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羅倫薩 阿爾諾河
為了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聯合國於1976年成立了世界遺產委員會，並建立了《世界遺產名錄》。被世界遺產委員會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地方，均為世界級的名勝。
截至2013年6月，坐擁49個世界遺產的意大利在世界遺產名錄國家中排名第一，而有45處文化遺址和自然景觀的中國屈居第二。
世界上曾經出現過各種樣態的文明，其中最具影響力的無疑只有兩個，中國儒家文明和希臘-羅馬文明。今天幾乎所有的主流國家，都是在這一東一西兩個偉大的文明薰陶下成長起來的。然而，在歷史的進程中，這兩個曾經創造過燦爛文明的民族，本身卻遭遇了停滯與衰落。
某種程度上，意大利與中國很是相似。在1494年法王查理八世入侵以後，意大利開始走上政治積弱和文化衰退的道路。而中國從1840年鴉片戰爭以來，承受了西方工業文明的巨大沖擊，幾乎亡國。類似的經歷，令中意兩國形成了許多相似的民族性格。
所以，人們說，意大利是歐洲的中國。
1．佛羅倫薩，一套名為《文藝復興》的系列叢書
GPS顯示，酒店就在幾十米範圍內，但就是找不到具體位置。於是，驅車向街邊加油站駛去，那是附近唯一燈火通明的地方。加油站門口半明半暗處站著一個抽菸的小個子女人，在這帶著寒意的秋夜，她竟然還穿著小短裙。停下車，搖下窗，還沒開口問呢，帶著一股濃郁的香水味，她走過來，笑吟吟地俯身往車裡探視。就著昏暗的燈光，能看出她的金髮是假的，睫毛也是假的，說不定還戴著美瞳。我把記了酒店地址的那張紙遞給她看，嘴裡說著hotel，hotel。她立馬收回笑容，立起身，指了指加油站裡的小超市。此時，後來又來了一輛小車，她扔下我，迎了過去。
2011年秋天，我在意大利的第一晚，便是在這座曾經被徐志摩叫做翡冷翠的城市度過。1920年代，徐志摩曾客居佛羅倫薩，寫下了散文《翡冷翠山居閒話》和名詩《翡冷翠的一夜》。每每讀到這首據說是為陸小曼而作的詩，便會湧起些許異樣的感覺。那個時代的生活，是匱乏而詩意的。在他們的眼裡，美無處不在。現在呢？孩子們被成堆的作業壓得喘不過氣來，成年人則在各種交錯暗生的潛規則下蠅營狗苟，哪還有那個閒情逸致去發現美、欣賞美？
第二天，酒店前臺的小夥子給我詳細介紹瞭如何乘坐巴士到老城區。在意大利乘坐公交，須先到車站旁的小餐廳、小超市、小酒吧等等購票。票價不貴，1歐元左右，在規定的時間內（如60分鐘或更多）可隨便乘坐公交。上車後把票塞進打票機去記一個登車時間就行了。
佛羅倫薩老城狹窄的小街兩邊，是密密的巴洛克式、哥特式和文藝復興式建築。陽光下的藍天白雲、各種黃色調的鮮豔牆壁、深綠色的百葉窗、酒紅色的屋頂。來到這裡，就像是跳進了調色板。老城的巷弄，算不上清靜。遊客的數量恰到好處，既不擁堵得令人心煩，卻又適度地烘托出了人們對這個文化聖地的虔誠之情。
正沉醉間，就被兩個吉普賽老女人給攔住了。我不知吉普賽年輕女郎是否如歌中所唱那般美麗動人，但在這倆老太那溝壑縱橫的黑乎乎的臉上，是完全找不到她們曾經也美過的痕跡。她倆披著黑色大披肩，不由分說，一邊一個揪住我的上衣，嘴裡不停地咕噥著什麼，臉上是萬般苦寂的表情。得，咱瞧不得別人難受，趕緊地就準備掏錢。正在此刻，感覺到異樣，一低頭，發現其中一個老女人藉著披肩遮手，已經把我衣兜的拉鍊拉開了一半，那兜裡可是我裝現金紙幣的錢夾子。我立即揮手拍向那隻正在掏包的手，把它打開，一邊大喝“Hey！What’re you doing？！”她倆見事已敗露，趕緊扭頭作鳥獸散。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該怎麼處理，不知從哪兒倏地一下又冒出兩個吉普賽中年婦女擋在我面前。這兩位一人抱一個吃奶的孩子，直往我懷裡塞，讓我哭笑不得。
佛羅倫薩在意大利語中意為“鮮花之城”，是意大利文藝復興的搖籃，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城市之一，其歷史老城被教科文組織宣佈為世界文化遺產。在西方文明的進程中，佛羅倫薩曾經發揮過不可替代的作用。如果從歷史中拿掉它，今天的西方，也許還只是一堆蠻荒落後的小國。
來到佛羅倫薩，就走進了一套名為《文藝復興》的系列叢書。書的作者是那一串串如雷貫耳的光輝的名字：達·芬奇、但丁、伽利略、拉斐爾、米開朗基羅、多納泰羅、喬託、莫迪利阿尼、薄伽丘、彼德拉克、瓦薩里、馬基亞維利……
但我首先想到的卻是這套書的資助者，13-17世紀時期佛羅倫薩的名門望族美第奇家族（Medici Family）。文藝復興時期，上段所列的幾乎所有藝術家、思想家都受過美第奇家族的惠助。今天存世的許多文藝復興時期的藝術品，都是美第奇家族所收藏。甚至蜚聲世界的烏菲茲美術館，也是這個家族的遺產。也許，我們不敢說，沒有美第奇家族就沒有意大利文藝復興；但沒有美第奇家族，意大利文藝復興肯定不是今天我們所看到的這個樣子。
遠遠就可看到那白色脊線、橘紅圓頂的恢宏建築。這便是意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瑰寶、佛羅倫薩的地標之一，聖母百花大教堂（The Duomo）。這座在世界上排名第四的教堂建於1296-1436年。整個教堂用托斯卡納地區的乳白、濃綠、粉紅三種顏色的花崗石貼面，氣度不凡，完美地展現了聖母優雅高貴的女性氣質。其穹頂被公認是意大利文藝復興式建築的第一個作品。
佛羅倫薩市政廣場
聖母百花大教堂
大教堂旁邊，是始建於13世紀的市政廣場。這個廣場非同小可，它因周圍的精美建築而被認為是意大利最美的廣場之一。廣場東南角是傳統的行政中心老宮，老宮的左側是晚期哥特式風格的蘭齊敞廊（Loggia dei Lanzi）。敞廊從前是佛羅倫薩頭面人物聚會聊天的地方。在它裡面和旁邊，陳列著一組我們經常在影視、畫冊、書籍裡面看到的赫赫有名的希臘神話雕塑作品。這些作品都是在文藝復興時期完成的。其中有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切利尼的“帕爾修斯”和章博洛尼亞的“海克力斯與半人馬”。而老宮的右邊是巴託洛米奧·阿曼納蒂創作的“海神波塞冬噴泉”。噴泉的北邊豎立著章博洛尼亞創作的美第奇家族的科西摩一世騎馬像。
面對面站在這些雕塑面前，感覺冥冥之中一股力量從天外悠悠而來，把我們拉回到了那個熱血沸騰、充滿理想和激情的年代。在那時，以文藝復興前三傑但丁、彼特拉克、薄伽丘和文藝復興後三傑達·芬奇、米開朗基羅和拉斐爾為代表的藝術家、思想家掀起了一場人文主義革命，這場革命把歐洲從黑暗的宗教統治下解放了出來，從思想上為日後的資本主義革命奠定了基礎。
廣場上游客雲集。敞廊內外，不少繪畫者席地而坐，專心致志地臨摹著那些栩栩如生的雕像。而我則只能用自己的相機記錄這些偉大的作品。
廣場旁邊，是烏菲茲美術館。該館以收藏了大量的文藝復興時期的繪畫名作而蜚聲國際，有“文藝復興藝術寶庫”和“文藝復興博物館”之稱。如今，烏菲茲美術館共有46個畫廊，收藏著約10萬件名畫、雕塑、陶瓷等，是世界上規模最大、水平最高的藝術博物館之一。
想想看，10萬件收藏品！要細細研究的話，十年也不夠。
佛羅倫薩舊橋
烏菲茲旁的阿爾諾河上，是佛羅倫薩的另一地標，舊橋（Ponte Vecchio）。該橋的特別之處在於橋上建有很多店鋪，最初為肉鋪，現在則為首飾店和旅遊紀念品店。在這座橋上，曾演繹過一段名垂青史的單相思浪漫愛情，其主角便是偉大的詩人但丁。
著名畫家亨利·蒙裡達在他的油畫《邂逅》中描繪了但丁與少女貝德麗採相遇並一見鍾情的情景。那是一個春光明媚的上午，高貴而美麗的少女在侍女的陪伴下在河畔漫步。正當她經過舊橋時，但丁從廊橋的另一頭走來。但丁凝視著美麗的少女，既驚喜又悵然；而少女卻手持鮮花，徑直從但丁身邊走過，彷彿沒有看見但丁。後來，貝德麗採並沒有嫁給但丁，而是嫁給了一位伯爵，且婚後不久就去世了。她帶走了但丁的夢想，把哀傷留給了但丁。對貝德麗採的思念成就了但丁的早期詩作《新生》。在世界名著《神曲》中，晚年的但丁甚至安排貝德麗採引領著他從地獄走向天堂。
我漫步到另一座拱形石橋，和其他遊客一起，跨坐在寬寬的石欄上。在那裡可以完整而清晰地觀賞緊挨著的佛羅倫薩舊橋。阿爾諾河緩緩流淌，藍天白雲與紅頂黃牆倒映水中，河水便如一廂混在一起的彩色漿液，濃得化也化不開。在托斯卡納夕陽下，佛羅倫薩顯得柔美萬分。
就那麼在橋欄上慵懶地坐了兩小時，直到太陽落山。
風漸漸涼了下來。我一直試圖在設想，那些創造過無上輝煌的文藝復興諸傑，此時此刻，會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是在天上的某個角落冷眼旁觀這個越來越瘋狂的世界？還是已經輪迴入世，成為我們身邊某個毫不起眼的人？又或者如曾經璀璨的流星，沉入黑暗，永無音訊？
我沒有答案。也不可能有答案。
（以上圖文節選自趙淳著《最歐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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