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篇】14

牡丹 朋友圈 小說 銀河文學 2017-04-25

圍觀的人群鬧哄哄,兩側對立而坐的雙方卻是無聲對峙,只留當中坐著的知府抓耳撓腮。

這樣的場面,讓鹿離恍惚想起了自己年少時與哥哥一同圍獵的場景。兄弟二人射出的箭竟中了同一只幼鹿,那鹿身上還長著好看的梅花斑,後腿與下腹各中一箭,抻著腿躺在枯草中央瞪著漆黑的眸子,一臉坦然,身上的傷口還在汩汩流血,那鮮血染紅了純白的箭羽,讓提弓趕來的兩兄弟陷入默然。

父皇下馬站在正中央,左看看,右看看,為難地搖搖頭。而年輕氣盛的兄弟倆雖嘴上沒說什麼,但都沒有輕易放手,目光釘死在自己的獵物身上,絲毫沒任何退讓的苗頭。

這樣沉默的對峙並沒有持續很久,那時的鹿離早已深知兄長在父皇眼中的地位,那是要繼承花族大皇的年少天才,怎能與平庸無才的自己打成平手?於是,年幼的鹿離忽然鬆了口氣,彎腰指了指那扎入幼鹿後腿的箭:“我認得這支箭,看,箭身上面的缺口是我之前不小心弄上的,所以照規矩來,這鹿理應是射中要害的哥哥的。”

而當今的鹿離一如往年,主動上前一步打破了這沒有意義的僵持,可說出的話卻再不似當年:“知府大人,雙方皆已到場,為何遲遲不升堂?再這般拖下去,人群恐要堵了官府的大門了。”

無論拱手相讓還是分毫必爭,都得先下手為強。這是鹿離那年悟出來的道理。

那年的幼鹿終是被拉入了鹿經的帳子。雖然在鹿離開口後,鹿經也急忙打了圓場,說是不如二人平分更為合適,但父皇似乎早早在等鹿離說出那句話來,當機立斷便點頭把鹿指給了鹿經。

知府還未開口,對面的朔遠倒是坐不住了,一拍大腿拎起鹿離的衣領,將瘦弱的少年輕鬆提起:“你算什麼東西?這裡有你開口的份嗎?給我老實跪著!”

遲煙羅睫毛一顫,停下正在拿杯蓋撥茶末的手:“喲,這是怎麼了?有冤申冤,知府大人不是在這兒坐著呢嗎,做什麼同我家小奴過不去?”

朔遠聽聞一把鬆開鹿離,換了副陰邪的笑臉嘲諷道:“冤?遲大小姐真是貴人多忘事,先前在大街上,明明是你們在喊冤不是嗎?”

遲煙羅放下手中熱氣騰騰的茶,起身繞過跪地的鹿離徑直到朔遠面前,頭一歪眨眨眼:“若按規矩,咱們是不是都得像這些花奴一樣,安生跪在這裡才是?”說罷,遲煙羅抬腳精準一勾,朝朔遠的膝彎而去。年輕將士猝不及防,一個趔趄跪倒在地。與此同時,遲煙羅自己也一撩裙襬,規規矩矩跪在大堂中央。

“去你的!”朔遠膝蓋硌的生疼,氣急敗壞,可轉眼見遲煙羅也老實跪著,便只好硬生生吞下這口氣。

“免了免了,二位都是南嶺有頭有臉的人物,大庭廣眾的跪在我面前,豈不是折煞了老身?”山羊鬍知府急忙起身擺手。

旁邊其他幾名破風軍急忙上前扶起朔遠。遲煙羅卻是輕笑自顧自起身,拍拍裙襬上的灰塵流暢轉身,穩穩坐回到了椅子裡。

“所以,究竟是怎麼回事?”知府老爺終於開口。

遲煙羅抬抬下巴,鹿離點頭,直起身子說道:“遲府此次鳴鼓,是為揭發花魁一案,同時狀告破風軍虐殺花奴。”

朔遠仰面一笑:“可笑,真是血口噴人。你若這樣說,那我們是不是也能狀告遲府,說你們窩藏亂黨,栽贓破風軍?”

鹿離不慌不忙,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講述出來,從車以寒對牡丹的驗屍,到先前死去的三名花魁,再到水芝逼不得已的栽贓,全部和盤托出,沒摻雜一句謊話。

“至於人證物證……我身後這些花奴,都是曾受過破風軍虐待的姑娘。”鹿離轉過頭看向跪在後面的花街姑娘,她們得了允許,便各自撩開衣裙袖擺,將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傷痕顯露在眾人面前。

圍觀人群頓時譁然,卻被朔遠一個凜冽的眼神制住。

“副都督,這……怎麼辦?”其中一名破風軍將士明顯曾參與其中,原沒想到遲府竟會替這些花奴撐腰,一時間竟亂了陣腳。

朔遠一把推開對方,上前一步道:“我們破風軍都是粗人,常年領兵打仗,下手輕重不好把握,不小心傷著了各位,又不是什麼大事。”

“胡說!我記得你……那天就是你,喝得昏天暗地,硬是拖著我和牡丹,叫我倆跪在你床前服侍,卻用盥洗的銅盆狠狠敲在我臉上,還對上前勸說的牡丹拳打腳踢!我就算飄零成泥也忘不掉你這張臉!”一名年輕的花奴厲聲打斷朔遠的話,只見她半張臉紅腫不堪,一看便是不久前的傷。

“放肆!”知府老爺一拍驚堂木。

朔遠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末了,這才緩過神來暗笑:“呵,你們這根本就是合夥栽贓破風軍,可就算如此又怎樣?去花街嫖個姑娘,多大點事?也值當你們遲府拎到檯面上去說?”

遲煙羅起身:“我記得,破風軍軍紀嚴明,軍中法度明令禁止將士尋歡飲酒不是嗎?”

朔遠更是不屑笑笑:“這是我們軍中事務,事後我們自己領罰便是。倒是遲府這一出,很是奇怪啊。”

遲煙羅冷眼:“破風軍去花街找姑娘,我們自然管不著,可你們任施暴行,生生虐殺了三名花魁,這件事,才是我遲煙羅今日站出來的因由。”

朔遠大笑:“你們有什麼證據能證明那些花奴是我們殺的?退一萬步,就算我們兄弟幾個失手弄死過幾個沒名沒分的花奴,也沒有觸犯什麼律法,至多賠點錢給如玉坊罷了,更輪不到你們遲府來指手畫腳!”

遲煙羅似乎就是在等朔遠這句話,挑起嘴角一笑:“是,打死自家的花奴確實不犯法,但你們若打死別人家的花奴,按律,花奴主人有權至官府狀告對方索取賠償金,或是……”

一旁的車以寒低頭在律法中檢索片刻,上前從官府的筆山中取一支狼毫,畫出重點後畢恭畢敬雙手遞給朔遠:“或是自杖三十,二者由花奴主人擇其一施行。”

遲煙羅聳肩:“遲府向來不缺錢,我會選擇哪一種,朔遠副將應該知道吧?”

朔遠一把掀翻車以寒手中律法:“呸!別以為我不知道,如玉坊的花奴在贖身前都是沒有身份的雜奴,是沒有主人的!更不可能前來狀告……”朔遠忽然明白了什麼,聲音漸弱。

遲煙羅得意一笑,從懷裡摸出手印還未晾乾的契約:“還真是巧了,你沒聽說過,我遲煙羅,向來喜歡買花奴嗎?”

如玉坊轉讓地契,和一連串十幾名花奴的賣身契,如粉墨登場的重角,此刻通通擺在了知府老爺的桌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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