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都挺好》中的蘇大強火了,曾和張藝謀等名導演合作,業界公認老戲骨倪大紅揭祕中戲往事

本文來源於微信公眾號 GQ報道(GQREPORT)。在GQ報道後臺回覆「彩蛋」,送你一個彩蛋。


因為《都挺好》中的蘇大強火了,曾和張藝謀等名導演合作,業界公認老戲骨倪大紅揭祕中戲往事

很多人說倪大紅是面癱式表演,他安慰自己,這是褒義的。演《大明王朝》中的嚴嵩時,有一場戲他忘詞了,但是整個人還在嚴嵩的狀態裡。忘詞的時間很長,到底是一分鐘,還是兩分鐘,他也不知道。後來他實在憋不住了,說自己忘詞了。下來以後,導演對他說,你剛才那段表演非常棒,希望你能夠經常回想起,你忘詞時候的那個感覺。

突出的眼袋,微向下的嘴角,面部肌肉和紋路都基本不動,倪大紅在《天盛長歌》中扮演皇帝時,得到了“面癱式演技”的評價,《都挺好》也是如此。事實上,這種表演風格貫穿了他近三十年的演員生涯。

對於這種評價,倪大紅自己怎麼看呢?在山下學堂大師課上,他對此迴應道:“鏡頭給到你了,你在想哪塊肌肉動,或者想表現一下,我覺得你還不如面癱。”

考入中戲前,倪大紅曾在京劇團待過一段時間,他發現自己不太能接受舞臺上那種“眉飛色舞”的感覺。後來,他花了不少功夫,去掉自己身上那種“演”和“表現”的感覺。他更看重的是表演的“分寸”。

以下是《都挺好》爆紅之後,倪大紅就表演之道的首次公開分享。

❶ 蘇大強是怎樣煉成的

經常有人問我:你演完蘇大強火了,之後的生活發生了哪些變化?我的回答是:該吃的吃,該睡的睡,每頓也是三兩、二兩,該吃什麼菜還是吃什麼菜,我還跟往常一樣,沒覺得自己就不是個人了。當然,參加的活動變多了,找約訪談的變多了,拍雜誌的也變多了,拍出來的還都是比蘇大強更“作”的形象。我平時是一個話很少的人,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這種變化,不知道怎麼能把我自己的想法說得明白,我不太適應這種變化。

說到蘇大強,很多人都覺得他“作”,作得讓人傷心,但我並不想去演“作”,而是去關注這個人本身。就像你要演一個狠人,不是一上來就端著“狠”勁兒。在演蘇大強之前,我想象了很多種老人的形象。劇組在一起聊人物的時候,他們會說到自己身邊的人,我也得以積累了一些記憶。我會調動腦子裡對這類人的記憶,並展開想象,演的時候把這些都釋放出來。

我一直認為,他那麼鬧騰,只是希望孩子留在他身邊而已。在蘇大強看來:“我自己歲數大了,老伴也去世了。雖然孩子們從小就有矛盾,但我不想這種矛盾再繼續了。只要我鬧騰、我作,你們就能回到我的身邊來。甭管你在哪,在美國你也要回來。”我覺得這是一個老人所希望看到的。


因為《都挺好》中的蘇大強火了,曾和張藝謀等名導演合作,業界公認老戲骨倪大紅揭祕中戲往事

大家可能都記得這場戲——蘇大強得知自己去不了美國之後,他倒在地上尋死覓活,說:“我想喝手磨咖啡。”其實那場我們設計了2頁紙的戲,蘇大強的動作是有層次遞進的,但因為實在太鬧騰了,所以很多內容被剪下去了,只留下了包括“手磨咖啡”在內的幾句臺詞。我覺得這麼悲傷的一大段戲就這樣結束了,對蘇大強這個人物不好。有沒有能不能往回拽一拽蘇大強的東西?真的是演完了以後,正好接著說:去給爸倒杯水吧,我想喝手磨咖啡。

演完之後大家都覺得這句臺詞很好,但我第一個問自己的是:這是蘇大強嗎?後來我覺得答案是肯定的。蘇大強不是什麼都不知道,西餐他沒吃過,但是他知道怎麼拿刀叉,那咖啡也一定是喝過的。這個臺詞也讓我稍微釋放了一下。

蘇大強火了之後,我沒有尋找到在蘇大強之上的角色。為了避避風頭,最近我又回到了話劇的舞臺。我在準備兩部話劇,一部是從前演過的《銀錠橋》,另一部重新排演的話劇是《安魂曲》。《安魂曲》是以色列非常著名的一個話劇,來了中國很多次了,這回我們要做一箇中國版的《安魂曲》。

其實我以前也在戲劇舞臺上嘗試過不同風格的劇種,和孟京輝合作過兩個話劇,和林兆華拍過《浮士德》,和田沁鑫合作過《生死場》、《趙氏孤兒》。我還去過日本,和太田省吾導演排過另一種類型的舞臺劇叫《水之驛站》。

前一段時間我看到了一篇文章表示,話劇演員拯救了影視。我們在舞臺上創造一個角色,需要很長的時間排練,演員對這個人物的理解會逐漸逐漸紮實,甚至會在平時不經意流露出自己正在創造的人物的感覺。我會把創作的舞臺劇的人物形象的種子真的埋在心裡,時時刻刻都在琢磨著他應該是個什麼樣子。當然,影視有更多的近景,更需要眼神,影視和戲劇對一個演員來說是相輔相成的。

❷ 80班能招姜文,82班也能招倪大紅

《都挺好》後有人調侃我,說終於像名字那樣“大紅”了。“大紅”並不是我第一個名字,我出生以後得有個名,家裡人說乾脆就叫倪小孩吧。這是我第一個名。後來,我姥爺給我起了一個名叫倪薦紅。可能家裡麵人叫著不大習慣,又是老大,有個“紅”字,乾脆叫“大紅”。我原來倒是經常寫成“大宏”。

我從小就很喜歡舞臺。因為父母都是話劇演員,所以我是在幕布後面長大的,看著他們在舞臺上演話劇,就覺得很稀奇。那時候我們只能看到八個樣板戲,也沒什麼文娛活動。改革開放後,能夠看到南斯拉夫、羅馬尼亞的電影,包括一些老國產電影,比如《地道戰》什麼的。我看完一部影片,就會主動開始模仿其中的某個人物,這樣一點點培養起了表演的興趣。

因為我有點歪脖,老聳著肩,不是那麼挺拔,家裡人都不看好我從事表演的行當。但我確實很喜歡錶演,家裡便沒有打消我做演員的願望,每次我要去考試,也會拿上十多塊錢支持我。當然,考試的結果就是一次一次地被拒絕。一是因為長相,二是因為聲音不夠洪亮。

我的發小給我出了個主意——讓我試試吼京劇把嗓子打開。我就去黑龍江京劇團呆了一段時間。但我挺不喜歡要求演員“眉飛色舞”的感覺,所以之後就不太去京劇團了。


因為《都挺好》中的蘇大強火了,曾和張藝謀等名導演合作,業界公認老戲骨倪大紅揭祕中戲往事


1982年,22歲的我終於如願以償考上了中央戲劇學院。姜文師哥比我高一屆,他年輕時候形象還不如我呢。老師們可能覺得:“80班能招姜文這樣的,我們82班也可以招倪大紅這樣的。”我是按照喜劇演員的標準被招進去的,老師也許覺得這屆需要一個倪大紅這樣的形象來搭配。

在中戲的時候,我穿得不太時髦,還因為是班長,經常給各個宿舍打開水,很長一段時間,其他系的同學都以為我是校工。我演的角色起步就是父親,之後是爺爺,再之後是比爺爺還老的、躺在床上說不出話的那種角色,找我演兄弟的人都很少。

我們班同學大部分還是一張白紙,只有兩個人是從小地方的劇團來的,其中一個人就是我。相比於其他同學,我早已經有了三臺話劇的舞臺經驗,但同時也養成了一種錯誤的觀點——我以為觀眾笑了,自己就是好演員了,反之亦然。我總希望刻意去“演”點什麼,老師很反感我們身上這一點,總是想辦法讓我們老老實實地去掉這種“劇團氣”,到現在再回想,我很感謝老師的關注,這讓我走到了今天。

大一的時候,我上完形體課,因為太累所以聳著肩往回走,正好被謝晉導演看到了,他就讓我去和他聊聊。在西直門的劇組,他問我:你現在讀什麼書呢?我說:《雨果傳》。他說:你再多說幾個書名吧。我就把讀過的30多本書都說了一遍。一個多月後,他來通知我去拍了《高山下的花環》,劇裡的“段雨國”是我在上學期間演的第一個人物。

其中有一場戲是在食堂,我拿著一首詩去找唐國強飾演的輔導員,因為腦子裡想著老師叮囑的“要老老實實演”,我就一直在吃饅頭,希望用饅頭堵住自己的嘴。後來,導演和我說,不要這樣,你不是挺活潑的嗎?這樣我才放開一點。

真正的放開是在林兆華導演的《哈姆雷特》,我在裡面演國王,濮存昕演哈姆雷特。我提前看了《哈姆雷特》的電影,是孫道臨配音的,我以為那就是說臺詞的方式。在舞臺上,我就憑著記憶中的《哈姆雷特》,甚至班上同學朗誦過的感覺去說臺詞。說完之後,林兆華就不說話,甚至很多天過去了他也不說話。我問到底這樣是對還是錯,他也什麼也沒表示。

終於有一天,他說:大紅,你再說一遍。我說完之後,他說,說快一點,再快一點,錯也沒事。我越說越快之後,他喊了,“你有什麼感覺?”我說除了喘沒什麼感覺。他就讓我一直在那裡說。當我不再模仿自己印象中的狀態去說這段詞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被帶活了”。

後來,我跟很多導演都合作過。張藝謀導演我跟他合作過《活著》《滿城盡帶黃金甲》《三槍拍案驚奇》,我非常喜歡張藝謀導演的《活著》。從導演來說,拋開各種鏡頭、導演想法,我覺得藝謀導演像演員一樣,真的是把自己的心調動起來了,是用心在拍《活著》這部影片。(我不是說他後來的影片不動心了,不是這個意思。)

張黎導演也合作過,他們有一個共同的點就是他們自己都很動心。有一次我忘詞了,但是整個人還在嚴嵩的狀態裡,確實時間很長,到底是一分鐘,還是兩分鐘,我也不知道。後來我實在憋不住了,我說我忘詞了。下來以後,黎叔說:你剛才那段表演非常棒,希望你能夠經常回想起,你忘詞時候的那個感覺。

侯孝賢導演是我很尊敬的導演。侯孝賢導演曾經用過非職業演員拍的電影,也非常的好看。我是不是能夠在表演上像非職業演員一樣?雖說我是一個受過專業訓練的演員。侯孝賢的非職業演員的影片是我看的最多的。後來也有幸參與《聶隱娘》,演舒淇的爸爸。

侯孝賢當時和林兆華有點像,是北京人藝的戲劇導演。他會看一個演員的狀態是什麼樣,會不會讓他有真正的反應。如果他覺得這個演員的狀態,與他想象中影片這個人物是統一的,是能夠對得上的(就拍),如果沒有可能就不拍了。拍我的時候,雖說戲不多,他非常欣賞聶鋒的造型,當時我找到一個很舒服的坐著的方式,他突然就有了畫面,有了自己的想法,他要把它拍成一幅畫。

❸ 演戲就是動心,但如果說“技巧” 的話......

演戲就是動心。很多人問我有什麼技巧,我會說真的沒有什麼技巧,就是走心。我甚至演著演著,就忘掉鏡頭在拍我,合作的很多攝影師都因此捱罵,“你怎麼抓不住倪大紅,讓他跑了”,因為真的忘我了。

(第一步)創作一個角色,一定要理清你和對方的人物關係。比如說,我是兄,你是妹;我是父,你是子;我是上級,你是員工;我是警察,你是土匪,一定是不一樣的。先不要考慮去演,先把人物關係找對。你找對了,路數就正了。

(第二步)人物關係找對了,要打開想象力。觀察生活是想象力的一部分。比如,80多歲的老人要坐下,一定不會這麼輕鬆就坐下了。一定會扶在那,慢慢地往下走。當他起的時候,他一定會找好一個支點,他身上腰部或者腿部都有支點,慢慢地起來。還有老人站著,人老了,可能腿沒勁了,腰、胯往前凸,人站在那裡,他一定是腳的距離很大。

包括服裝,你一定把它當成你身上的第二層皮膚,跟你一定是吻合的。如果達不到的話,你從這個戲開始拍的時候就穿上這身衣服,一直到結束,不要脫。

我看好多演員穿上古裝戲的服裝以後,我覺得他還是一個現代人,舉手投足不是那個時候的人。真的講究起來的話,這就回到了讀書的問題,瞭解的不光是這個歷史,還要了解那個時候的生活,甚至是走路的步態,舉手投足。

怎麼做?比如說《天盛長歌》,形體、衣服和表演配合的不錯的有一場戲,我印象非常深,是我在裡面要殺倪妮演的鳳知微的母親。皇子(陳坤飾)回來了,提著一個人頭,我是站著的,他是跪在那裡的。在跪的過程當中,他還要往前爬,他要逼我,我又把他逼回去,他還要再退回去。他的臺詞量很大,(但最後呈現了)非常之乾淨的一段表演。我覺得坤哥那場戲確實把我震撼到了。

再有《大明王朝1566》。我演的是嚴嵩,出場80多歲,當時我演他的時候是47歲。我的對手戲最多的就是跟皇上,就是陳寶國老師演的皇上。我演的是嚴嵩,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角色,很有權力。夜裡面找我進宮,80多歲的人起來去見皇上。冬天,天冷,有一個圓凳,圓凳底下有一個火盆,照顧著嚴嵩。所以去了的時候,我沒坐那兒,我先彎著腰慢慢趴在那兒,看底下還有沒有火盆。如果有,今兒的事不大。如果這個火盆都沒了,可能這事就大了。一看這個火盆沒了,也沒坐,當時立馬就跪這兒了。


因為《都挺好》中的蘇大強火了,曾和張藝謀等名導演合作,業界公認老戲骨倪大紅揭祕中戲往事


好的肢體語言和表演是相輔相成的。準確的肢體語言,(能把)此時此地的規定情景、人物關係什麼都帶出來了,信息量還特別大。

有很多人說,我是一個面癱式表演。我自己安慰自己,這是褒義的。調侃歸調侃,但是我覺得鏡頭前不應該有太多的抽搐、扭動。

❹ 老戲骨遇到新問題

我聽說現在電影學院的表演系,在教學上有了變化,就是在課堂上運用了鏡頭。來讓學生們去拍學生。我覺得這個是非常不錯的一個教學方式,讓學生們在學習階段就能夠去懂鏡頭,知道在鏡頭面前應該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態。

其實不管是不是面對鏡頭,一定要忘掉自己的聲音和自己的形象,要忘掉一切,全身心地去完成你此時此刻在創作的這個人物。平時的積累我覺得挺主要的,也許是一句話,也許是你突然看見了一個人很有意思,也許你看到過不同的病人。

年輕的時候,我讀過巴爾扎克,也讀過馬克吐溫,還有俄羅斯和英國的文學作品。我至今都很留戀裡面豐富的人物形象。讀過的書就像碎片,這些碎片等你積累到很多了,表演的時候就會用得到。

我也下過鄉,當過知青,趕過馬車,種過菜。我知道菜是什麼時候刨坑,土豆是怎麼從地裡刨出來,怎麼用鐮刀去收黃豆。我總覺得,演員要多去到城市裡面觀察,去商場、酒吧和各種亂七八糟的場所去觀察,一點點地把這些碎片積累在自己的腦子裡。

包括我也很喜歡看一些電影,來模仿裡面的人物。我特別推薦年輕演員看《教父》,因為其中的人物關係非常複雜,每一部都在往前延伸,每一部都有新的演員出現,去創造同一個角色。前一段時間我還在看《綠皮書》,還在模仿裡面的意大利司機。

我曾經玩過一個萬花筒,裡面全是各種玻璃小碎片,怎麼轉都會形成一種不同的形狀,非常好看。我也留戀萬花筒裡,碎片組合起來的千變萬化。所以我至今為止還在不斷地吸取。


因為《都挺好》中的蘇大強火了,曾和張藝謀等名導演合作,業界公認老戲骨倪大紅揭祕中戲往事


最近我買了一套《三體》,但是我也有看不懂的時候,現在已經一個半月了,我還沒看完。最近歌倒是不太唱了,最近在聽歌,在聽鹿晗的新歌。

年輕的時候確實喜歡運動,當然我現在也不老。籃球我喜歡,也喜歡足球,喜歡巴薩。而且我彈跳確實非常好,我們班張光北最高,1米8多,他彈跳跳不過我。當時我是中央戲院學院籃球隊的後衛,你可想而知,就我現在這個(體型),我能是後衛。打後衛是需要彈跳非常高的。其實我也沒有刻意去想(球鞋)。因為我喜歡穿的休閒一些,我覺得AJ挺適合,穿著也很舒服,包括有人叫喬丹,有人叫Jordan,我也喜歡。

到了片場,我儘量不去應酬,因為我怕此時此刻我好不容易攢起來的這點狀態沒有了,。哪怕我自己在那裡抽根菸,在那裡呆著、等著,我不會去聊更多的東西。我也見過哭的稀里嘩啦的,一扭身,“我告訴你,那個口紅特別棒”。再來一條,接著哭,哭完了以後,“還有那個面膜”。

我真的是牴觸這種東西,但是我又沒那個勇氣,我覺得這個不好。所以一個良好的創作環境會使你、使任何一個人有一種信念感。我還是覺得,該有的環境、該有的氛圍還是要有,不該有的東西不要去做。█


本文來源於微信公眾號 GQ報道(GQREPORT)。在GQ報道後臺回覆「彩蛋」,送你一個彩蛋。

監製:何瑫

撰文:佟宇軒

編輯:康路凱

圖片來源:山下學堂

微信編輯:尹維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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