可是因為自己才弄壞的,他說過要賠的。

雖然去宋家會遇見那個刁蠻任性、喜歡糾纏自己的宋昭華,可是想到宋蔓青楚楚可憐的小臉,顧謙就覺得即便宋家是龍潭虎穴,也是要去闖一闖的。

他是如此心疼宋蔓青,在那個華麗而冰冷的宋家,宋伯父是那樣的冷血,宋昭華又那麼凶悍,宋蔓青不僅要做繡品謀生,還要照顧一個臥病在床的母親,這十多年究竟是怎樣熬過來的呢?

一定是度日如年吧,想到那天在花園裡她破敗寒酸的衣著,顧謙一陣心悸。

顧謙答題的表現很令父親滿意,所以允許他三日後可以去隨意出去。三日後的清晨,顧謙早早就起了床,收拾完畢後,就遣家裡的司機送自己去了鳳城最好的繡鋪容昌號買了各色上好的繡線,匆匆趕往宋家。

和宋父略微寒暄幾句後,就拎著一大包繡線去了花園,令人遺憾的是,他在花園裡幾番兜兜轉轉,依然沒有再遇到宋蔓青。

他有些失落,順著小徑原路返回,路過假山的時候,忽然一隻手伸出,猝不及防地將他拉了進去。

是宋蔓青,她躲在假山裡,正帶著淡淡的微笑看著他。顧謙心喜,正準備說話,卻只見對方豎起一個指頭放在脣邊,示意他靜聲,然後指了指外面。

透過密密麻麻的灌木叢,可以依稀看見一身紅衣、宛若火焰的宋昭華正在小徑上邊走邊罵,手裡還拎著一盒包裝精美的金絲蜜棗。顧謙記得,這是宋昭華在北平的姑姑託人給她帶回來的,只有一盒,據宋伯父說,她一直寶貝得很。

“不是說謙哥哥就在花園嗎,怎麼不見了呢?”宋昭華低著頭唸唸有詞,神情有些沮喪,“我還想和他一起分享蜜棗呢,都留了好久了。”

顧謙覺得有些不是滋味,雖然宋昭華嬌縱肆意,出手狠辣,可對自己從來都是小心翼翼地討好的,可剛剛邁出腳,卻被宋蔓青拉住了衣角。

“別去,好嗎?”宋蔓青哀求道,一雙淚光漣漣的眼睛望著他,讓人不忍拒絕。

顧謙終究還是收回了腳,懷裡的紙袋遞給宋蔓青:“這是我賠你的繡線。”

她激動地接過紙包,打開,深吸了一口氣,如釋重負,欣喜地說:“有了這些絲線,我就可以趕完那幅《富貴牡丹》了,到時候就有錢給娘抓藥了。”

“宋伯父不管你們嗎?”顧謙終究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你畢竟也是他的女兒。”

“昭華不讓。”宋蔓青小聲說道,低著頭,說到“昭華”二字的時候,身體明顯打了一個寒顫,似乎格外害怕。

顧謙有些為宋蔓青的開心而開心,可是想到宋昭華失魂落魄的樣子,又覺得有些失落。

4

顧謙忍不住和宋父說了宋蔓青的狀況,宋父也逐漸對宋蔓青和其母親的待遇好了些,不過比起宋昭華來說,依舊是不值一提。

顧謙一年前從高級中學畢業,就近在鳳城唸了大學,正值大一;宋昭華呢,依舊是嬌縱肆意的大小姐,賽馬,跳舞,聽戲,參加各種宴會,坐著敞篷黃包車遊蕩於大街小巷,如眾星捧月的公主。

變化最大的是宋蔓青,不知不覺間竟從卑微至極的女子長成了溫柔和順、端莊得體的大家閨秀,待人接物彬彬有禮,讓人如沐春風。

若說宋昭華是怒放的芍藥,絢爛而肆意,奪人眼球,那麼宋蔓青就是優雅的蘭草,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四年來的接觸,關於宋蔓青的音容笑貌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印入顧謙的心扉,那樣美好的女子,才是自己的良配吧?

除了初次見面時,顧謙再沒有見過宋昭華出手傷人,如今想來,或許當初自己也是小題大做吧。畢竟宋昭華一直是宋家的掌上明珠,高高在上,那裡會容許戲子所生的宋蔓青說和自己是一家人呢。

不可否認,她很美,對自己也很好,甚至是百依百順,可顧謙年少的心當真太小,除了宋蔓青,再也裝不下別人了。

意外,發生在宋昭華十八歲的生辰宴上。

宋昭華作為鳳城的明珠,生辰宴自然是辦得極隆重的,來參加宴會的人皆是鳳城的名流,賓客滿堂,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宋昭華一身紫羅蘭色的天鵝絨長裙,配著一枚水鑽的鳳尾草別針,風華萬千,顧盼神飛。

剛剛吹了蠟燭,吃過生日蛋糕,就有一大群公子哥兒圍了上去,邀請她跳舞,她卻任性地扒開眾人,提著裙子跑到顧謙面前,討好地看著他。

“謙哥哥,陪我跳今晚的第一支舞好嗎?”宋昭華亦如小時候一般抓著顧謙的衣袖央求道,明明已經是亭亭玉立的妙齡少女,在顧謙面前卻彷彿一個不知事的孩子。

顧謙不忍拒絕她的請求,於是拉起宋昭華的手緩緩走向舞池,可滿心滿眼記掛的卻是宋蔓青,於是不禁頻頻回頭。

宋蔓青似乎並不擅長於應對這熱鬧的場面,她只是一個人安靜地坐在角落裡,帶著淡淡的微笑看著翩翩起舞的人們,似乎真是為大家能玩得開心而高興。

今夜的宋蔓青穿了一身湖藍色紋緞及膝旗袍,長髮披肩,雲鬢蓬鬆地向上掃,白皙如藕節的手臂上套著一隻雪花翡翠鐲子,搭配上小巧的臉蛋,說不出的溫婉秀氣。

宋昭華也察覺到了顧謙的心不在焉,畢竟不是生手的他在短短一支舞中卻頻頻踩到自己的腳,可想到父親叮囑的話,還是把滿腔怒火壓了下來。

“看你一直心神不寧的,是生病了嗎?”宋昭華關切地問道,“要不要下去休息一下,我讓人去給你請醫生來看看。”

“蔓青今晚可真漂亮。”顧謙答非所問,他腦海裡全是宋蔓青的模樣,那裡聽得清宋昭華說的是什麼呢。

蔓青,叫得可真親切,宋昭華在心裡暗暗罵道,果然是本性難改,看來自己當初還是太慈悲了,才會釀成今日的惡果。想到這裡,她擠出一個微笑,推脫說剛剛喝多了酒,要出去走走,然後退下了舞池。

顧謙看著宋昭華離開了好一會兒,才扒開人群向宋蔓青坐的地方跑去,可到了跟前卻發現空無一人,一問,原來宋蔓青竟被宋昭華差丫鬟請到院子去了。

不好!他暗驚,又想到方才自己心不在焉時說的話,趕緊抓起外套向宋昭華的住處跑去。

5

宋昭華住在大廳後面的一座獨棟小洋樓裡,連帶著一個小小的花園。

顧謙匆匆趕到,卻發現門口守著兩個丫鬟,見顧謙來了,立刻伸出手攔截,說宋昭華正休息,不允許任何人打擾。

“讓開!”顧謙沒好氣地推開兩個丫鬟,匆匆闖進了大廳中。

只見宋昭華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握著鞭子,肆無忌憚地抽打著宋蔓青。宋蔓青躺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嘴角溢出絲絲血跡,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抽得破破爛爛,胳膊,臉蛋,佈滿了觸目驚心的血痕。

“你在做什麼!”顧謙厲聲呵斥,大步向前一手奪過宋昭華手裡的鞭子,毫不客氣地扔到地上。

“你怎麼來了?”宋昭華有些意外,又想到顧謙方才的所作所為,正色問道:“謙哥哥,你莫不是喜歡上了她?竟要為了她和我作對?”

顧謙被人一下子戳破了心思,面色有些緋紅,可還是故作鎮定:“胡說些什麼,她可是你血脈相關的姐姐,有什麼事情不能好好解決呢?”

“你是不是喜歡她?”宋昭華死死盯著顧謙,彷彿只要他回答是,立刻就會失去理智,走火入魔。

“我只是同情她。”顧謙依舊固執己見,不肯承認。

“我們相識這麼多年了,我還不知道你的性情,你分明就是憐香惜玉!”宋昭華歇斯底里地吼道,撿起鞭子,竭盡全力抽到宋蔓青身上,“難怪你一直往我們家跑,難怪你跳舞時一直心不在焉,你心裡分明是早就有她了,她就是個狐媚子託生的!”

“你夠了,我就是喜歡她,怎麼了!”顧謙俯身,溫柔地將宋蔓青抱起,放到椅子上,冷冷地看著宋昭,“從四年前在花園裡看到蔓青的那一刻我就喜歡上她了,這有錯嗎?”

似乎又覺得自己有些過分,於是放低了聲音:“昭華,我一直想告訴你,其實在我心裡你和我妹妹是一樣了,可蔓青,她不是,或許我一開始只是同情她,可憐她,可後來我發現並非如此,所以,答應我,不要無理取鬧了好嗎?”

宋昭華彷彿魔怔了一般,痴痴地站在那裡,手裡的鞭子滑落在地,此時此刻,她滿腦子都是顧謙方才說的話,那些言語,彷彿一把把錘子,一下接著一下,重重地敲砸她心上。

顧謙說,他喜歡宋蔓青;

顧謙說,他只把自己當作妹妹;

顧謙說,她的所作所為只是一場無理取鬧……

原來,自己多年的相思痴情竟只是一枕黃粱;原來,自己心心念唸的青梅竹馬早已心有她人,這個人,還是自己不屑一顧的。想到這裡,她只覺得肝腸寸斷,嘴裡一陣鐵鏽味襲來,一口鮮血忍不住噴出。

“你可憐她,同情她,那麼誰來同情我,可憐我呢?謙哥哥,在你眼裡,我就這樣活該嗎?”宋昭華癱倒在地,整個人如同被抽去了生機,絕望地著看著顧謙,然後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6

那日出事之後,顧謙就被父親鎖在了家裡。

想到那日宋昭華在自己面前吐出的那口鮮血,他就有些心有餘悸,有些為自己的魯莽後悔,可很快這份愧疚就隨父親帶來的消息轉化成了憤怒。

“我和你宋伯父說好了,下月初八是難得的良辰吉日,”父親坐在椅子上,淡淡地打量著逐漸長大的少年,“就把你和昭華的親事辦了吧。”

顧謙不可置信地看著父親,他說什麼?他居然要求自己娶宋昭華,自己分明和他說過,自己想娶的是宋蔓青,當時,他是同意的啊。

莫不是宋家以宋昭華受傷的事情來威脅他,父親為保存面子不得不答應?是的,一定是這樣的,顧謙想,宋昭華從來就是一個霸道的性子,而宋伯父又是愛女如命的。

於是他壓抑住心底的怒火,心平氣和地和父親說道:“您是知道我對蔓青的心意的,而且也答應過讓我娶她的,至於昭華,那一晚的事的確是我對不住她,我會在別的方面補償她的。”

至於娶她,顧謙從來沒想過,他中意的從來不是宋昭華那等乖張肆意的女子,父親素來開明,想來也不會難為他吧?

卻不想,父親卻說:“今時不比往日,你就好好地準備和昭華成婚的事情吧,至於宋蔓青,你就當沒有這個人吧。”

顧謙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蔓青,他們究竟把宋蔓青怎麼了?接下來的日子,他屢屢找到父親想問個究竟,父親卻沉默不語;他想出府探個究竟,可父親派的小廝卻時時刻刻守在身邊;他想從府中下人的口裡套出話,卻發現哪怕是平日說長道短的婆子也守口如瓶。

後面的日子,對宋蔓青的思念和擔憂每深一分,對宋昭華的憤怒也就每多一分,直到成婚前五日,容昌號的裁縫上門來給他試成婚穿的西裝。

來人叫王德威,顧謙對其也熟悉,因為宋蔓青時常和自己提到他,宋蔓青在容昌號的衣服都是由他做的,據說手藝不錯。

王德威進入屋子後,就頻頻對顧謙使眼色,顧謙找了藉口,將眾人支開,又關上門窗,王德威這才小心翼翼地從衣服裡掏出一封信交給顧謙。

“這是大小姐讓我交給您的。”王德威說。

“那蔓青呢,她還好嗎?”顧謙的語氣急不可待,滿心擔憂。

接下來,王德威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讓顧謙心如刀絞。

那一晚宋昭華吐血昏倒後,宋父先是大怒,把宋蔓青的丫鬟發賣了,然後又罰宋蔓青去跪了祠堂,為宋昭華祈福,每日只供清水和饅頭。宋昭華因為急火攻心,昏睡了一天一夜,而宋蔓青卻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

事情還沒有結束,宋昭華痊癒後,不僅用鞭子狠狠地打了宋蔓青一頓,還讓宋父把其逐出了家門,宋昭華甚至還私下吩咐鳳城的所有大夫不準給宋蔓青治傷。

如今的宋蔓青,只能隻身租住在一個破舊的小院裡,拖著傷痕累累的身子給人做繡活謀生,身上的傷口有些甚至化膿發炎,可沒大夫敢給她看病,她只能從江湖郎中那裡買些草藥吃。

宋昭華哪裡是要報仇雪恨啊,她分明是要要了宋蔓青的命啊!她的心怎麼能這般惡毒呢?他顧謙絕不娶這樣的女子為妻!

7

宋蔓青在信中給顧謙講了一個很長的故事。

一個戲班的青衣花旦去給一位富家公子的生辰宴唱戲,可富家公子卻對其一見鍾情,於是用了齷齪的手段強迫她做了自己的姨太太,並且產下一女。

富家公子的妻子繼戲子之後也有了身孕,在懷孕八個月的時候,忽然得知枕邊人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並且早已生兒育女,於是遣家中的下人抱走了對方的女兒,想將她賣到鄉下去。

戲子愛女心切找上門去,妻子見計謀敗露,又怕丈夫發現,下令婆子將戲子捉住打死,戲子在掙扎的過程中不慎碰到對方的肚子,致使其早產,恰值富家公子歸來,眾人皆道是戲子抱著孩子上門挑釁夫人,導致夫人早產。

富家公子的妻子在產下一女後因為血崩離世,富家公子大怒,認為戲子母女二人是罪魁禍首,於是放任其自生自滅,然後把妻子所生的女兒帶在身邊,親自教養。

母女二人有心爭辯,卻死無對證,只得在大宅中草間求活,忍辱偷生,那妻子留下的女兒,更是自小把二人當作殺母仇人,稍不順意就對二人揮鞭相向,富家公子對亡妻心存愧疚,只裝做看不見。

那個富家公子,就是宋父,那個戲子,就是宋蔓青的生母。

“我孃親從來沒想過要害人,或許昭華的母親的確因為孃親而死,可這十多年我孃親纏綿於病榻,生不如死,我也不得父親寵愛,卑微如野草,就算是報仇雪恨,也該夠了吧。”

“聽說你要和昭華成親了,她自小和你青梅竹馬,對你情根深種,你們又是那樣門當戶對,郎才女貌,想來一定會白頭偕老,兒孫滿堂的,我祝福你們。”

“可我,是不願意再重複我孃親的悲劇了,而你若是要選擇我,那麼我自是天涯海角都願意隨你去的。我們可以去西康,那裡山遠路遙,天大地大,再也沒有人能打擾我們了。”

“五日後,晚上十點,我在火車站等你。”宋蔓青在信的末尾如是說。

顧謙也知道,私奔是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可除此之外,他們已經別無選擇了,至於宋昭華,如她那樣的天之嬌女,即使沒有自己,也會有個好歸宿吧。

五日後,榴花開遍,紅妝滿城,鞭炮聲響徹整個鳳城,宋昭華正式嫁入顧家。

新人拜了天地,然後再去花廳給滿堂賓客敬酒,剛到花廳門口,忽然有一個端著酒菜的小丫鬟冒冒失失地撞到了顧謙,於是酒菜一下子打翻到顧謙的西裝上。

大喜之日也不宜生氣,顧謙只得讓宋昭華先進花廳招待客人,自己回去換一件衣服。

顧謙去了許久,依舊沒回來。

宋昭華有些擔心,於是打發一個小廝去看看,可小廝卻是一個人急匆匆跑回來的。

“小姐,不好了!”小廝滿臉通紅,將一封書信舉到宋昭華的面前,“少爺消失了,只留下了一封書信。”

什麼?新婚之日新郎竟離家出走了,滿堂賓客,寂靜無聲。

他怎麼會離開呢?顧伯父可是上門提的親啊。宋昭華顫微微打開信封,薄薄的紙張上只有一句話:“婚事非我願,只望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8

新婚那日,眾星拱月的宋昭華成了鳳城最大的笑話,也知道了真相,顧家娶她,不過是顧父的一錘定音。

她知道,顧謙對自己並無多少愛意,可是她想,只要嫁入顧家,他總會慢慢接納她的,更何況,他們自小也有幾分青梅竹馬的情意,至於宋蔓青,不過是他的一時興起罷了。

卻不想他竟厭惡自己如此,不惜在新婚之日離家出走。

宋昭華回到屋內,打開了前日宋蔓青託人送來的禮物,一個精緻的木盒,裝著一隻黃色的梨子,下面壓著一張花箋,用宋蔓青的簪花小楷寫著一句話:“宋昭華,你終究是要輸給我的。”

梨子,代表的是分離。

是啊,她輸了,她的母親,因為宋蔓青的生母上門挑釁而早產離世;她的戀人,因為宋蔓青對自己恨之入骨;她的丈夫,因為宋蔓青而讓自己獨守空閨,淪為笑柄,她的確輸了。

這些,宋昭華都可以不在乎,她只想再見顧謙一面,問問她,為什麼要對自己如此決絕,如此無情。

她四處打聽顧謙的消息,直到1941年,有人傳來消息,說在西康的陸軍軍官學校見過顧謙,於是宋昭華立刻收拾行李,買了火車票,馬不停蹄地趕往西康。

可終究是遲了一步。

宋昭華趕到了西康,卻從陸軍軍官學校那裡得知,顧謙早已奔赴了境外戰場。同窗說,他是自願報名去的,說是要為他的妻子報仇,還曾叮囑,若是有朝一日有一個叫宋昭華的女子找來,就將這本日記交給她。

日子上詳細地記錄了發生的一切。

那一日,他們從鳳城坐火車去西康,到達欒城的時候,卻遇到了日軍來搜車抓捕逃犯。對方垂涎宋蔓青美色,遂以顧謙的性命相威脅。宋蔓青無法,分別之際,將一切實情告訴了他——

包括她母親的事,是她母親貪慕虛榮,攀上權貴,然後抱著自己上門挑釁,導致宋夫人早產逝世;

包括十四歲那年的初見,日後宋昭華的鞭打,都是她有心挑釁,精心設計,為的就是讓二人誤會,報復宋昭華;

包括這場私奔,也是為了讓宋家顏面全失,可直到看見顧謙義無反顧地和自己遠走高飛的時候,她忽然明白,自己早已假戲真做,愛上了顧謙。

所以,她願意為了保存他和日軍走;所以,她不會讓他失了顏面。果然,到達西康不久後顧謙就聽說,日軍在欒城抓捕的一名女子與一名日本軍官同歸於盡,那名女子,姓宋,名蔓青。

所以,他選擇了一生一世只能把宋蔓青當作妻子,即便她目的不純,即便明知宋昭華的無辜,可從始至終,他心裡只有宋蔓青。他考取軍校,奔赴沙場,只為替所愛之人報仇雪恨。

自始至終,不敢提及與宋昭華的婚事。或許是因為愧疚,或許是因為不在意,可這又如何呢?

宋昭華淺笑,無論他認不認自己,自己都是她明媒正娶的妻,即便他去了沙場,也有歸來的一日,她要留在西康,等他回來。

這一等,就是七十五年,美人終已遲暮,白髮落滿秋霜。

9

門鈴響了。

宋先生帶著微笑走過去打開門,只見幾個身著軍裝的人抱著骨灰盒站在門外,他們對宋先生深深鞠了一個躬,然後把骨灰盒慎重地交到宋先生手裡。

宋先生抱著骨灰盒輕輕放在桌上,上面照片中的人依舊風華正茂,英氣逼人,而宋先生卻已是白髮蒼蒼,年過期頤。

“你終於回來了。”宋先生枯瘦的手緩緩撫摸著骨灰盒,聲音哽咽,淚如雨下。

她終究還是等到了心愛的人,哪怕相隔了萬水千山,哪怕熬過了漫漫時光。

窗外,梨花如雪。(原題:《山長水闊知何處》,作者:青舟醉客。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 ,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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