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這是秦觀的一首《滿庭芳》上闋的結句。
原詞：
山抹微雲，天連衰草，畫角聲斷譙門。暫停徵棹，聊共引離尊。多少蓬萊舊事，空回首、煙靄紛紛。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
銷魂。當此際，香囊暗解，羅帶輕分。謾贏得、青樓薄倖名存。此去何時見也，襟袖上、空惹啼痕。傷情處，高城望斷，燈火已黃昏。
嚴格來說這首詞並不是秦觀原創的,而是由隋煬帝的兩句詩"寒鴉千萬點,流水繞孤村"。改寫而來。後來許多詞論家反倒是都讚美秦觀的點化之功,而不是隋煬帝寫得原詩了。
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
隋煬帝的"寒鴉千萬點,流水繞孤村"算不得第一流的好詩,秦觀稍稍改動字句的"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卻成為絕妙好詞,它的奧妙在什麼地方呢？
雖然古人做過許多種解釋,但往往都是說不清其中的所以然。只有清人賀貽孫切中肯綮。大略而言,秦觀添上"斜陽外"三字,給"寒鴉""流水""孤村"設置了一個蒼涼空幻的背景,並且秦觀是以長短句的錯落句式將三景合為一景, 呈現出一幅絕佳的畫面, 對稱地描摹出兩番景色。而隋場帝是以五言為一句,反倒顯得固本了。
詩如同北京故宮,總要橫平豎直才好;詞如同蘇州園林,總要曲徑通幽才好。隋煬帝的原文與秦觀的點化其實都宜於各自的文體,然而後者一來設了個"斜陽外"的背景,二來以錯落的句式破掉了原有的齊整對稱,將所有的意象即刻圓融成一個畫面,給讀者以即視感。
"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彷彿是一位攝影師的鏡頭語言,先潑酒出蒼茫、寥廓、無情的全景,隨即便聚焦於一點有情的、小小的孤寂。
寒鴉千萬點,流水繞孤村
"斜陽外,寒鴉萬點,流水繞孤村"的妙境,也總要識得這十二個字才好。在宋代,詞是由歌伎演唱的歌詞,往往流傳於歌樓酒肆之間,屬於下里巴人的藝術。歌伎既是詞的演唱者,同時也是詞最忠實的聽眾群體,而歌伎有許多是不識字的。譬如蘇軾那位著名的侍妾王朝雲,原是錢塘名伎,雖是名伎卻不識字,在跟隨蘇軾之後才學習了識字和書法。相形之下,詩可謂真正意義上的陽春白雪,於文人而言既是言志的載體,亦是立言的工具,甚至還是彼此交流心志的媒介。詩是寫在紙上用來讀的,難免有幾分高頭講章的氣派；如果我們唱一首歌,歌詞很是書面化,甚至相當古雅,聽者會有怎樣的感受呢?
所以，隋煬帝的"寒鴉千萬點,流水繞孤村"經秦觀這麼一改，不僅給讀者明顯的既視感，而且在歌樓酒肆供歌伎傳唱亦是朗朗上口。
香囊暗解，羅帶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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