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浩——幽音凝空千古傳

美術 荊浩 山水畫 吳道子 大道堂藝術館 2017-06-07

荊浩,中國五代後梁畫家,博通經史,並長於文章。字浩然,沁水(今屬山西)人,生於唐朝末年,大約卒於五代後唐(923-936)年間。因隱於太行山,朝夕觀察山水樹石的變化,分析總結了唐人山水畫的經驗,創立了北方水墨山水畫派,著有山水畫論《筆法記》《畫山水賦》。

荊浩——幽音凝空千古傳

《匡廬圖》

《匡廬圖》畫的是廬山及附近一帶景色,結構嚴密、氣勢宏大,構圖以“高遠”和“平遠”二法結合,而其深遠、奧妙、飄逸盡得其當。畫法是皴染兼有,皴法用小披麻皴,層次井然。全幅用水墨畫出,充分發揮了水墨畫的長處,正如他自己所說:“吳道子畫山水,有筆無墨;項容有墨無筆,吾當採二子之所長,成一家之體。”此畫也的確具有非凡神韻和獨特風格。此圖右上端有“荊浩真跡神品”六字,傳為宋高宗筆跡。

現在人可以隨意用程式在畫室裡做“造山運動”,但千萬別忘了前人的偉大創造,是他們讓繪畫——這個巨大的困難——變得相對地容易,荊浩就是這樣偉大的畫家。荊浩創造了全景山水的基本模式,這個創造為中華人表現自己崇高理想,提供了一個確實可行的路徑。

荊浩——幽音凝空千古傳

荊浩對中國山水畫的發展作出過重要貢獻,將唐代出現的“水暈墨章”畫法進一步推向成熟。他總結了唐代山水畫的筆墨得失,認為李思訓大虧墨彩;吳道子筆勝於像,亦恨無墨;項容用墨獨得玄門,用筆全無其骨;只有張璪筆墨積微,真思卓然,不貴五彩,得到他的肯定。

荊浩在山水畫的師承上不只取法張璪,同時亦在吳道子與項容等人的筆墨得失之間,捨短用長,加以發展。他的山水畫已經開始達到筆墨兩得,皴染兼備,標誌著中國山水畫的一次大突破。他所作的全景式山水畫更為豐富生動,其特點是在畫幅的主要部位安排氣勢雄渾的主峰,在其他中景和近景部位則佈置喬窠雜植,溪泉坡岸,並點綴村樓橋杓,間或穿插人物活動,使得一幅畫境界雄闊,景物逼真和構圖完整。

荊浩的這種全景式山水畫,奠定了稍後由關仝、李成、范寬等人加以完成的全景山水畫的格局,推動了山水畫走向空前未有的全盛期。他那表現北方山形特點的“雲中山頂,四面峻厚”的雄偉風格,對於北宋前期山水畫的發展產生了極大影響。

歷代評論家對他的藝術成就極為推崇,元代湯垕在《畫鑑》中將其稱為“唐末之冠”。荊浩不僅創造了筆墨並重的北派山水畫,被後世尊為北方山水畫派之祖,還為後人留下著名的山水畫理論《筆法記》,以假託在神鎮山遇一老翁,在互相問答中提出了氣、韻、思、景、筆、墨的所謂繪景“六要”,是古代山水畫理論中的經典之作,比更早時期南齊謝赫的“六法論”有所發展,具有更高的理論價值。荊浩創山水筆墨並重論,擅畫“雲中山頂”,早已提出山水畫也必須“形神兼備”、“情景交融”,他的作品已被奉為宋畫典範,只可惜留存於世的作品極少,且僅有的幾幅畫也尚存真偽之疑。

荊浩——幽音凝空千古傳

《雪景山水圖》絹本設色

縱138.3釐米 橫75.5釐米

美國堪薩斯城納爾遜美術館藏


《筆記法》原文

太行山有洪谷,其間數畝之田,吾常耕而食之。有日登神鎮山四望,回跡入大巖扉,苔徑露水,怪石祥煙,疾進其處,皆古鬆也。中獨圍大者,皮老蒼蘚,翔鱗乘空,蟠虯之勢,欲附雲漢。成林者,爽氣重榮;不能者,抱節自屈。或回根出土,或偃截巨流,掛岸盤溪,披苔裂石。因驚其異,遍而賞之。明日攜筆復就寫之,凡數萬本,方如其真。

荊浩——幽音凝空千古傳

明年春,來於石鼓巖間,遇一叟。因問,具以其來所由而答之。

叟曰:“子知筆法乎?”

曰:“叟,儀形野人也,豈知筆法邪?”

叟曰:“子豈知吾所懷耶?”聞而慚駭。

叟曰:“少年好學,終可成也。夫畫有六要:一曰氣,二曰韻,三曰思,四曰景,五曰筆,六曰墨。”

曰:“畫者,華也。但貴似得真,豈此撓矣。”

叟曰:“不然。畫者,畫也。度物象而取其真。物之華,取其華;物之實,取其實。不可執華為實。若不知術,苟似,可也;圖真,不可及也。”

曰:“何以為似?何以為真?”

叟曰:“似者,得其形,遺其氣。真者,氣質俱盛,凡氣傳於華,遺於象,象之死也。”

謝曰:“故知書畫者,名賢之所學也。耕生知其非本,玩筆取與,終無所成。慚惠受要,定畫不能。”

叟曰:“嗜慾者,生之賊也。名賢縱樂琴書圖畫,代去雜欲。子既親善,但期終始所學,勿為進退。圖畫之要,與子備言:氣者,心隨筆運,取象不惑。韻者,隱跡立形,備儀不俗。思者,刪拔大要,凝想形物。景者,制度時因,搜妙創真。筆者,雖依法則,運轉變通,不質不形,如飛如動。墨者,高低暈淡,品物淺深,文采自然,似非因筆。”

復曰:“神、妙、奇、巧。神者,亡有所為,任運成象。妙者,思經天地,萬類性情,文理合儀,品物流筆。奇者,蕩跡不測,與真景或乖異,致其理偏,得此者亦為有筆無思。巧者,雕綴小媚,假合大經,強寫文章,增邈氣象,此謂實不足而華有餘。

“凡筆有四勢,謂筋、肉、骨、氣。筆絕而不斷,謂之筋。起伏成實,謂之肉。生死剛正,謂之骨。跡畫不敗,謂之氣。故知墨大質者,失其體;色微者,敗正氣;筋死者,無肉;跡斷者,無筋;苟媚者,無骨。

“夫病有二:一曰無形,二曰有形。有形病者,花木不時,屋小人大,或樹高於山,橋不登於岸,可度形之類也。是如此之病,尚可改圖。無形之病,氣韻俱泯,物象全乖,筆墨雖行,類同死物,以斯格拙,不可刪修。

“子既好寫雲林山水,須明物象之源。夫木之為生,為受其性。鬆之生也,枉而不曲遇,加密如疏,非青非翠,從微自直,萌心不低。勢既獨高,枝低復偃,倒掛未墜於地下,分層似疊於林間,如君子之德風也。有畫如飛龍蟠虯,狂生枝葉者,非鬆之氣韻也。柏之生也,動而多屈,繁而不華,捧節有章,文轉隨日,葉如結線,枝似衣麻。有畫如蛇如素,心虛逆轉,亦非也。其有揪、桐、椿、櫟、榆、柳、桑、槐,形質皆異,其如遠思即合,一一分明也。

荊浩——幽音凝空千古傳

“山水之象,氣勢相生。故尖曰峰,平曰頂,圓曰巒,相連曰嶺,有穴曰岫,峻壁曰崖,崖間崖下曰巖,路通山中曰谷,不通曰峪,峪中有水曰溪,山夾水曰澗。其上峰巒雖異,其下崗嶺相連,掩映林泉,依稀遠近。夫畫山水,無此象亦非也。有畫流水,下筆多狂,文如斷線,無片浪高低者,亦非也。夫霧雲煙靄,輕重有時,勢或因風,象皆不定,須去其繁章,採其大要。先能知此是非,然後受其筆法。”

曰:“自古學人,孰為備矣?”

叟曰:“得之者少。謝赫品陸之為勝,今已難遇親蹤。張僧繇所遺之圖,甚虧其理。夫隨類賦彩,自古有能;如水暈墨章,興我唐代。故張璪員外樹石,氣韻俱盛,筆墨積微;真思卓然,不貴五彩;曠古絕今,未之有也。麴庭與白雲尊師,氣象幽妙,俱得其元,動用逸常,深不可測。王右丞筆墨宛麗,氣韻高清,巧寫象成,亦動真思。李將軍理深思遠,筆跡甚精,雖巧而華,大虧墨彩。項容山人樹石頑澀。稜角無(足追),用墨獨得玄門,用筆全無其骨,然於放逸,不失真元氣象,無大創巧媚。吳道子筆勝於象,骨氣自高,樹不言圖,亦恨無墨。陳員外及僧道芬以下,粗升凡俗,作用無奇,筆墨之行,甚有行跡。今示子之徑,不能備詞。”

荊浩——幽音凝空千古傳

遂取前寫者異鬆圖呈之。叟曰:“肉筆無法,筋骨皆不相轉,異鬆何之能用?我既教子筆法,乃資素數幅,命對而寫之。”

叟曰:“爾之手,我之心。吾聞察其言而知其行。子能與吾言詠之乎?”

謝曰:“乃知教化,聖賢之職也。祿與不祿,而不能去。善惡之跡,感而應之。誘進若此,敢不恭命。”因成古鬆,贊曰:

不凋不榮,惟彼貞鬆。

勢高而險,屈節以恭。

葉張翠蓋,枝盤赤龍。

下有蔓草,幽陰蒙茸。

如何得生,勢近雲峰。

仰其擢幹,偃舉千重。

巍巍溪中,翠暈煙籠。

奇枝倒掛,徘徊變通。

下接凡木,和而不同。

以貴詩賦,君子之風。

風清非歇,幽音凝空。

叟嗟異久之,曰:“願子勤之,可忘筆墨而有真景。吾之所居,即石鼓巖間,所字即石鼓巖子也。”

曰:“願從傳之。”

叟曰:“不必然也。”遂亟辭而去。別日訪之而無蹤。

後習其筆術,嘗重所傳。今進修集,以為圖畫之軌轍耳。

荊浩——幽音凝空千古傳

《樑豀春藹 》


《畫山水賦》原文

凡畫山水,意在筆先。丈山尺樹,寸馬豆人。此其格也。遠人無目,遠樹無枝,遠山無石,高與雲齊;遠水無波,隱隱似眉。此其式也。山腰雲塞,石壁泉塞,樓臺樹塞,道路人塞。石分三面,路看兩蹊,樹看頂寧頁,水看岸基。此其法也。

凡畫山水,尖峭者峰,平夷者崖,有穴者岫,懸石者巖,形圓者巒,路通者川。兩山夾路者壑,兩山夾水者澗。水注者溪,泉通者谷。路下小土山者坡,極目而平者阪。若能辨乎此,則粗知山水之彷彿也。

觀者先看氣象,後辨清濁。定賓主之揖拱,列群岫之威儀。多則亂,少則慢,不多不少,要分遠近。遠山不得連近山,遠水不得連近水。山要回抱,寺觀可安。斷岸阪堤,小橋宜置。有路處人行,無路處林木。岸絕處古渡,山絕處荒村,水闊處征帆,林密處店舍。懸崖古木,根露而藤纏;臨流怪石,嵌空而水痕。

凡做林木,遠則疏平,近則森密。有葉者枝柔,無葉者枝硬。鬆皮如鱗,柏皮纏身。生於土者修長而莖直,生於石者拳曲而伶仃。古木節多而半死,寒林扶疏而蕭森。

凡畫山水,須按四時:春景則霧鎖煙籠,樹林隱隱,遠水拖藍,山色堆青;夏景則林木蔽天,綠蕪平阪,依雲瀑布,行人羽扇,近水幽亭;秋景則水天一色,簌簌疏林,雁鴻秋水,蘆島沙汀;冬景則即地為雪,水淺沙平,凍雲匝地,酒旗孤村,漁舟倚岸,樵者負薪。

風雨則不分天地,難辨東西,行人傘立,漁父蓑衣。有風無雨,枝葉斜披;有雨無風,枝葉下垂。雨霽則雲收天碧,薄靄依稀,山光淺翠,網晒斜暉。曉景則千山欲曙,輕霧霏霏,朦朧殘月,氣象熹微。暮景則山銜落日,犬吠疏籬,僧投遠寺。帆卸江湄,行人歸急,半掩柴扉。或煙斜霧橫,或遠岫雲歸。或秋江古渡,或荒冢斷碑。或洞庭春色,或瀟湘霧迷。如此之類,謂之畫題。

筆法佈置,更在臨時。山行不得重犯,樹頭不得整齊。樹借山以為骨,山借樹以為衣。樹不可繁,要見山之秀麗;山不可亂,要見樹之光輝。若能留心於此,頓意會於元微。

意懶石不硬,心怯水不堅。筆尖樹不老,墨濃雲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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