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旅拍行業不時成為媒體關注的對象。先是3名中國公民因持旅遊簽證入境泰國清邁為新人拍攝婚紗照，被認定為非法打工，遭當地警方逮捕。後又有多名消費者反映，某知名旅拍公司承諾的“邊走邊拍”實為定點拍攝。不僅如此，誘導消費者做好評、“不滿意退款”條款成空談也成為“槽點”。
負面事件不斷曝光，引發了網友對“旅拍”的關注。隨著“旅遊+拍照”市場的快速升溫，在“旅拍”服務中，如何保障消費者的正當權益，如何實現“旅拍”的合法化運營，成為行業發展急需解決的問題。
攝影師假裝成顧客朋友，躲避監管
1月3日，泰國官方對外披露，3名中國公民持旅遊簽證在清邁各大旅遊景點為他人拍攝婚紗照，從攝影、化妝到造型，分工非常明確。這說明3人間存在商業行為，可能構成非法打工行為。這樣的事情並非首次發生。今年1月中旬，泰國普吉警方也逮捕了7名非法從事“旅拍”的工作人員，包括攝影師、化妝師和助理等，其中大部分是中國公民。在此之前，有一位攝影師曾在網上分享了自己在巴厘島“旅拍”被逮捕的遭遇，他不僅繳納了數額不菲的罰款、被遣返，兩年之內還不準再入境該地區。
記者從一名旅拍攝影師處瞭解到，大部分國家都禁止境外遊客持旅遊簽證進行帶有營利性質的“旅拍”活動。如果確實需要進行相關工作，可向當地勞動部門申請工作許可，並辦理相應簽證。
中國駐清邁總領事館曾多次發佈提醒稱，根據泰國當地法律，外國公民如持旅遊簽證在泰國從事與遊客身份不相符的工作，將被視為非法打工，受到法律制裁。當事人除需繳納罰金外，還將被遣返，五年之內不準入境泰國。記者查詢發現，在中國駐日本大使館官網中，也有明確提示——持旅遊簽證來日人員不能從事非旅遊性質或有報酬的活動，否則會受到處罰。
為進一步瞭解“旅拍”的運行情況，記者登錄淘寶平臺，輸入“旅拍”進行搜索，發現多家店鋪可提供海外“旅拍”服務。其中一家泰國曼谷一日遊的價格顯示為498元，包含交通、旅拍費用。當記者詢問是否有在當地拍照的合法證件時，客服人員沒有正面回答，只說“我們不是婚拍，沒事的”。
在某旅行官網上，記者在其“定製旅行”欄目中，通過與客服人員聊天發現，可以安排攝影師提供“旅拍”服務。該平臺的一位私人定製師表示，他們和國內的攝影師有合作，顧客可以選擇帶著國內的攝影師一起出國，只是機票住宿的費用要由顧客支付，攝影服務費用另算，每天最低的價格是2000至3000元。當記者詢問如果攝影師一同出發，辦理的是否是旅遊簽證時，定製師回答：“是的，她可以假裝是你們的朋友，與你們同行。”
當然，也並非所有的“旅拍”企業都沒有相關證件。淘寶的一家婚紗旅拍店就明確表示，在泰國只提供在蘇梅島的旅拍，“我們取得了相關工作證件”。
“邊走邊拍”成“定點拍攝”涉嫌虛假宣傳
海外“旅拍”受到證件合法化的阻撓，國內的拍攝也並非一帆風順。據《新快報》3月19日報道稱，多名消費者反映，選定某知名旅拍公司拍攝婚紗照，就是看中了公司承諾的“邊走邊拍”“邊拍邊玩兒”，結果承諾的事情根本無法做到，基本上就是排隊到某個景點拍攝，隨後趕赴下一個景點。
原本承諾的多景點拍攝也變了樣兒。向媒體投訴的賀小姐稱，自己在雲南大理拍攝婚紗照的過程中，想去大理古城的一棵古樹下拍攝，但旅拍工作人員以古樹被圈起來不能拍攝為由，拒絕在那裡拍照。但賀小姐自己去玩耍時卻發現很多人在此拍照。自己提出的幾個拍攝景點，也被工作人員以人多為由拒絕。
記者注意到，在該知名旅拍公司的淘寶旗艦店中，客服人員在詢問你想要旅拍的目的地之後，會發給你相應的客片，張張都十分精美。但事實是否如此呢?
媒體報道中，張小姐表示，自己的照片和客片拍出來的完全不一樣。不僅頭是歪的，額頭上都是疙瘩，嘴脣上還有浮粉，多次要求返工重修之後，基本上沒有什麼改變。
令顧客生氣的是，這麼糟心的服務，想要退款卻異常艱難。張小姐提供的攝影服務合同中顯示：“選片時若對拍攝不滿意可重拍，重拍後選片仍不滿意，退還扣除酒店費用後的所有款項。”淘寶網上多家提供“旅拍”服務的店鋪都展示了不滿意可以退款的條款，但如何退款卻沒有明確的表述。
“一些宣傳的內容，比如邊走邊拍實現不了，可能已經涉嫌虛假宣傳。”南京大學法學院副教授宋亞輝認為，從私法(民法)上來看，涉事平臺的行為也構成了違約。“如果邊走邊拍、可以去拍攝哪些景點等，在廣告中給出了明確的承諾，描述得非常具體，顧客也以此作為是否和其締約條件的基礎，簽訂的合同中沒有關於排除廣告中承諾的表述，則廣告中的承諾被認為已經發生了效力。廣告主應該按照廣告的宣傳進行服務。”
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劉俊海對此表示贊同。“在中國境內拍攝婚紗照，邊走邊拍肯定是沒問題的，不構成違法。消費者和影樓簽訂合同，就是看重了邊走邊拍服務，如今改變了拍照的方式，這已經違背了契約精神。”
談到消費者應該如何維權，宋亞輝認為，從公法的層面看，消費者可以到廣告監督管理機關去舉報。從私法上來講，消費者可以去法院起訴，既可以要求“旅拍”團隊繼續履行承諾的內容，不滿意的重新拍，沒去過的地方重新去。也可以要求對方不繼續履行承諾，但根據實際提供的服務，照價賠償。
“好評一片”是被迫給出的
雖然消費者向媒體反映了對上述旅拍公司的不滿，在聚投訴、知乎等網站上也時常看到消費者的抱怨，但在淘寶官網上呈現的卻是“好評一片”。
記者發現，在上述旅拍公司的淘寶旗艦店中，店鋪的好評率為100%。在月銷售最高的三亞旅拍服務中，截至4月9日，共有246798條評論，追加評論217585條，多為當天追評。另一家同樣享有知名度的旅拍公司，其天貓旗艦店也同樣“好評如潮”，總共擁有196416條評論，追加評論165906條。到底“旅拍”的真實體驗是什麼樣的呢?
“幾個工作人員在拍完照片之後就開始圍著你，讓你掏出手機進行評論。”有消費者透露，婚紗旅拍店的工作人員打著好評返精修圖的名義，在拍照過程中誘導消費者給好評，並立馬追評。而按照淘寶的規定，一旦追評，消費者就不能進行修改或刪除。
這一說法，在上述兩家旅拍旗艦店的少數負面評論中得到了印證。名為“奧莉是淑女oil”的顧客在旗艦店中的評論稱：“好評全是化妝師要求我們評論的，還要求我們馬上追評，並截圖給他們看。”顧客“t**0”評論：“修出來的照片不自然，簡直太忽悠人了，拍得好看一點的照片選出來就要加錢，根本就不值花的價格。”
宋亞輝認為，“旅拍”中如果好評是受到工作人員引導，甚至是被強迫做出的，此時顧客作出的評價，意思表述是不自由的，法律上認為，意思表示不自由，通常是允許撤銷的。“比如在合同法上，有人強買強賣，在法律效果上是可以撤銷的，合同不能對其產生約束力。”
“解決這種問題，關鍵是互聯網平臺要發揮協同監管的作用，根據社會的發展變化，適時作出規則調整。”宋亞輝說，法律不是萬能的，不能解決所有的問題，對於這種違反自由意志作出好評的情況，評價企業的技術規則應該給予適當的變化。“比如，改變追評之後無法再評論的規則，或是延長追評的時間。”
“旅拍”一定要符合國外法律規定
“旅拍”作為一種新興行業，雖然問題不斷，但備受年輕人青睞，且處在蓬勃發展的勢頭上。在受訪專家看來，讓行業發展走上合法依規的道路，是“旅拍”急需解決的問題。
劉俊海認為，企業在做廣告的時候要量力而行，適度承諾，不能做到的不欺瞞消費者。同時，消費者也要擦亮眼睛，看清楚廣告和合同的內容，不要輕易被廣告迷惑了雙眼。如果發生糾紛，記得留存好相關證據，依法合理去維權。
“旅拍興起的時間不長，監管可能還不到位，監管部門要及時消除監管盲區、監管漏洞，在行業興起階段，就給予規範，對於違法行為進行處罰，敦促其健康發展。”劉俊海說。
宋亞輝認為，“旅拍”在國內目前遇到的問題，現有的法律框架基本上都能給出解決辦法，消費者按照法律規定去維權即可。“旅拍”行業發展的阻礙，關鍵在海外。
宋亞輝告訴記者，一般在法治國家進行某項活動，要區分商事行為和民事行為。“民事行為，簡單來說就是不以營利為目的，兩個人結伴出去旅行，互相幫忙拍照，這種屬於私法自治的市場，只要旅客有旅遊簽證，不違法，法無明令禁止皆自由。”
對於商事行為，世界上的法治國家都有明確的規定。宋亞輝說，以牟利為目的的“旅拍”活動，屬於商事行為，這要符合目的地國家的准入門檻和限制性規定。
“根據國外的商法典或者單行法的規定，從事收取費用的攝影服務，需要有一個商號，不能無證經營。”宋亞輝解釋，國外的企業來中國也一樣，要想開展婚紗攝影服務，得符合外商投資法的規定，要麼註冊企業，要麼成為個體工商戶，不能隨便經營，這既有政策上的考量，更是法治國家的基本要求。
不少從事“旅拍”行業的人認為，隨著我國出境遊人數逐漸增加，“旅拍”市場的擴大，持旅遊簽證為顧客提供服務牟利，可能影響了當地相關企業的生意。而且，持旅遊簽證的人沒有在境外國家和地區提供勞務的權利，在當地取得的收入並未繳稅，所以海外“旅拍”在國外被逐步收緊。
對此，宋亞輝認為，這是從價值判斷上得出的結論。但從技術上來講，法治國家對於國外人員在本國開展勞動服務，都有明文規定，要遵守當地的法律。
宋亞輝稱，在海外“旅拍”發展的初期，採取一些投機取巧的辦法是市場運作中很常見的現象，但是在市場擴大後，如果不遵從法律的規定，行業根本無法大規模發展起來。“其實，符合當地的法律要求也沒有多難，在當地設立分支機構，按照法律規定運作，按時繳稅就可以。”
“我們要積極適應國外的法律。”劉俊海認為，在中國沒有針對“旅拍”行業和其他國家形成雙邊協議之前，進入國外提供攝影服務，就要遵從當地的法律，這樣才能保障“旅拍”的健康合法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