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默特文史資料:知青回憶錄·李曉慶·土默特左旗朝號村生活片段

農村 內蒙古 小麥 莜麥 農民 高粱 劉少奇 中國陰山作家網 2019-04-09
土默特文史資料:知青回憶錄·李曉慶·土默特左旗朝號村生活片段

從1968年9月26日算起,我們到內蒙古土默特左旗插隊已近50年了。如今我們都已年過花甲,確實應抓緊時間把這些片段和畫面串聯並記錄下來,以紀念我們那已經逝去的青春。

到 達

1969年3月4日,正月十六,北京下了場大雪,天氣很冷,這一天我離開家,去姐姐插隊的地方——內蒙古土默特左旗哈素公社朝號大隊落戶。那年我17歲,在家裡排行老五,自己的一切事情都由父母哥姐做主,由於家庭出身不好,在畢業分配上我沒得選擇,媽說跟著我姐她放心些。那天,我們一行有5人,我們姐妹倆和杜玉萍、杜學仲、舒軍。一路上心情不好自不必說,直到第二天近中午才到察素齊火車站。這是我見過的最小的火車站之一(當然我去過的地方很有限),候車室也就百十來平米,外面的站臺只能停下三四節車廂,其它的只能停在外面,所以逃票的人還是有機可乘的。候車室裡一個一米多高的大鐵爐,使人一進來便覺得暖烘烘的,在這個寒冷的冬季裡給我們留下不錯的印象。

下車後,我們被告知由於大雪,朝號的大車上不來,只能等明天了。我心裡狠狠地罵著,但有姐姐在,沒我說話的份,我們決定在候車室過一夜。傍晚,我們上街轉了一圈。那時的察素齊一共就兩條街,一條街是商店、郵局、餐館等等,是商業街,天黑了,又是剛過正月十五,商店早早地關了門;另一條街就是政府街,各政府部門革委會的大牌子赫然懸掛著,一個個大鐵柵欄門緊鎖著,昏暗的小燈被風吹得晃晃悠悠,門兩側是一米左右的小泥人或稻草人,難看無比,上面寫著劉少奇、王光美等,這是文革的產物,看著叫人心裡壓抑,只有候車室門前堆的高高的旺火還有一絲絲節日的氣氛。不管怎麼說,這一夜總算是熬過去了。

第二天,朝號拉炭的車終於來了,等他裝滿了炭,再放上我們的行李,還真不敢往上坐了,太高了,無奈路途遠必須坐上去。一路上,我們緊緊地拉住繩子,路不平,一個坑窪,舒軍還是被甩下來,好在她身手還算敏捷,再加上地上蓋著厚厚的雪呢,倒也並無大礙。這土默川本來樹就少,一到冬天除了雪就只有光禿禿的房,光禿禿的牆,路過村子看到窗戶上的窗花時,才稍稍有點別樣的感覺。

到村裡時,太陽落山了,當時我們住在哪裡,到了以後如何和大家見的面,都不記得了,只記得吃晚飯的時候,我們一起去老三隊女生那裡吃。由於當天停電,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清,杜建軍、魏麗娜、王小康頭上繫著老鄉那樣的頭巾,在炕上大聲熱情地招呼我們吃飯,看來她們的適應能力比我強多了。當天吃的是莜麵,我本來就不愛吃,隨便扒拉幾口便回去了。第二天,我們五個人;喬守瑋、杜玉萍、呂學純和我們姐妹倆,因分在老一隊,就搬到虎旺家去住了,從此我們就真正開始了農村插隊生活。

勞動

片段一 打坷垃

到朝號以後,乾的第一件農活就是打“坷垃”(土塊)。秋天深翻土地後,經過一冬天的風吹日晒,地裡盡是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坷垃,要將這些大個的坷垃打碎才能耕種。我們每人扛一把坷垃錘(木榔頭),在地裡排成排一路砸下去。我們聊著天,幹著活,費不了太大的力氣,也沒有什麼成就感。我感覺我們就像原始人,這麼落後的農具和工藝,真覺得很失望。內蒙古的天氣在那個季節風沙很大,地上連一根綠草都沒有,儘管我們頭戴帽子,臉上圍著紗巾,還是每天一臉的沙土,晚上回去一洗一盆黃水。老鄉笑話我們,今天洗了明天還照樣,瞎洗什麼,他們哪裡知道這些京娃娃最受不了的就是髒。幾年之後,他們不再笑話我們,他們習慣了我們的習慣。這樣的活兒每年春天都要幹,現在大概地裡已經沒有這樣的活計了,年輕農民可能也沒有這樣的經歷了。

片段二 鋤地

夏天鋤地是比較累的活兒。首先是天氣熱,其次是離村子遠,沒水喝,那時也不興帶著水下地,老鄉還不得笑話死我們。用大鋤鋤地練的是腰,鋤麥子莜麥沒有什麼技術含量,但走得快容易拉胯;鋤玉米高粱就不同了,要間苗,弄不好鋤掉了苗,留下了草,所以半天都走不了一步,這技術學了好一陣子才學會,但幹一天下來腰真是受不了。中午回到家,由於天熱,在院子裡盤個灶,屋裡不做飯自然也不燒炕(老鄉們就是在夏天,也要時不時地燒一下)。我們當時也不懂,覺得天熱涼炕舒服,吃完飯躺下就睡,後來很多人得了腰病,跟那時睡涼炕有很大關係。再說薅苗子,一般來說這活兒是給女人和老人乾的,算比較輕省的。老鄉們從小有鍛鍊,柔韌度比我們強,上炕能盤腿坐幾個小時,下地“圪蹴”在地上吃飯抽菸沒問題。我們就不行了,蹲在地上,一小時以後這腿又疼又脹,就得站起來活動活動。我比較胖,幹一會兒恨不得就想跪下來,那難受勁就別提了。幾年下來雖說有了很大進步,但終究是過不了這一關。我們小隊的王達元,後來在學校一起當老師,40多年後打電話還在笑我當年薅苗子的慘狀,可見我當時有多狼狽。這達元,怎不記我點好呢。

土默特文史資料:知青回憶錄·李曉慶·土默特左旗朝號村生活片段

片段三 拔麥子

拔麥子在學校時就幹過,麥收時學校組織下鄉勞動,因為我們小,只幹半天。那我們已經很領教了:累,被麥芒扎,早就熟記於心。內蒙的麥子好像不如北京的高,老鄉們都蹲著拔,因怕天氣有變,這期間都起早貪黑。由於有一些心理準備,儘管手起泡,腿拉胯,麥芒扎,也能堅持下來,好在也沒幾天。捆麥子確實是有點技術含量的,看著老鄉們手拿兩把麥子交叉纏在一起,放在麥子下面兩手一擰,左一下右一下,捆出來的捆結實漂亮,怎麼折騰也不會散,仔細看看真像一件藝術品,可惜我到最後也沒學會。現在有時去買菜,看見打捆的菠菜、小白菜還會多看幾眼,看那要子捆得好不好看,結實不結實。這麥子還好說,倒是這莜麥太難伺候了。拉到場上要把麥粒用力甩下來,莜麥的芒比麥子厲害多了,紮在身上又疼又癢 。儘管我們渾身全副武裝,架不住那麥芒無孔不入。要是依著我,寧肯不吃也不種它,可那莜麵是內蒙山西一帶老鄉們餐桌上的一道美食。現在機械化了,估計再不用這麼笨的操作方法吃莜麵了。每到麥收季節,看到河南農民開著聯合收割機,到全國各地收麥子的時候,我就會想起我們那些不堪回首的日日夜夜。

片段四 起糖菜

秋天的活相對好做一些,不像鋤地那麼單調。另外還會有一份收穫的心理因素。老鄉有句話叫:收不收吃一秋,就是說,除了幹活還可以隨時吃點什麼。比如:拔個蘿蔔,在身上蹭一蹭,或拿鐮刀削一下吃;割豆子時把豆子剝下來放在鐵鍬上,下面燒火烤熟吃,應該叫“烤豆燃豆萁”。起糖菜這活兒我以前沒見過,一般是以家庭為單位包一塊地,算好多少工分,幹完回家。我那時和王麗筠、老道(史會新)在一個小隊,我們就包了一塊地。老道在前面用鐵鍬挖起,我和王麗筠就負責削,要把糖菜的頭,櫻子削乾淨,削下來的部分歸自己,拿回家餵豬。我喜歡幹這種活,不太累,自在,也沒人比著不用著急,幹完就回家,比平時還早回。可惜也幹不了幾天,因為糖菜屬於經濟作物,每隊有指標不能多種。看,我們那時已經體會到承包責任制的好處了。

片段五 大會戰

1975年秋天,地裡的活兒忙完了,大隊決定在村西口修一條路搞農田基本建設,每個小隊都要出工,晚上大會戰。我當時已經到學校任民辦教師了,要帶學生去,主要是為了造聲勢。那時知青院裡大概就剩我和陳捷了,我們剛買了一頭克郎子豬準備養兩個月膘,這一下可真忙得不亦樂乎。白天我們照常上課,中午回來,做完飯顧不得吃,趕快挑上糖菜頭、胡蘿蔔、山藥到井臺去洗,然後趁灶火沒滅就煮上一大鍋悶著,吃完飯就得去上課了。下課回來把鍋裡的東西盛出來,再煮上麩子或糠,先把豬餵飽才能做飯吃飯,收拾好碗筷就得帶學生去挑燈夜戰了。這次會戰對於村裡的農業生產來說,到底起了多大作用我不得而知,只記得一干就是一個多月。一天姐姐從察素齊回村,我喜出望外說:“姐呀,快幫我洗洗衣服吧,一個月了,衣服都沒洗,可把我累壞了!”如今40多年過去了,有些事情已記不清了,可大會戰這一個月至今還能想起,那一堆髒衣服,忙得忘了帶鑰匙、從窗戶爬進去的情景,仍然歷歷在目。

生 活

農村的生活是艱苦的,第一年我們吃商品糧,每個月要到山根底陶思浩糧站去買糧,大隊給我們派了人做飯。開始大家在一起吃,後來因為各種原因分開,變成按老隊吃,後來又分開,最終是按宿舍吃。我們用三國裡的一句話給自己找了個最好的理由叫做: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我們宿舍5個人中我最小,她們都是高中的,就輪流做飯了。我對管家做飯本來就不會,也沒興趣,正樂得當個甩手掌櫃,可確實苦了這幾個姐姐了。我們屋的喬守瑋真不愧是喬致庸的後代,裡裡外外一把手,當家理財真有點“大宅門”裡二奶奶的風範。我們這點事對她來說得心應手。

第一年還好說,我們學會了蒸饅頭、擀麵條、燜米飯,還學會了做炸糕、做莜麵,雖然有時做得不好,但總之能吃飽,餓不著。到了秋天我們和社員一樣開始分糧了,要把這一年的糧食柴火管理保存好,真不容易。糧食要存好,山藥蘿蔔得挖窖,燒火用的茭棍要垛起來……糧食分下來,要去加工廠把毛糧加工。那幾年,大到分糧,買煤,小到每頓飯吃什麼,喬守瑋都安排得井井有條。說實在的,雖然艱苦,但沒捱過餓,這真得益於當家的精心管理。有句話叫:吃不窮,喝不窮,算計不到就受窮。後幾年,上學招工,走的人多了,糧食也就更富裕了。我們知青本來就比社員分的糧食多170斤,所以到了麥收的時候,後山的人常常來用麥子換點玉米高粱什麼的,我們就可以換一些細糧,吃的也比以前好了。有的老鄉就說過:我們要是能有這麼好的生活,哪都不去了。那年月老鄉們生活真挺苦的,莜麵捨不得吃,要摻上高粱面吃二莜麵。其實我還挺喜歡吃二莜麵的,知青院裡剩我一個女生時,我們原來的房東虎旺媽,經常叫我到她家吃飯,說:“好的咱沒有,二莜麵管夠”。

那幾年經常為離開的同學開歡送會,過年過節他們回來也會像回家一樣在一起做點好吃的。大家在現有的條件下也會切磋廚藝,像自己做沙拉醬,用饅頭渣代替麵包屑做炸豬排。

冬 閒

剛去的時候,由於住在老鄉家,相對分散,知青之間關係不那麼密切,況且年齡還小,難免想家,到了冬天,隊裡的活兒一完就趕快回家,且一呆就是三四個月,早一天都不想回來。過了一年,我們都搬到知青院裡住,關係就比從前親密多了,並且住上知青房,多少有些自主權,心情也比從前好了,於是逐漸就產生留在一起過冬天甚至過個春節的想法。正是這樣一段時間的接觸,使我們枯燥的生活增添了許多新的內容和樂趣,互相之間有了更深的瞭解。說實在話,留在腦海中最多的情景畫面片段都在這個時候。

片段一 唱歌

一年冬天,我和高艾住在最東邊的房間裡,那時我姐她們3個已經走了。沒有了家裡的約束、規矩,沒有了父母的管教,我們自由自在,反正也不用幹活,想睡到幾點就幾點。由於天冷,我們把一領炕蓆掛在窗戶外面,任憑北風那個吹,屋裡還是暖融融的。太陽出來了,屋裡仍然黑黑的,睡睡懶覺舒服極了。早上醒來,我們躺在炕上突發奇想,咱們倆唱歌吧!於是把我們會唱的歌都翻出來,先小聲後大聲,反正旁邊也沒人住,外邊有席子,聲音傳不出去,唱唄。從此每天上午起床前就有了新的內容。後來,又想了一個招兒,我起頭唱C調,她就唱D調,她起頭唱E調,我就唱F調,反正不能在一個調上,還不能讓人影響了,還要儘量去影響別人。我們給這起了個名字叫:不協調二重唱。現在想想可能也相當於早鍛鍊了,不高興的事,一通亂唱後煙消雲散,以至於後來別人一唱歌我老想給他拐個調,成毛病了。

片段二 放鞭炮

朝號的鞭炮做得好是出了名的。有一年回家的時候,老鄉送了我們一墩炮,就是那六邊形的,一捆是一百還是二百記不清了,我們就坐著火車帶回家了。現在想來多危險呀!可那時,我們自己意識不到,再加上車站檢查手段落後,竟讓我們混過去了。弟弟自然十分高興,出去一放,惹得衚衕裡的小兄弟們整天跟在屁股後面。這麼好的炮若是自己不放上一個,總是覺得有些遺憾,於是我和高艾帶回村幾個,決定自己放。我們先挑了一個捻兒長的,想一個人拿炮另一個人點,試了半天有些害怕。大隊書記王柱柱的兒子雙元看我們這麼費勁,就說:我給你們點了得了。那哪行啊,要的就是自己點。我們又找了三塊土坷垃把炮仗擠住,然後把門開一條縫,便於跑回去。準備好了,點著了,快跑!捂著耳朵回到屋裡一看,唉,炮仗倒啦。這個辦法不行,那就插牆上吧,找了一個可以放下一個炮仗的洞洞,把炮放進去,點吧,這回差不多了,真著了,我把手裡的東西一扔,捂著耳朵往回跑,關上門,等了一會還沒響,出來一看,炮掉在地上,捻兒自然是滅了,火柴撒了一地,唉,算了吧,叫雙元:“給你放吧,但是你必須在我們院子裡放,得讓我們看見。”雙元答應著,那壞小子一臉得意,嘲笑。一聲炮響,結束了此次放炮的過程,大概也是這一生的最後一次。

片段三 打撲克

那時候打撲克的一種打法和現在的“捉黑A”差不多,反正最後黑A落在誰手裡出不去,誰就算輸。我、任志、陳捷、樑春生4個人一起玩。如果輸了有3種懲罰:一是唱歌,二是鑽凳子,三是喝涼水。當然也不是每盤都罰,大概也有分。因為很長時間一直在玩,所以每個人都有可能被罰到。一般來說選擇鑽凳子比較簡單,雖然費點勁倒也能過。一天,玩得有點晚了,任志說:“曉慶唱個歌吧”,我說:“好,唱個‘小曲好唱口難開’吧。”於是,陳捷、樑春生靠在炕頭被子上,任志坐在炕尾,我站在地上就唱起來,當唱完“先生老總聽開懷”時,任志笑著說:“你看,陳捷是先生,樑春生是老總,看他們倆聽開懷呢。”要說還是任志與眾不同,一次任志輸了,他低頭想了一下,抬頭一拍大腿:“喝涼水!”於是一大瓢涼水咕咚咕咚就進肚了!那可是冬天哪,就是夏天,那一大瓢冷水也夠誰一嗆啊,至於第二天任志的肚子是否抗議就不得而知了。

李曉慶,北京女十一中1968屆初中畢業生,1969年3月4日隨姐姐到土左旗哈素公社朝號大隊插隊。1973年9月到朝號小學任民辦教師,1976年7月病退回京。1976年11月起先後在北京東城區無線電元件二廠、海淀區廣播電視配件七廠當工人,1982年考入北京市儀表局職工大學財會專業,1985年畢業後,在北京國興電子有限公司財務部做財務工作至退休。

土默特文史資料:知青回憶錄·李曉慶·土默特左旗朝號村生活片段

照片說明:2016年8月7日於原朝號大隊部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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