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重甲、手握關刀,在歐洲賽場上硬剛的中國戰士

那是和製作遊戲截然不同的體驗,在格子間裡,他盯著電腦屏幕,賦予角色生命,設計和觀賞他們的打鬥。現在事情變得更刺激,他披盔帶甲,成為角色,屏幕裡虛構的戰場在他面前展開,“一個更能抒發情懷的‘點’,出現了。”


文 | 高佳

編輯 | 林鵬

一群盔甲與兵器愛好者,決定身穿明朝盔甲,走進歐洲人舉辦的全甲格鬥賽場。

全甲格鬥是指選手身穿按照史實復原的盔甲裝備,攜戴相應鈍化兵器,禁止刺擊,只能劈砍的格鬥比賽。這項活動的雛形源於蘇聯時代末期的俄羅斯地區,現在已經是一個全球性的歷史復原運動。

兩年前,這群來自中國的愛好者如願以償。網絡組織“虎賁騎士團”組隊,代表中國首次參加了世界規模最大的全甲格鬥賽事——“諸國之戰”。

7名隊員沒有獲得名次,在唯一參加的團隊賽項目“5V5對抗賽”中,也沒能小組出線。但賽場上的中國元素,八合盔、鳳翅、關刀,給他們貼上“為國征戰”的標籤,也博來榮譽和關注。

這項再現人類最經典戰爭模式——冷兵器廝殺的運動,激發了華人骨子裡的尚武和開拓精神。那些生活在擁擠都市裡的遊戲設計師、幼兒園老師、高校中的研究員……受到格鬥圍欄裡激情和榮耀的召喚,他們披堅執銳,在異國戰場上和老外硬剛。

在塞爾維亞的中世紀要塞,他們彷彿置身《權力的遊戲》,實現了在古代戰場作戰的夢想。

身披重甲、手握關刀,在歐洲賽場上硬剛的中國戰士

“諸國之戰”賽場上,中國隊隊員入場。圖片源自受訪者。


“在古戰場上戰鬥的夢想”

大貓穿著80斤重的盔甲,面罩後的臉有些發燙。

巴塞羅那剛被雨水洗過,太陽正當空。能夠容納1.5萬觀眾的紀念碑競技場,在此前一個世紀中,作為鬥牛場對外開放,這時正在舉辦“諸國之戰”(Battle of the Nations,簡稱“BotN”)。

長矛戳響盾牌,盔甲互相碰撞,利劍劈砍頭盔的聲響混成一團,各國選手幾乎能將整個競技場包圍。在這場世界規模最大的全甲格鬥賽事中,中國代表隊首次“出戰”。

大貓曾覺得自己置身於好萊塢角鬥士大片的拍攝現場,現在,初來時的新鮮感已經散盡。他們一隊五人在場上並排站著,即便隔著盔甲也能嗅到氣氛的凝重。

十幾分鍾前,中國隊的第一場比賽對陣丹麥隊,對方由大塊頭的雙胞胎兄弟率領,中國隊員甚至沒來得及揮起兵器,20秒後,整支隊伍被一陣穿插猛打推倒。

這時,法國隊正由對面入場,銀色的拋光至發亮的哥特式盔甲外面,套著藍色短罩袍。

觀眾席上,幾個中國留學生扯著嗓子喊:“中國加油!”

“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大貓吼了一句。並排的幾人也跟著唱起來,聲音越來越大,“冒著敵人的炮火,前進!前進!”有人把嗓子喊啞了,“前進進!”

鈴聲一響,兩邊隊伍扭作一團。大貓被盾牌頂住喉嚨,背靠在木圍欄上,對面的法國人揮劍砍向他的膝關節,側面來了支援,砍向他的肩膀和臂。

黑色和黃色相間的八合盔,曾從唐代沿用到明朝,現在被源自歐洲的銀色頭盔圍住;紅底藍邊、對襟的布面甲,夾在藍色短罩袍中間;頭盔上的紅纓隨著擊打,來回擺動;手拿關刀的大貓被攻擊將近三分鐘後,倒在地上。中國隊又輸了。

那是2017年4月的場景。兩年後,隊員們回想起初次在“諸國之戰”登場的畫面,畫面裡始終飄著賽前的歌聲和八合盔上的紅纓。

身披重甲、手握關刀,在歐洲賽場上硬剛的中國戰士

2017年巴塞羅那“諸國之戰”賽場上,大貓身著明式盔甲,手持關刀戰鬥。圖片源自受訪者。

全甲格鬥像甲冑格鬥遊戲的現實版本,角色分為輸出、坦克(肉盾)、糾纏等,輸出手擺脫控制、形成傷害是團隊比賽的最大看點。團戰的規則類似散打——除雙腳外、人體第三點接觸地面者出局。這意味著選手們需要通過劈砍、擊打、衝撞、投摔等方式,加上戰術配合將對手淘汰。

大貓準備了一頂明朝邊軍式樣的小帽,每年參加“諸國之戰”,獲得一枚資歷章,都別在這頂帽上。今年在塞爾維亞,除了資歷章,他還獲得了一枚“倖存者獎牌”,這是為在150V150比賽中“倖存下來”的選手準備的紀念獎牌。

150V150比賽為慶祝“諸國之戰”舉辦十週年而設置,是史上參與全甲格鬥選手最多的一場比賽。隊員一刀正摩拳擦掌。

一刀留著飄逸的長髮,個頭不高,體重60公斤。在硬漢會集的賽場,他看上去格格不入,但兼有靈活與耐性,他是中國隊裡的核心糾纏手。

比賽的兩支隊伍各由五個國家隊方陣組成,一刀如願站在方陣第一排。他喜歡險中求生的感覺,在150V150的賽場上,這樣的感覺整場和他相隨。

比賽在斯梅代雷沃要塞舉行,這是塞爾維亞保存最完好的中世紀要塞之一,修建於15世紀早期的城堡立在內城中。剛剛下過雨,地面泥濘,大貓走城外吊橋進入內城,“恍惚間,感覺像到了Winterfell(臨冬城,《權力的遊戲》裡史塔克家族的城堡)。”

進入方陣,大貓往前看,一列列銀色頭盔像一條條鱗片閃亮的魚,他好像真正化身成為騎士,準備參加一場中世紀的小型戰役。

陣線開始前推,砍倒對方方陣後的大旗,就能取得勝利。一刀面前,對方1米5高的盾牌像一面紋絲不動的牆。“但後退,或者停留都不行,後面的人會推著,陣線只能向前。往左右也不行,兩邊的人會擠著,就這樣被推著擠著,眼前是什麼就做什麼,是誰就打誰。”

鐵器的碰撞像昆蟲翅膀在扇動,從乾燥的空殼裡發出響聲。僵持之後,兩軍交界處,堆起許多“屍體”(按比賽規定,被擊倒之後,選手要留在原地,佯裝屍體)。

這場比賽讓一刀和大貓想起《權力的遊戲》裡發生在臨冬城的“私生子大戰”,主角Jon Snow在混戰中倒在地上,被踩得幾近窒息。

在參加的所有全甲格鬥賽事中,這是讓大貓最熱血沸騰的一場,“是最接近古代戰場真實面貌的。”

“這是一種體驗,對氛圍的體驗。”一刀說:“也是夢想的實現,在古戰場上戰鬥的夢想。”

“那成績呢?”

“對我個人來說,不是很重要。”

身披重甲、手握關刀,在歐洲賽場上硬剛的中國戰士

在塞爾維亞的“諸國之戰”賽場。圖片源自受訪者。


“花這麼多錢買個鐵皮幹啥?”

這項過於小眾的運動項目,在國內沒有獲得體育總局承認。“諸國之戰”賽場上的中國隊員和職業運動員不同,脫去盔甲,就變身為城市擁擠建築中,密密麻麻格子間裡的一員。

大貓在上海一家遊戲公司做3D角色動畫師。他留平頭,戴眼鏡,有一米九三的個頭,不過膚色白淨,不是威猛、彪悍的類型。

他的雙肩包上彆著布標牌“虎賁”,“虎賁”一詞來源於《尚書》:“武王有戎車三百輛,虎賁三百人。”——像虎一樣威猛,是古代頂級戰鬥力的代表,最早一批參加“諸國之戰”的中國隊隊員,都是“虎賁騎士團”的團員。

這是創辦於2011年的盔甲與兵器愛好者網絡組織,創始人之一是曹迎客,大家叫他“老曹”,“虎賁騎士團”由他命名。

老曹34歲,河北保定人,中學輟學後在工廠做工,也搞過維修。他穿藍色的連體褲套裝,肱二頭肌撐滿袖口,稍一用力,青筋就暴露得明顯,看上去精壯有力。其他人把全甲格鬥當作愛好,老曹是一名職業甲匠,靠“全甲”撐起生活。

對格鬥的喜愛萌芽自童年時期,在他的老家滿城,摔跤的風氣自古就有。“京油子、衛嘴子、保定府的勾腿子”,他記得兒時在村裡,和鄰家小孩兒碰上面,二話不說就摔起跤來。

他從小就不安生,十幾年前的一次打架經歷常被他提起。那是2006年夏天,一個傍晚,弟弟打來電話,說“在滿城一個巷子裡,被人堵了。”老曹拿了一米長的鋼棍趕去,見對方八九個人,站成黑壓壓的一片,拿著木頭方子(木棍)。

“我拎著棍子過去,四個人圍著我,棍子就跟雨點一樣。”老曹記得眼前一黑,失去意識,等到再反應過來,就像變了個人,“打到後來,有人把棍子扔了,跑到馬路牙子上躲著。”

在全甲格鬥比賽中,當年打架時的感受好像又回到他身上。“如果隊友被人打了,這人脫了盔甲長什麼樣,我都會記住。”

在老曹眼裡,捱了打就得打回來,不能受欺負,這是“尚武精神”。少年時,連環畫《隋唐英雄傳》和《三國演義》把這“精神”埋在他心裡,現在“尚武精神”找到了實踐地。

身披重甲、手握關刀,在歐洲賽場上硬剛的中國戰士

老曹參加在俄羅斯舉辦的全甲格鬥比賽時,頭盔上有明顯的中國元素——鳳翅。圖片源自受訪者。

看似瘦弱的一刀和老曹有相似的經歷。他是河北滄州人,小時候調皮,膝蓋磕掉一塊肉,左手斷掉兩根筋,負傷像是有規律地穿插在生活裡。

“我比較軸,膽子比較大。”一刀講起最刺激的(經歷),他在火車站問路,被指路人帶進巷子裡的旅館,四個男人在大廳守著,對方明說是“圖財”。“沒錢。”他不想服軟。

他沒有武術基礎,得虧找到機會,控制住了對面的人,才脫身出來。“打全甲以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喜歡去攻擊別人,在賽場上,我做的更多的是控制和纏鬥。”一刀說:“有一回,曹哥被我固定在圍欄上,怎麼都弄不開,這就是我在比賽中的價值。”

戰友說一刀在賽場上“像只狼”,但比賽結束,他回到北京做視頻編導,紮起頭髮,穿馬丁靴,標準文藝男的打扮,看不出半點兒凶狠。

他在隊裡的鐵哥們兒銀月也一樣。銀月一米八幾的個頭,身材壯實,但穿著格子衫,挎著方形公文包,裝扮跟他在大學裡的文職工作更相配,和“戰士”的角色相差甚遠。

2013年,“虎賁騎士團”舉行線下活動,銀月以實戰日本劍術愛好者的身份,和“虎賁騎士團”切磋。那時,老曹已經穿上了做工還不成熟的歐式盔甲。“像史實扮演,有戰鬥的感覺。”銀月立馬對全甲格鬥來了興趣。

大貓也從其他運動門類轉來,他以前練搏擊,對全甲格鬥持觀望態度,“花這麼多錢買個鐵皮幹啥?”

他喜歡歷史,喜歡研究戰爭,喜歡畫畫,遊戲製作被他當作連接這些興趣的“點”。直到盔甲上身,大貓才體會到全甲格鬥的樂趣。

那是和製作遊戲截然不同的體驗,在格子間裡,他盯著電腦屏幕,賦予角色生命,設計和觀賞他們的打鬥。現在事情變得更刺激,他披盔帶甲,成為角色,屏幕裡虛構的戰場在他面前展開,“一個更能抒發情懷的‘點’,出現了。”

身披重甲、手握關刀,在歐洲賽場上硬剛的中國戰士

脫去盔甲,隊員們就“變身”成為生活在擁擠都市裡的遊戲設計師、高校中的研究員……


東方“標籤”

根據主辦方要求,全甲格鬥參賽選手需要使用符合史實的甲冑和武器,時間段限制在13到17世紀間。

老曹製作的第一套盔甲是照著國外甲匠交流平臺上的設計圖做出來的。一名叫Tom的美國人幫了忙,寄來U盤,裡面收集了各個國家博物館的盔甲資料,“有意大利出版的,從維京時代到17世紀的盔甲白描圖。”

“集齊了能上身穿的甲,我們也想:‘去(“諸國之戰”)參與一下?’”銀月說:“大家猶豫,都說:‘咱們肯定不行。’唯有老曹說:‘我覺得我們也能行。’”

2016年,以色列全甲格鬥國家隊隊長Misha到保定跟老曹他們切磋,Misha出生在俄羅斯鄉下,在極度排猶(猶太人)的環境中長大。老曹看過他的Facebook:“20多歲時,見有人穿中世紀的盔甲比賽,我完全被吸引了。後來參賽,以色列國旗在賽場升起時,我心潮澎湃。”

這讓老曹受了觸動。那一年,“虎賁騎士團”下定決心組建國家隊參加“諸國之戰”。

老曹在甲冑造型上花了心思,他的頭盔上帶著鳳翅。“連環畫裡的武將,頭盔上都有鳳翅,這是中國獨有的東西。”他還按唐代武士的彩塑做了“雲頭戰靴”,甲片做成雲彩的形狀,鞋頭勾成一個尖兒,“外國人眼都看直了。”

大貓決定戴八合盔。“這種造型最早在唐代出現,用八塊甲片卯在一起,一直沿用到明代。”他專門找到明代皇帝出行圖《出警圖》,“從圖上可以看到明代甲冑的樣式,鱗片狀的環臂,紅底藍邊的布面,底下墜些小布條。”

大貓對復原圖進行3D建模,讓甲匠幫忙製作,構成了他去巴塞羅那參賽時的甲冑造型。“像15、16世紀,在北方長城沿線上對抗蒙古人的明朝邊軍身穿的甲。”

他的武器關刀,是花兩千多塊錢在浙江龍泉的刀匠那兒做的。“兩三天就做好,師傅說:‘為國爭光去。’”關刀在賽場上受到歡迎,美國隊員買走一把,阿根廷隊照著樣子仿做了一把。

“出戰”巴塞羅那時,是隊員們身上中國元素最豐滿的時候。媒體報道里無一例外提到“明甲”、“關刀”,“為國征戰”從這些明瞭又極富象徵意義的詞中建構起來。

身披重甲、手握關刀,在歐洲賽場上硬剛的中國戰士

這身裝扮是大貓參加國際全甲格鬥賽事時的標準扮相。圖片源自受訪者。

老曹真正在乎的不是“象徵”意義,他更像個傳統武士,對全甲格鬥本身有極致的追求。

巴塞羅那之後,老曹再也沒出現在“諸國之戰”的賽場,他兩次參加更高強度的,在俄羅斯舉辦的全甲格鬥賽事Dynamo Cup。

去年,他碰到來自阿根廷的對手。“我用穿著鐵鞋的腳踢他發力的腿,我練腿一年多,踢樹把鞋都踢壞了好幾雙,最後贏了,他給我行了個抱拳禮。”

賽後,這位阿根廷選手說自己練了十年沖繩空手道,又練了三年南少林功夫。老曹告訴他,自己練的是形意拳、保定跤和戳腳——都是最傳統的中國功夫。

其他隊員的訓練模式跟老曹明顯不同。

今年賽前,烏克蘭國家隊的明星選手Igor被請來做培訓。“他一斧子幹倒一個人,輸出非常高。”大貓在公眾號裡寫下培訓體會:“在全甲格鬥技術體系方面,俄系和烏系在保持大量共性的同時,也有不小差別。接下來就看我們如何在後續的訓練和比賽中去融匯了。”

除了訓練模式向全甲格鬥運動的強國俄羅斯、烏克蘭看齊,兩年後,再回到“諸國之戰”賽場,隊員們盔甲的中國風格也不再強烈。

“80%的(隊員)穿的都是歐甲,外面再罩個袍。”老曹說。“蒙古甲和歐甲已經很成熟了。”大貓說:“這種版型適應了比賽需求,要想盡量方便自己運動,快速出成績,選他們的東西肯定是捷徑。”

大貓認為全甲格鬥賽場要求隊員首先成為一名士兵,“竭盡所能戰鬥、取勝、配合隊友,達到這個基本要求,再去感悟個人修為。”

老曹堅持用自己的方法訓練,每週抽兩天帶愛好者們練習。他在意他們對這項運動的態度,“有人練完之後把盔甲到處扔,我說:‘如果再發現這種情況,就永遠失去跟我練的機會。’”

“曹哥是個專業的戰士。”柿子說。他以前練戶山流劍術,現在也進入了全甲格鬥圈。

“所有人想的都是硬碰硬,他強,我比他還強;他壯,我比他還壯。”柿子說:“但我希望用東方的思想,用平衡、中庸、和諧的狀態跟他們碰撞,讓對手感受到他是在跟我打,不是在跟另一個他打。”

但老曹練的形意拳、保定跤,柿子抱有的“東方思想”,似乎都與目前圈內的主流隔著距離。

身披重甲、手握關刀,在歐洲賽場上硬剛的中國戰士

訓練間隙,全甲格鬥隊員正休息,他的頭盔上有一道道被劍劈砍留下的痕跡。呂萌 攝


混沌生長

去年“諸國之戰”前,大貓從老曹手裡接過了國家隊隊長的職位。被銀月、一刀看作隊裡“靈魂人物”的老曹,對團隊事務的疏離愈加明顯,“聽說是潛心做甲,微信都不上了。”

老曹也曾為“虎賁”奔走,2016年,察覺到虎賁上海分團的團長有“自立門戶”的想法,他立馬註冊了虎賁文化傳播有限公司。

虎賁上海分團後來更名為“上海虎賁歷史武術俱樂部”,當時的團長分裂出騎士團,“諸國之戰”國家隊隊員Rock,也隨之離開。

Rock肌肉健碩,常穿無袖背心,露出粗壯的手臂。他是上海靜安區一家幼兒園的老師,工作是帶著園裡的小朋友上體育課。職業和全甲格鬥運動的反差,幫他積累起粉絲與人氣。巴塞羅那“諸國之戰”後,Rock帶領“上海虎賁歷史武術俱樂部”的成員,重新組起一支隊伍,參加另一項全甲格鬥國際性賽事——IMCF全甲格鬥錦標賽。

“IMCF本身就是從“諸國之戰”體系裡分離出來的。”團員的語氣中,還有對“分裂者”的牴觸。

從塞爾維亞回來後,週六下午,北京分團的十幾個人像往常一樣聚在南四環外的武館。一刀和銀月對打不過幾秒鐘,劍砍到一刀的手腕,他只好卸了甲,找罐冰啤酒敷著。對他們來說,受傷稀鬆平常,離開賽場的失落感,才更難忍受。

手機信息提示音響起,一刀需要在下午三點鐘前趕回公司開會。“戰爭結束了,不再打仗了,那種感覺像做了夢,夢飄遠了。”

銀月也有這樣的感覺,“想起曾經的戰鬥,像隔得很遠,生活被拼在一起,很蒙太奇。”

身披重甲、手握關刀,在歐洲賽場上硬剛的中國戰士

銀月(右)和一刀在南四環外的武館訓練,呂萌 攝

大貓決定辭職。遊戲公司的工作要求他經常加班,“加班到凌晨12點,去健身房訓練到2點,第二天睡一早上,日子就過顛倒了。”

辭職也屬無奈。去塞爾維亞前,拍攝全甲格鬥的紀錄片團隊跟拍大貓,“七、八個人扛著設備,在寫字樓裡跑了一天,搞得有點興師動眾。”拍完之後,公司就把他的職位架空了。

“好像權遊裡的雪諾(《權力的遊戲》主角Jon Snow),莫名其妙攤上一堆事。”裸辭之後,大貓預感生活會變得一團糟,“說實話,有時候很抑鬱,不知道為了什麼去做這件事。”

他想起高庭的箴言“生生不息” (《權力的遊戲》中提利爾家族族堡為高庭,箴言為“生生不息”)。“這句話特別動人,有力量感。”他說:“用在中華民族身上很合適,我們的文明永遠被一群有血性的人保護著,才這樣生生不息。”

“有的人骨子裡就刻下了‘保護’。”他跟朋友說:“我也一樣,我上輩子可能是在西域戍邊的漢朝或者唐朝戰士,他可能當時戰死在那兒了。”

大貓的熱情中又有忐忑,“得讓全甲格鬥在國內有序發展下去,哪怕要商業化合作。”他把這看作一個創業項目,“可能被資本左右,會變質,變成一個作秀團隊。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我只能在腦子裡打好預防針。”

今年“諸國之戰”賽場上,中國隊隊員披著銀色山紋戰袍,後背寫著“戰魂”。這次活動由一家成都公司贊助,“戰魂”是按照公司要求寫在袍上的。

“有贊助至少能給大家湊個路費。”大貓說。可老曹向來反對商業化合作,隊友們背後的“戰魂”二字,讓他覺得不舒服。

身披重甲、手握關刀,在歐洲賽場上硬剛的中國戰士

塞爾維亞“諸國之戰”賽場上,身穿銀色山紋戰袍的中國“戰士”。圖片源自受訪者。

他可能要花點時間去適應這些暗暗生長出的改變。在保定他租下的院子裡,一切還看似如常。

沙袋被太陽晒得褪了顏色、輪胎外沿有被劍砍下的痕跡,剛做出來的五、六個鳳翅頭盔擺在桌上,紅纓或鈴鐺類的掛飾能從盔頂穿過。他懷念去巴塞羅參加“諸國之戰”前的時光,那時“虎賁騎士團”總在京津冀一帶辦對練活動,他把那段往事記錄在貼吧裡。

“2012年,活動在一片歡樂之中如期舉行,打打打,拍拍拍,期間柿子哥把箭射到了城堡上面。”

“2013年,在活動的混戰中,柿子的頭盔掉落在地,恰巧被我的塑鋼劍砍在頭上,血流滿面……我覺得武藝的修行,主要是控制自己不可控的部分。”

“2014年,我買了第一套BotN盔甲,烏克蘭某大廠製造,錢也是東拼西湊借來的。接到郵政客服的電話,迫不及待把它接了回來。”

“2015年,被面包一劍砍在手腕關節處,當下失去戰鬥能力,甚至拿不起盾牌。回想這些年,恰恰是傷痛,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活著,像個戰士一樣活著。”

記錄停留在2015年。

沒有“為國征戰”的榮耀,少有分歧,“虎賁騎士團”的團員們,熱情都在盔甲與武器上,在格鬥和賽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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